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監獄里的女人們 (五十二)“母親”身份

作者 ︰ 廖阿敏

嘿,搖起你們動感的臀部去撞擊空氣里蹦跳的旋律,我要你們的腳步告訴我最魅惑的地震。寶貝兒,就這樣,別停下腳步,用你的高跟鞋踩痛那些笨拙的起了粗繭的男人腳。伙計們,要文火慢炖性感的女服務員為你們送來大量的昂貴的洋酒,肆意到處潑灑,淋濕四季柔薄的女式工作服。是的,酒是有價的,這里的春光是無價的卻全天免費的。呵呵,如同我血液一樣親近的燈光!嘿嘿,渴望斷裂的骨和被霉化掉的咽肺!尖叫,我要你扯出你的舌頭猛烈地鞭抽你的胸口,因為吸血鬼酒吧開始了它的「夜」本能!

你能看到我新生的年輕的吸血鬼朋友們邁著他們頹廢的步子,擺出張狂的神色,像硫酸腐蝕泡沫塊一般地走進來。(以上都是吸血鬼酒吧自身的語言)

我和哲非的確等到了那幫褲襠齊膝的大臀部隊伍,曉雅換了一套色彩繁雜得可以讓人嗅到戰爭硝煙味的韓式長襖,它如同浸泡在一個墮落的海洋里,時刻鼓著風擺動的大褲襠像永不停息的海浪。

曉雅是個精明的女孩,她能看到一個暗黑角落里的我和哲非,剛剛起苗的驚訝在一個快速的15°角的抬頭後立即被連衣帽沿貼下的陰影掩蓋掉。她拍拍冬蟲夏草男的肩,朝我在的方向撇撇頭,示意他們過去。

曉雅從男人群里跨出來,提起長襖下擺,雙手插進鉛筆褲的口袋里,領著他們鐵錚錚地走到我的對面,只向哲非客套地打了一聲招呼,從近旁的咖啡桌下拉過來一把椅子,像一個俏嬌娘一樣坐下,兩腿緊閉,雙手手尖平對的安貼在大腿上,轉頭吩咐綴了鼻釘的年齡30左右的短發男人去吧台叫幾瓶啤酒和一杯柳橙汁。

冬蟲夏草男拉上上衣拉鏈,從褲口袋里抽出一盒被壓得皺巴巴的煙,拽著步子走到哲非的跟前,算是恭敬地遞給他。哲非看了一眼在他面前搖頭擺尾的煙,低下頭,繼續打量他的手掌手背,遲遲開口道︰「抱歉,我不吸煙。」冬蟲夏草男尷尬地縮回手將煙丟在曉雅的身上,和氣地說沒關系的,裝過身去深吸一口氣,沉寂,1秒、2秒、3秒,雷速轉回身去,安靜彌散在空氣中的光線頓時被扭曲成鐳射狀,逆行旋轉起來,愈來愈小,變成一根刺眼的尖針,刺向哲非。

冬蟲夏草男的臉皮如同彌散的光線一樣成鐳射狀,順行旋轉起來,愈來愈大,在他的嗷嗷大叫聲中無限擴散開去。坐在另一張咖啡桌上的他的兄弟們像接收到戰斗訊息立馬起身,不約而同地朝向訊號發散點看去。他們看到哲非拽住了冬蟲夏草男的胳膊。哲非粗壯的手臂上暴起的青筋讓他的手變得猶如鋼鉗一樣抓定住散失主動力的海蜇,有毒的觸腳無望地亂張動,最後癱軟下來。冬蟲夏草的弟兄們垂下眼皮,暗淡的精神色澤,冷風一遍又一遍地吹過。

我像听到一聲深夜慢行在屋頂的貓叫,冷!

直到現在,鼻釘男一手端著一杯柳橙汁和3瓶啤酒一手提著3瓶走過來,打了一個冷顫,問︰「我說,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老大,要幫忙嗎?」當鼻釘男意識到將「幫忙」二字說出來口,頓時失了神色,慌忙把柳橙汁和啤酒放在曉雅的面前,然後對她做了一個自殺的手勢。

曉雅將打算為她自己點的柳橙汁推到我的面前,求我去叫哲非放了冬蟲夏草男。我拿起柳橙汁喝了一下口,拿起桌子中間的插在高腳杯里的紅絲巾,擦了擦嘴問︰「我有一個條件,告訴我是不是你將我不是女孩的事告訴某人的。」

曉雅搖搖頭,支支吾吾回問我︰「誰,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關于你」

我打斷曉雅的話,直截了當地告訴她︰「只有你知道那件事,你把它告訴唐麗華了,唐麗華告訴哲非了,哲非因為這件事和我爭吵,你的目的達到了。是這樣吧?我一直就認為是你干的。」

