在方怡和孩子們面前，程敬軒表現得雖然有點與生俱來的疏離，但還算應對得體，紳士風度表現十足，倒讓方怡對他的觀感，有了一定程度的改善。
「佩佩，你可以多吃一塊牛仔骨。」程敬軒親自替方心佩挾了一筷菜。
「有點偏甜。」方心佩皺了皺眉。
「你小時候其實偏愛甜食，怎麼現在口味全變了？」方怡不滿地咕噥，「佩佩，你應該多食糖，低血壓和低血糖是要平時注意的。」
方心佩送上了一個笑臉︰「難怪媽媽總要準備一些微甜的宵夜給我呢！惚」
程敬軒目光微閃，沒有說話。
有些事，其實他更願意自己來做。
比如為方心佩準備一點宵夜，盡管他自己不能動手，但可以叫外賣溫。
可是，他現在似乎沒有這樣的機會。
方心佩選擇逃離，卻又偏偏讓他無從反對。
他有什麼立場？
她想要的，他給不起。
至少，暫時給不起。
所以無法強求。
因為照顧老人的口味，程敬軒選擇的是一家中餐廳。不是紫藤會所那樣的高端餐廳，而是相對而言比較大眾化的，雖然飯店門口也掛了四顆星星。
「外婆，把牛仔骨留給媽媽！」方語柔不滿地皺著小眉頭，一臉的嚴肅。
「小朋友可不能挑食，什麼菜都要吃。」方怡習慣性地說教。
「語柔才不挑食呢，比哥哥表現好！」方語柔愛嬌地揚起小腦袋，又湊到方怡面前，小聲地解釋，「這道菜可貴了，媽媽平常一定舍不得吃，所以語柔要省給媽媽吃。外婆，你也吃兩塊哦！」
她說著，把自己碟子里的牛仔骨，挾給了方怡。
「好孩子！」方怡感動莫名。
盡管與兩個孩子見面的機會不是很多，可是他們並沒有忘記自己。
對于一個孩子發自內心的孝順，方怡覺得，生子當如方昊羽，生女當如方語柔，那是世界上最令人驕傲的事。
她目光微斜，發現方昊羽碟子里的一塊牛仔骨，已經到了方心佩的面前。
欣慰之余，又忍不住心酸。
那是因為兩個孩子知道，方心佩在對待自己的生活上，近乎于苛刻。
她可以想象得出來，母子三人在深圳的生活，是怎樣的艱苦。
如果不是考取了那一大堆證，連大學文憑都沒有的方心佩，收入水平應該在平均線以下。
窗口一盆蘭，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如同夢境一般，在包廂的角落里沉默地浸潤著。
「昊羽，在幼兒園里還和小朋友打架嗎？」方心佩擔憂地問。
「早就不打了！我們現在有爸爸了呀，誰還敢說我們是沒有爸爸的小朋友？」方語柔嘴快地代替哥哥回答，「哥哥現在的小紅花拿得一點都不比語柔少哦！」
「是嗎？你們的小紅花，一定是全幼兒園最多的，是不是？因為別人只有一個人拿，你們有兩個人拿！」方心佩笑著逗女兒。
方語柔驕傲地抬起小下巴的樣子，其實有幾分得自程敬軒的遺傳。
基因真是個奇妙的東西，明明自小就沒有見過面，談不上言傳身教，可是有些小動作，卻與程敬軒近乎拷貝。
「就算只有一個人，也能把他們統統打倒！」方語柔從鼻腔里發出哼聲，「我和哥哥是世界上最最聰明的小朋友了！」
方昊羽低頭，扁了扁嘴︰「現在爺爺是最大的股東，我們的小紅花當然最多。」
方心佩無語。
這小子，怎麼就不多一點童真呢？
真是不可愛！
當然，這僅僅是她的觀感。
要知道，程父對他，可是滿意得不得了。
如果有什麼重要的會議，他會特意去幼兒園接他，然後讓他在會議室里旁听。
連程敬軒都覺得，這樣做是不是有點揠苗助長。
不過，偶爾側頭，看到兒子專注的神情，他就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似乎也是這樣在會議室里聆听父親和中層干部們開會。
