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靈渡 第23章 一意代父刺劍反被阻 多心鋪墊後路非所思(上)

作者 ︰ 天下塵埃

安王話鋒一轉,忽然說︰「你總是比我幸運的……」他的眼光越過沐廣馳,落到清塵身上︰「有道是,虎父無犬子。你兒子,真是非同一般啊!」

太陽光刺眼,而清塵的銀甲炫目,頭盔大而厚重,罩在清塵的頭上,而他是背光而站,頭盔的陰影投下來,正好遮住清塵的上半邊臉。安王向光而站,眼楮被陽光直射著有些睜不開,不管他如何努力,始終都只能看見清塵的鼻尖、嘴巴和下頜。雖然只能看見下半邊臉,但清塵的俊美已經難掩,不過丈許的距離,安王察覺到了清塵身上隱含著的逼仄和陰狠,一股陰柔之氣撲面而來。

一提到兒子,沐廣馳那僵硬木然的面上柔情乍現,難以遏制地流露出來,他回頭看了清塵一眼,一絲掩藏不住的得意劃過嘴角,他不動聲色地笑了一下,旋即又淡然地看著安王,面無表情。

一般情況下,被人贊許兒子,怎麼樣都會把孩子帶過來介紹一下,安王也是想借此拋磚引玉,好好地看看這個威風不可一世,卻又號稱傾城將軍的沐清塵。可是沐廣馳並不接話,他的冷淡讓情勢陷入僵局,也讓安王有些尷尬。

安王頓了頓,又說︰「才十六吧,如此了得……」他迫切地想看看清塵,卻不能讓沐廣馳看出急切。

安王輕輕地覷了一下眼楮,正如隋覺所說,清塵的陰鷙和沐廣馳的磊落是截然不同的。

忽然,沐廣馳說話了,甕聲甕氣的︰「任何時候,你都休得傷他,否則,你會死得很難看。」話語里充滿了敵意,仿佛安王出于關心的問候是居心叵測。

「你還是這麼恨我?一點都不能改變?哪怕,我如此禮待于你?」安王寬和地笑了一下,說︰「在任何時候,我抓了你,也不管我抓多少次,我都不會傷你,更不會殺你。」

「即便是這樣,你也不可能收服我!我不會領你的情!」沐廣馳冷聲道︰「我說過了,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領不領情無所謂,我是憑心做事,表達自己的誠意。」安王低聲道。

哼!沐廣馳從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聲︰「你少來,說得比唱得還好听,哄騙祉蓮的那一套,別拿來糊弄我!」他說︰「這輩子,你都別妄想過蒼靈渡。」

「與其說我做這一切,是為了過蒼靈渡,不如說我想交你這個朋友……」安王輕聲道︰「祉蓮,她也許心里也希望,我們能化干戈為玉帛。」

沐廣馳背剪起雙手,漠然地望著遠處,沒有回答。

「十七年來,我一直都希望,能讓祉蓮明白我的誠意,能讓你,知道我對她真正的感情。可是,天人永隔,我已經無法讓她明白這些,但是,我相信,她一定還在天上看著,我也想通過你,讓她知道我的心意。」安王緩緩地從腰上拔出劍來,雙手托住,沉聲道︰「我說過的,還你一劍。絕不食言。」

「我沒想過要她替我死,但是不管怎麼說,我還是欠祉蓮的。十七年了,我們終于相遇。今天,請你來做個見證,」安王一臉肅色︰「沐廣馳,無論後果如何,我都願意你親手刺我一劍。這一劍,是我給祉蓮的,既是我的悔恨,也是我的深愛,你動手吧。」

看著安王的舉動,沐廣馳一震。他眨眨眼,心潮初涌,還未平復,倏地旁邊一只手伸了過來,抓過安王手上的劍,端起便刺!

沐廣馳一驚,飛手一抓,用力地握住了劍刃,一斜頭,看見了滿面寒霜的清塵!

「你干什麼?」沐廣馳皺了皺眉頭。

「刺他一劍,讓他還你!」清塵凜聲道,一臉殺氣。

「收手。」沐廣馳低喝一聲,微微地松開了手掌,劍刃飛快,已經割破了掌心。

清塵不動,感覺到父親松勁了,手腕一抖,劍復又往前送,沐廣馳的手掌順帶一抹,更加用力地抓住劍刃,僵持之下,終于,血從刀刃之上流下來……

「爹!」清塵壓低了聲音,恨恨地說道︰「欠你的就該還!他叫刺的,你還跟他客氣?!」話語里,有埋怨有急切,還有心疼。

「叫你收手听見沒有?!」沐廣馳慍道︰「松手!」

清塵的目光里閃過一絲遲疑,他看著父親手上的血,躊躇著,松開了劍柄。

沐廣馳抓著劍,往地上一丟,側頭對清塵低吼一聲︰「我要刺還他,也是自己動手,不用你來多事!爹還沒老到動不了,不需要你來出頭!」

清塵不服氣地抿了一下嘴巴,嘴角仍舊掛著陰狠。

「回去。」沐廣馳的聲音忽然低了八度︰「你回去……」

「一起走!」清塵聲音不大,但是非常堅決,一邊說著,一邊仰起腦袋,下巴輕輕一別,是示意,還帶著命令的味道。

沐廣馳頓了頓,就在安王以為他會對清塵發脾氣的時候,他淡淡地瞥了安王一眼,竟然真的折身就走。安王有些目瞪口呆,這麼听話?到底誰是兒子誰是爹?!

