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監獄里的女人們 (四十九)黑貓1

作者 ︰ 廖阿敏

看著哲非喝完那整箱洋酒的最後一瓶,抓著我的手泣不成聲地倒訴他滿腔的痛楚,接著將我的手看作垃圾桶拉到嘴邊一個勁地朝里吐了起來。我還有一個空閑的左手能撫模他顫抖的後腦勺,告訴他我一直就在他的身旁正為他用整顆心去端著一個盛裝各類污穢的垃圾桶,不論那些污穢多具有腐蝕性或是帶有尖銳得可以刺破**插在靈魂上的氣味。

哲非幾乎吐掉了一個冬季的悲傷和一個游泳池的酒水,那些在酒後說關于愛我的蜜語甜言如同一只破舊的風帆載著我在滿地的酒水上漂泊,他是那個與我越來越遠的沉睡的海岸線,沙發旁或伏或立的洋酒瓶在海面上扭出毛刺的氣味線,它們在招手對我威脅道︰「該死的,你的船別過來,我們是暗礁,我,我會扒光你的衣服的,把你丟在垃圾桶里。」我握拳用力地捶打了幾下我的太陽穴,把視線從哲非燻紅的眼窩里抽出來,帆船也一鼓作氣地收起帆布電光石火地滑進哲非的眼窩里,我被扔在海里。

原來海水不深,原來我離海岸線不遠,原來沉睡的只是月兌離了寄居體的那些液化的悲傷。我從哲非的臥室里拿出羊毛毯,替他蓋好,又從干巴巴的外套下扯出比較柔軟的保暖衣的邊角為他擦干淨嘴邊的嘔吐物。哲非看起來好多了,能一身輕松地去一個雲質的空間,玩弄那些沒有重量的糖漆物,就算是有色無腦的女人也行。我用一個黑色的大塑料袋收拾起地上的酒瓶,一步兩回頭地離開哲非的房子,門被帶上的一瞬間,我突然覺得自己離哲非真的好近好近。

我在風中飛舞的頭發,也偷喝了洋酒?

我沒忍心丟掉手上的洋酒瓶,這些種族不同的垃圾在中國人的眼里就是裝飾品,可以擺在藏物架上最顯眼的位子。它們就成為了那些高不成低不就的中產階級家里的華而無實的品味和酒文化。楊秀在同樓層的那幾個女人剛搬來的時候就特意從廢品收購站廉價買回幾個這樣的洋酒瓶擺放在客廳的茶幾上,以防止她們跑來串門,而不是呈列在物架上。等到那幾個女人真的來拜訪,這種與周圍環境極不合配的裝飾自熱而然成了眾多人眼里的笑柄,乃至全樓的。

「這門面擺的真有點特色,我家就是用大小垃圾桶做擺設的,彼此彼此啊!」清理樓道垃圾的老太婆也能伸直一股比洋酒瓶更高貴的氣勢諷刺我。

我在一個大型廢品收購站門前停住腳步,帶著一頂波西米亞風格帽的老板娘衣著光鮮地坐在一個厚重的掉了漆的磅秤旁,懷里抱著一個紅軍袋,被擦得 亮的黑色人造皮高跟鞋鞋底踏在一個油漆桶滾動著。對比強烈的畫面,我確定不是日本怪誕攝影師伊島在拍一張具有類似于精神嗅覺主義的死前風景照——至少我感覺就是這樣。

女人一個電擊似的抬起軟綿綿的頭,賊眉鼠眼地觀望一下四周,視線落在我的頭上,刻意像日式軍刀一樣向下切了切,未切動。老板娘沒料到我的臉皮比她的視線更堅硬,起身,表情夸張地問我要買什麼,而不是出于理智地問我要來賣什麼。很可笑,這個大型廢品收購站唯一能買的可能只有她了,但她並沒有標明此「店」面向廣大成熟的「老婆牌」廢品生產廠家的男人們。

