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監獄里的女人們 (七)天上掉下的幸福

作者 ︰ 廖阿敏

出乎經理的意料,顧總接連的幾天都會跑來酒吧,弄得他措手不及,六神無主。想要把大量的夜性動物瞬間轉移走,在吧台右側的水晶花瓶里換上白色郁金香,讓戴著耳麥神經兮兮狂吼的DJ停止打碟,換上安靜的音樂,再讓骨骼差不多定格成S形的女服務員挺直腰板,把這一切的一切變得切合顧總的性格真的太過艱難,根本就不可能實現。但值得慶幸的是,顧總似乎根本沒去在意反倒變得更為混亂的酒吧情景——現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在山水,而是「色」字當頭。

昨天顧總只是為了喝喝酒,听听音樂,放松放松心情︰今天他瞬間變成一個酒吧獵人,他的心里早已有了目標。

這幾天以來,經理仍舊讓我招待顧總,從經理婬邪的目光里我知道他口中所謂的「招待」帶有不單純「伺候」的意思。我一直鼓起勇氣告訴自己一切都會沒事的,畢竟這幾天小兔都在,而且她也一直在看著我的,我能感覺得到她的微笑離我很近,很靜。顧總再三重復第一次我為他服務時他說的那句話——「你坐下,陪我喝一杯」——帶有一種命令的口氣,但這種看似堅硬的口氣似乎已經能用手指輕輕按出一個指紋了。

我沒接受他的命令,客氣地說了句「您請慢用」後僵硬起腿腳一步一步摞了走。我應該從顧總帶著邀請性質的命令中明白了一件事︰我很大可能就是顧總心中的小鹿!

成為顧總眼中的目標是件恐怖的事,當他發現我的缺陷,他會突然降下去他的雄性荷爾蒙,暴露出他最原始的野性,將我咬的鮮血四濺。我不會成為任何一個男人的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假若說女人的上帝遺落的隻果,那我可能是上帝的老婆啃過一口的變酸了的隻果。

小兔告訴我顧總經營著很多家企業,也在縱多領域小有名氣,他的成功令人敬畏。小兔還告訴我這家酒吧曾經一次面臨倒閉的危機,是因為經理向一個黑衣男人售賣毒品,結果發現那個黑衣男人竟然是警察。正巧那時顧總在場,替經理說項,剛開始警察根本不領情,直到顧總報出自己的身份,事情風平浪靜下去了。

正如書里所述,富人推動了經濟的發展。而不知,富人也發展了萎靡奢華的生活方式,發展的同時碾壓出來人性里面掩藏的古老的犯罪動機,在人類祖先出現在自然界里就開始有的。

對于我的始終「不識抬舉」,顧總的忍耐極限被扯斷。他借用給小費的機會抓住我的手,然後把一疊錢塞進我的手心里。我並沒有反抗,只是為了尊重他的「一廂情願」,只是為了不讓他在大眾廣庭下變得下不了台。他是一個優秀的成功男人,而我,每一個細胞上都刻著自卑二字。我沒權接受任何一個人的愛慕,更沒權拒絕一個人任何的過分舉動。

我若從顧總的手里將手掙月兌出來,一臉怒氣的瞪他,當我出現在那一群服務員堆里時,她們會用目光譏罵我很虛偽。我選擇了沒將手拔出,臉色靜如鏡面,我只看到我自己而已,接著我出現那堆服務員里,她們開始開始動口了,罵我虛榮。原來,我在她們的心里已經是里外不是人,她們高分裂能力的嘲笑細胞是專為我生長至龐大的。

我臉色慘白,伸手要遮住痛癢的眼。結果令我大吃一驚,這次我竟然沒有把小費還給他,我遠遠看到他正坐在VIP專位上微眯著眼很滿意地品著酒。顧總似乎認定了我,因為我帶走了他的一筆不小的小費。我間接地把自己賣給了顧總——作為「有錢人」的他一定是那樣認為的。

