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監獄里的女人們 (二十六)記憶試探1

作者 ︰ 廖阿敏

路過一家文具店的時候我偷偷買了一盒較為劣質的油彩和繪畫工具,向哲非要求獨自回了家。在書桌里終究找出一張邊緣燒了黃的素描紙,但似乎有某種力量牽引住我的手,靈感前後始終不敢下筆。所謂的靈感只不過是自我暗意識的一種安慰罷了。

肖晴的傳奇是因為她把自己埋藏了,我的傳奇是來源于太過渴求被發現的迫切心理動作。

記憶里穿孔的肖晴的繪畫技巧在大腦里重新被燒煉了3天,覺得可以動手了。在畫筆觸及到白紙的一剎那,一種死亡的感覺沿著筆桿蔓延到胳膊,再到喉嚨,最後到眼楮,鈍痛的黑色瓖嵌進白紙里。那種異樣卻曾經邂逅過一次的老照片式場景在大腦里重新出現,黑色與白光不斷相互切換,那些運動的畫筆和具有滲透性的呼吸卻變得像雕琢詭異的黑礁石,零落在房間的各個角落。

這如同某些事情發生過後的場景,馬革裹尸的悲哀氣息在吮吸滲入到空氣里的血液。

我從畫板前站起來,在黑白剪切的光線里尋找,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找些什麼。楊秀從門外闖進來,一把奪過我手上的畫筆,在身後緊緊抱住我的腰。我感覺到畫筆的桿頭深深插到我的體內,血液自我向身體外拔出。我的腦袋猛地一震顫,眼皮「 當」一下自動彈開。

楊秀手拿著畫筆指著我的眼楮,一臉怒氣地叫道︰「我有允許里在家里畫畫嗎?」楊秀當著我和那個老頭的面把畫筆折成兩節。

老頭撿起掉在地上的半截,用衣角狠狠圍圈擦了一下筆桿,遞到我的手上,另一只手或許自然地搭在我的肩上,手指卻在十分明顯地朝我的胸部爬去。我幾乎微開著嘴唇,對這五個突然來襲的枯指抱著僥幸的姿態,也許在靠近火山點的時候他會知趣地離開。

「你不覺得這幅油畫很完美嗎?一看就是出自強手。有天賦,不錯!」

我不知道老頭在對誰說這番贊美之言,但我敢確定老頭的手指打算強勢登陸,進攻到底。沒有人不會察覺到他的「聲張旗鼓」。楊秀怒目橫心地將手上的半截筆砸向老頭的臉,筆斷頭處參差不齊的尖銳的竹絲在靠近他鼻翼的地方刺出一團痛點。老頭猛捏了一下我薄脆的肩胛骨。一聲骨響並同我的尖叫還未完,便見老頭拖起楊秀去她的臥室,門被重重地摔上。

里面很混亂的聲響,一聲聲砸在茶幾面上,白紙在共振的情態下讓絲粘在上面的臉部素描充滿了詭異的表情。我立刻跑去房間從床夾板里抽出那張女人油畫,我模仿白紙抖動的頻率和形態來抖動這幅油畫,除了油彩剝落在地的粉末更多是出現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極為相似的臉部表情。

或許是我看這幅女人油畫太多次了,所以所以我竟然畫成她的某樣,如果時間允許我可能會畫出一模一樣的女人油畫。老頭口中的「完美」帶有無限奚落,我倒希望是這樣。我在嘗試找出「畫家猜想」被確定成記憶的依據時根本就沒有想到這幅折磨過我太多次的女人油畫。我一直在想象肖晴坐在畫筆前的神姿,回憶她曾經在熒幕上向我們講解基本的繪畫技巧。

莫非我曾經也是一位畫家,或者說具有繪畫的天賦,再或者說我是肖晴的鐵桿粉絲?