我度量了一下手上的酒瓶,將它們小心地放在磅秤上,問他這些洋酒瓶可以賣多少錢。老板娘沒有打開黑色塑料袋看看就從紅軍袋里找出3個掛上油垢的硬幣遞給我,她見我不收,撇撇嘴,又多拿出一個新硬幣連同那3個千歲芳齡的硬幣一並遞給我。我蹲子,拉下塑料袋,10個嶄新的HENNESSY牌子的酒瓶穩穩立在老舊的磅秤上,它們牽起手在老板娘眼球里旋轉了一圈,朝她的臉狠狠啐了幾口痰,接著朝她行了一個伯爵禮。

「你認識哲非嗎?」我可能醉了,抑或是被愛情沖瘋了頭,我竟然問一個再陌生不過的女人這樣一個無知的問題。

「你知道哲非姓顧嗎?你知道他很喜歡我,不,是愛我?你知道這些酒瓶是誰親過的嗎?」我眨起一只眼手掌括住嘴,神秘兮兮地告訴她︰「是顧哲非!他還跟我買了很多禮物,還有Coach的包包,Coach是奢侈品牌,你知道嗎?」

老板娘氣了,從肩上取下紅軍包的帶子,一把將包仍在那些酒瓶上,舌部爆胎道︰「你想告訴我你很有錢嗎?還是告訴我你有做第三者的姿色?」

「我想告訴你,這些酒瓶當廢品賣差不多要20多塊錢一個,而現在我想全部送給你,你比我更需要錢。是吧?」

老板娘正要踢掉這些酒瓶,鞋尖卻在一個瓶口上停下,諂媚地笑道︰「那多謝你了,有——錢——的——小——姐!」

我笑笑,說︰「我也是比較有愛心的,對于在街上流浪的狗狗我也會走過去給它一小塊面包,模模它的頭。至于你的頭,我還是夠不著,希望您以後像這些廢棄的東西一樣,雖然有那麼點價值,但也是很謙卑的。」我說完深吸了一口氣,踢到腳旁的一塊硬石,石頭正巧砸在一個堆廢輪胎上,一只看不出毛色的貓從輪胎堆里躥出來,躬起腰桿側頭對我尖叫一身,消失了。

貓消失了,撒下了它眼里的夜色。听老人說,千萬別惹那些黑色的貓,否則當晚會遇到災難。它可能不是一只黑色的貓,或者它就是一只會貓叫的狗。

離向陽樓很遠就听到曉雅爸爸的聲音,他一聲比一聲淒厲地在叫喊我的名字。只要沒有人回應他,它就會一刻不停地叫下去。自從衛叔叔兩年前去我家找過我以後就再也沒上樓找過我了,雖然二樓那家的在衛叔叔來找我的那天失蹤的鞋子被查出是一只狗叼走了,但他仍然放不開這個被狗栽贓陷害的結。當然在一棟有牆若無的的樓里,這樣的壞人壞事比什麼都透明,至于那些誤會或好事只是知者一二。因而沒有誰願意去回應一個「偷鞋賊」。

「衛叔叔,您找我有事嗎?」我站在衛叔叔的身後,聲音逐步調大。

衛叔叔先是驚嚇得哆嗦了一下,回過身來,委屈揉成笑,笑過渡到悲戚,「曉雅很多天沒回家了,我擔心死了,听我們那兒的一個大媽說前天見到曉雅跑進了一個酒吧了,我怕」

「您別瞎想了,不會的,曉雅絕對不會做那樣的事,我相信。」我相信是她把我「不再是女孩的事情」告訴給哲非或者別人的,那我還有什麼不能相信她也會去做一些不正當的工作。說這句話時我心如刀絞,我這樣疼痛的口氣似乎讓衛叔叔神魂渙散。

「子玲,我知道你和曉雅像親姐妹一樣,你一定知道她在哪兒?叔叔求求你。」衛叔叔拉扯住我的衣袖,膝蓋幾近著地。直到我的領口被扯到不能再大下去的地步時,我吊起嗓子叫道︰「我幫您去找她。去酒吧。」衛叔叔起身,擦掉嘴角里流出來的唾液,要求和我分頭去找曉雅,說能節省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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