程耀梓的性格比較活潑，而自己總是一本正經地端坐，因而贏得了父親的贊許。
缺少了母親的照拂，卻能在公司佔據主導地位，父親也許看中的，就是他的這些能力吧？
看來，父親是很願意把方昊羽培養成程氏接－班人的。
程敬軒自嘲地勾了勾唇角，默然地看著方怡母女和孩子們的輕聲笑語，忽然覺得，哪怕和孩子們相處得再多，都仿佛是個局外人。
悶悶地喝了一口茶，面前的菜，都仿佛失去了滋味。
上了十幾年的學，卻從這一天開始，他才知道什麼叫做「斯人獨憔悴」的滋味。
方心佩和方語柔母女倆笑靨如花，頰上的酒窩一模一樣。方怡的臉上始終保持著慈祥的笑容，方昊羽也一反常態，除了說話的時候，會偶爾嚴肅著小臉，也一樣笑容滿面。
似乎誰也沒有注意到，還有一個人笑不出來。
「媽媽，吃這個！」方語柔幾乎半趴在餐桌上，為了挾一道方心佩喜歡吃的菜。
而方昊羽則簡單得多，什麼菜貴，他直接把轉盤轉過來，讓那道菜端端正正地轉到方心佩的面前。
方怡欣慰地看著一雙小兒女︰「你們也不要光顧著媽媽和外婆，自己也吃啊！小孩子，要多吃飯菜，才能長得快，長得聰明！」
「我們已經夠聰明了！」方語柔不滿地看向方怡，「再聰明下去，別人會叫我們妖孽的。」
方心佩啞然失笑，卻板下了臉︰「小朋友可不能驕傲。既然哥哥教你成語，那有沒有教你大智若愚這個？」
「有听過……」方語柔笑嘻嘻地說，「像我就是聰明外露，像哥哥就是大智若愚。可是不對啊，為什麼別人都覺得哥哥比我更聰明呢？」
程敬軒忍不住失笑，一口茶含在嘴里差點噴出來。
「原來你也知道，不如哥哥聰明麼？」
方語柔一拍小手掌︰「我明白了，不是哥哥比我聰明，只是他表現得很沉默，所以大家都覺得若愚，就以為他很大智。原來，大聰明要隱藏起來，才能讓別人知道啊！」
方心佩啼笑皆非，怎麼成語到女兒嘴里一解釋，就完全變了味？「媽媽，我明白了，就是每天板著臉，對誰也不笑。」方語柔一本正經地說，板下了一張小臉。
可是因為長得太粉妝玉琢，看起來是像個水晶女圭女圭。
程敬軒看了一眼方心佩，看到她臉上的神情，忽然覺得有趣，心情也因此大好。
「女孩子還是活潑一點好，像語柔這樣，大家都喜歡。」程敬軒明顯有討女兒歡心之嫌。
因為方昊羽那小子，怎麼討好都沒用，還是女兒能多少給一點面子。
方語柔立刻笑靨如花，然後苦著臉對方心佩說︰「媽媽，可是這樣裝，好難哦！」
方心佩耐心地解釋︰「不是讓你裝，是要你明白，真正成功的人，是用一分聰明和九十九分的汗水換來的。」
「那我每天都會流很多汗的，在幼兒園里，和小朋友們做游戲，就能流汗水。媽媽，那是不是表示，我以後會成功？」方語柔滿臉希冀地看向方心佩。
「這句話里的汗水，是指勤奮和刻苦。」方心佩無語望向天花板。
不過，嘴角卻露出了笑意。
童言童語，也讓人暖心。
「女孩子不用太聰明，不然以後嫁不出去嘍！」方怡笑著摟過方語柔，「像小柔這樣，就可愛得讓人疼到心坎兒里去。」
「語柔才不要嫁人！」方語柔卻一偏頭，「除了哥哥，我不喜歡其他男生。」
說著，還示威性地瞟了一眼程敬軒，意思很明顯，她也不喜歡這個便宜爸爸。
程敬軒的臉，頓時黑得堪比包公。不過，對著方語柔挑釁的小臉，偏偏連句重話也舍不得說出口。
這丫頭已經一心向著方心佩和方怡了，他再要凶一回，恐怕她連理都懶得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