被痛得無力反抗的冬蟲夏草男搶說道︰「是指你學校體檢時被查出不是女孩了的那件事,是嗎?啊——,是衛曉雅說的,她也跟我們提起過。」冬蟲夏草男的弟兄們也齊聲附和說是。

鼻釘男鼓起勇氣走到冬蟲夏草男的身旁,靠近他的耳朵旁詢問道︰「還有那件事要不要說?」

冬蟲夏草男偷看了一眼曉雅,在突然感覺到經絡打結的疼痛時破**代說︰「曉雅還要我的兩個朋友欺負你的女友。女友?」疼痛之余,他還是對于哲非和我的戀愛關系表示懷疑。

哲非慢慢放開冬蟲夏草男的手,眯起疑惑的眼問我對此事的感受。我朝哲非點點頭,起身,端起柳橙汁,再次喝了一小口,不由分說地潑向看不出表情的曉雅,一五一十哭訴昨晚穿刺我的恥辱。這場巨大的鬧劇沒有吸引到一位觀眾,音樂的浪潮從未停下過一秒,在里面沖浪的女士先生們就沒想打算放開滑浪板片刻,他們也只是把戰爭的動響當成了另類的海浪聲。

曉雅氣息平和地重復了一遍我的話,最後加上一句「你很聰明,原來你真的很聰明,你猜對了,而我也變得和你一樣了。」曉雅取掉頭上的帽子,明顯的黑眼圈和已經顯現稜角的成熟感,她拿起桌上的啤酒,自娛自樂似的朝我伸出啤酒,「干杯」,她卻孤獨地咕嚕咕嚕喝掉一整瓶,「你知道嗎?喜歡一個人等同于慢性自殺。」

曉雅解開長襖的紐扣,挺起肚子腳挪到冬蟲夏草男的身後,撞了一下他,等他側過頭來,問︰「你知道我的肚子里是什麼嗎?」曉雅神經兮兮地笑笑,「可能是一個雞蛋,可能是一個鴨蛋,可能是一個小人,請問,你選擇要哪一個?」冬蟲夏草男丟掉手指上夾著的煩惱煙,皮笑肉不笑的模了模她的肚子。曉雅繼續說︰「我想今天毀了你的孩子,要你明白,我一直不是真的愛你,也讓你明白,你今天做得太過分了。」說完,曉雅掄起拳頭朝自己的肚子上捶打去,我不忍心看下去,只好背向她。酒吧的人們放開滑浪板,被浪潮沖到沙灘上,悠游自在地欣賞「捶肚子」舞。

曉雅的捶打速度愈來愈慢,也愈來愈輕,眼淚卻如涌出泉眼的清泉水,帶著深刻的思想。冬蟲夏草男用腳使勁碾了碾地上正燃的半截煙,抬頭怒瞪起眼,拉住曉雅的手,把所得到的全部恥辱化成力量,帶走了曉雅。

曉雅,我想跟你說,但我知道你有了小孩,我對你的憤恨無一不融成漂泊在胸口外的憐惜。你可能幸福于一個孩子,可能失敗于一個還未拿到手的「母親」身份。

凌晨2點多鐘的時候,我睡在哲非房間里,被屋外的叫喊聲驚醒,細听,是曉雅的聲音,很淒厲。我打開燈,起床,走到客廳,輕輕搖了搖正熟睡的哲非,他蠕動了幾下嘴唇後就推開我的手,繼續捂頭大睡。我硬著膽子走出去,幸好花園的燈還是亮著的,能清楚看到抓住岩桐搖晃的叫喊聲,和站在鐵門外的曉雅,她只穿了一件單薄的毛衣,抱身在瑟瑟發抖。似乎她的頭發和臉色一樣蒼白。

我在鐵門內問她找我有什麼事,視線落在她穿反腳的拖鞋上。曉雅變得跟我有點陌生感,告訴我她去我家找我,楊秀對她說我搬到哲非的家里了,楊秀的精神看起來極差。我說楊秀的痛苦是她自找的。

「那我的痛苦也是我自找的,那我還能挽回嗎?」曉雅說哭就哭,哭得比誰都動心都自然。

「要是我那樣對你,你會原諒我嗎?」我見曉雅搖搖頭,打開鐵門,握住她的手,很認真地告訴她︰「要是我,我會原諒你。因為我沒有資格不去原諒你。很簡單的理由。」我肯定地點點頭,問她出了什麼事。

曉雅似乎想靠在我的肩上,再三猶豫後,還是倚著寒冷的夜風,娓娓道來︰「我懷了則剛(冬蟲夏草男)的孩子,沒想到他今天知道後硬要拉著我去墮胎,大晚上就去,他竟然告訴我他不想沒結婚就有孩子。我為了孩子狠下心來,說我願意立刻嫁給他,他竟然告訴我他只是和我玩玩,叫我別當真了我騙他說洗個澡就去醫院,然後偷偷跑出來了」

「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我想回家,但一個人害怕回去。再說現在很晚了。子玲,你能接一件厚一點的衣服我穿麼?我想在街上呆到天亮再說。」曉雅的嘴唇已經發了紫,手在月復部摩擦,大概她想用這樣的方式為肚子里的孩子取暖吧。

我二話沒說,摟住曉雅往屋里去,讓她今晚就在哲非的家里睡。曉雅起初不同意我的決定,直到我告訴她哲非睡得很死,今天我們都睡得很晚,估計明天一早上他都不會醒來,這樣說過後曉雅才畏畏縮縮地應許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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