我剛把未完無續的白紙油畫卷成一筒,楊秀穿著睡衣從臥室出來,臉部的顴骨上印上了紫色精致的拳印,嘴角有被擦過血跡的痕跡。楊秀乜斜地瞟了眼我,側起頭,虛著眼,小拇指在空洞地尷尬地攪動著。她在廚房倒了兩杯白開水又回去臥室,用腳蹬上門。不大一會兒是老頭破聲嚴厲地責怪楊秀把水潑在了床上,怪異的聲響如同在稀泥里翻滾的泥鰍再次響起。

天已經很深了,我打算用10塊錢在網吧里泡上一夜,遠離那些讓人忍不住猜測的聲音。說到上網,只不過是打開酷狗,在搜索框里輸入範瑋琪三個字,接著是所有夢想的空遠的聲音,那些高調的旋律猶如無數股乖巧的光線推開心里的暗黑。我和那些網吧旅游群一樣,明亮的光線下是荒蕪得自自然然的心土。

範瑋琪是我心里悲哀的代名詞,夢想是她蓬松微卷的頭發,在一陣風下,在一次微笑地迅速回頭,每一縷頭發的卷曲猶似歡快劃過的刀鋒,卻無意劃傷了多少你和我。

4個小時听著範瑋琪的歌,4個小時看完坐在電腦前好無聊匱乏的臉,4個小時讀完一本關于網絡與人性的學說。4個小時後我看到楊秀坐在沙發上擦拭臉上的傷口,嘴里嬌柔地叫喊正在廚房做飯的老頭。

楊秀已經愛上了**里閃電和雷鳴。其實楊秀「愛上」的只不過是一種交換,因為她能夠在和老頭逛街時有意無意地听到這樣那樣的評價——「嘿,你看,那個老頭真的糟蹋了那個女人,都可以當她爸了」,「嘿,你看,太過分了,天理不容啊,老爸對女兒的吻未免太過了點吧」,「嘿,你看,棒極了!老婆,你就不能學學那個女人的偉大麼,人家看中的是對方的內心」——楊秀的虛榮心每天都可以賴在旁人的風言風語上足足飽餐一頓。

第二天,哲非發短信給我,告訴我他的媽媽想見見我。我毫不猶豫就給哲非回復了一個「好」字。我們在下午2點左右去了肖晴的家里,她很早就準備好了一頓很豐盛的田園菜肴。

我看得出哲非今天特別開心,他終于听到她媽媽開口說話了,卻是為了一件極其細小的事情打破她心里的空門鎖。我們圍在一張小木桌上坐下,肖晴往我的碗里夾了很多菜,我沒有拒絕,只是低著頭狼吞虎咽,整張臉被憋得通紅。

肖晴用食指托著下巴瞟了眼略有不甘的哲非,氣息浮散地問我︰「子玲,你能告訴我你爸爸的名字嗎?」

我和哲非著實被肖晴的「開口」與「直接」驚嚇了一跳,異口同聲道︰「她說她沒有爸爸」,「我沒有爸爸」。

肖晴不禁好笑,「你還沒有爸爸,那有媽媽嗎?」

我滿口塞滿飯菜,「有」像抓在喉嚨的章魚不久就找出最後的出口。

「你爸爸姓顧,我曾經有個朋友也姓顧,這個我知道?你媽媽叫什麼,我也許不知道,也許知道,你知道嗎?」肖晴的神態語氣看起來有點小孩子的俏皮勁。

哲非用筷子敲了敲肖晴的碗沿,囑咐她趁熱快吃。「她媽媽叫楊秀,是吧?子玲。」

肖晴把剛夾起來的豆角重新放回到菜碗里,無力地站起身,手撐在桌子上深吸了口氣,拉長嗓音對子玲說︰「你媽媽叫楊秀,楊秀,那個該死的女人。你為什麼還要騙我你沒有爸爸,為什麼?」

哲非慌慌張張地放下碗筷,起身,用手輕拍著肖晴喘息的胸口,帶有一絲懇求地說︰「你就告訴我媽媽實話吧,她可能認識你爸爸。曾經是朋友?」

「我真的不知道,我媽重來沒告訴我關于我爸的事,她還說我是她被」我幸好及時意識到後面的話具有多大的敗劣性,便就此打住。

「她的爸爸叫駱海寧,我不認識。」肖晴氣哄哄地拿開哲非的手,推倒桌上的碗筷後回去了臥室。

肖晴的臥室里傳來一聲兩端鋒利的哭泣,之後,什麼都沒有了。哲非角起眼皮看了眼我,跑去一腳踹開肖晴的臥室門。肖晴正用眼角干澀的淚水擦拭干枯的嘴唇,整個人窩進了一個類似豬籠草形的氣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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