清塵緊走兩步,從後面抓住了沐廣馳流血的手,沐廣馳回過身來,看著兒子從袖子里扯出帕子把自己的手綁上,忽地輕輕一笑。

「沒事的……」沐廣馳柔聲道。

安王一震。此刻沐廣馳面對清塵的溫柔,讓他想起沐廣馳對待祉蓮,不管身材多麼高大,在小巧的祉蓮跟前一站,永遠都是矮一截的。在他的印象中,五大三粗的沐廣馳通常都是虎氣,只有在祉蓮跟前,沐廣馳會氣短。但是親眼見到的這一幕,讓安王深信,沐廣馳對這個兒子,更甚于祉蓮,不僅僅是疼愛,似乎還言听計從。

清塵抬起頭來,看了沐廣馳一下。安王遠遠地看著,頭盔罩著,他看不見清塵的表情,只感覺清塵似乎是瞪了沐廣馳一眼,沐廣馳有些自嘲地呵呵一笑,抬手親昵地落在清塵的頭盔上,他輕輕地拍了拍頭盔。安王知道,他是想模清塵的頭,可惜,清塵帶著頭盔。

這父子情深的一幕落入眼中,讓安王好生感慨。能被人當做唯一的深愛,而自己又是深愛的人的唯一,這種全身心相互依戀的感覺,多好啊——

就在安王一愣神間,沐廣馳和清塵已經走近了雪塵馬,沐廣馳很自然地一彎腰,雙掌合攏朝前伸著,清塵也很理所當然地一抬腳,踩著父親的手掌一點,就躍上了馬。

安王默默地望著。

忽然,雪塵馬上,清塵回過頭來。安王、肅淳、刺竹和初塵都看著他,不知道他在看什麼。沐廣馳也勒住馬,默然地盯著清塵。

清塵緩緩地摘下了馬鞍上的長弓,反手抽出箭,抬手搭箭引弓……

肅淳和刺竹不約而同地看了安王一眼,有些緊張地靠了過來,安王淡淡地抬了抬手,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他知道肅淳和刺竹擔心什麼,但是他一點都不擔心。沐清塵要殺他,叫陣當日便可一箭封喉;而沐廣馳要殺他,剛才就不會阻止清塵那一劍相刺;既然沐廣馳執意阻止,清塵明白了父親的心意,此刻的一箭,就絕不會是沖自己來的。

安王只是搞不懂,這個沐清塵,到底意欲何為?一時間,安王有些心驚。這個沐清塵是個決絕之人,狡詐陰狠,也許剛才是因為沐廣馳阻止他割傷了手,他才不得已而收手,現在沒有了沐廣馳的阻止,他再來殺個回馬槍,射殺自己?!以洗父親被捉之辱,一泄心頭之憤?!

橫豎不是一劍就是一箭,還條命給祉蓮,也是應該。要是真該死,十七年前在蒼靈渡,死的也應該是自己。安王把心一橫,索性挺直了胸,就這麼坦然而對。賭一把,讓你們看看我真正的誠意,死亦值得。

遠遠地,清塵的箭尖,對準了他們四人。

「嗖」的一聲——

初塵眼睜睜地看著箭尖對準了自己下來,她下意識地想往後退,可是晚了,箭扎下來,「噗」的一聲就把她的裙擺釘在了地上!

所有人的眼楮都望了過來。

初塵的眼楮,靜靜地落在白色的箭羽之上,那上面,一個小小的藍布包在晃動。她伸手取下,布包里,正是自己偷偷放在沐清塵枕頭底下的那只粉紅色珍珠耳環。

原來,什麼都瞞不過他的……

那麼,他對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呢?是喜歡,是愛,還是什麼都沒有?

初塵弄不明白,那些曖昧溫情的語言和舉動,還有他的關心和體貼,到底是真還是假,到底意味著什麼?他似乎喜歡她,似乎也動心了,可為何,又把耳環還回來?他們是敵人,這樣的舉動,只是告訴她,他不可能歸降,徹底打消她的心念,還是,他在展現他對她的細心?初塵怔怔地抬起頭來,卻看見那頭,高大的雪塵馬上,清塵也正望著自己,遙遠的對視只那麼一會,他扯動著韁繩,掉頭而去。

眼前,揚起漫天的塵土,經久不散。初塵的腦海里,只剩下清塵那雙波光蕩漾的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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