我把餐盤丟在吧台上,擠開人群要去找顧總,把錢完璧歸趙。呵,楊秀站在我的面前,眼楮里閃爍著興奮和激動,她盡可能繃直了臉皮別讓興奮和激動流瀉出來。

楊秀抓出我的胳膊,把我扯到洗手間,關上門,對我擠眉弄眼,壓抑住跳躍的聲線問我︰「顧總給了你什麼?!我看到了,是小費吧!多少?」

我把手背到身後,「不行,不能給你,我要還給他。」

「我只看看而已,不會要你的。你這丫頭,媽媽還能搶你的嗎?」楊秀邊說著邊把我的手從我身後拉出來,很自然地。

楊秀看到我手上的一大疊鮮紅的鈔票,臉上的皺紋開始帶著節奏地流動,有一種空虛的滿足感。她拍拍我的肩,笑說道︰「行啊,小玲。比媽媽強多了。嗯,你把錢還給顧總去吧。你覺得怎麼做好就怎樣做。媽媽支持你!」

楊秀的反應讓我跌破眼鏡,她的「精神主義」姿態未免來得太快。

回到家,看見大廳的燈被換成高明的了,綁在吊燈上的楊秀的黑色絲襪不見了,連同那個斷臂一起不見了。反倒這樣看起來順心多了。吊燈對應的茶幾上擺滿看了誘人的飯菜。我要說的是,茶幾上擺滿了誘人的飯菜。我一定不是在做夢,我沒做過帶有一丁點溫馨感覺的夢,但我可能走錯家了。

我轉身要去臥室看看,就我听到楊秀的聲音,她叫我吃飯。我魂不附體似地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視線里楊秀腰系著圍裙,頭發用一個紅繩牢牢地綁住。原來她穿起圍裙來是如此之美。飯菜,媽媽,鵝黃色的燈光,放著偶像劇的電視機,這正是我夢想中的天堂。天堂未免也來得太快了。

楊秀一臉慈愛的走過來,攙著我的腰,帶我到沙發上坐下,又跑去廚房為我拿來洗好的碗筷,盛好飯。在我往嘴里扒了一口飯後我才意識到這個碗、這雙筷都是嶄新的,夾著一股陌生的嚼舌的味道。以前我們都是用泡面盒子吃飯。

我實在無法忍受今天如此異樣的氣氛,開門見山的對楊秀說︰「你到底想讓我干嘛?我能做到的還是會為你去做。」

「你這孩子,說的什麼話,我為你做一頓飯很過分嗎?你在酒吧工作比較辛苦,要補充一下營養。」楊秀解下圍裙,倒了一杯白開水放在我的面前,自己拿起碗筷吃了起來。我們之間的幸福氛圍薄薄的勻開,混合上飯菜陌生的味道變得有些冰涼。

「你今天看起來很奇怪。你要是不告訴我為什麼,我不吃了。」我放下碗筷,起身回去臥室,關上門,撲倒在床上。而後,從門外飄來舒緩的聲音,敲了敲我的門,聲音從門縫里客氣地夾進來,香甜地落到我的耳朵里——「小玲,飯菜我替你留著,放在電飯煲里。你要是餓了就吃點,知道嗎?我過會要出去買點日用品回來,跟你帶點零食」。

我不知道怎麼了,內心的怒火燒灼得厲害。我握緊拳頭朝床上使勁地捶打,響聲很大。我希望被楊秀听到,然後她跑進來抓住我的頭發,給我重重的一記耳光。我倒希望那樣。

長期活在冰冷黑暗,與蟲鼠為伍的環境里,身體本能地生出了對幸福的抗體。跟媽媽坐在一起和和氣氣吃個飯,這是我幻想了多久的事,而,它來的太晚了。我已經對幸福絕望了。接著我又痛哭了起來,很小聲地在哭,小聲到整個身體糾結成一團。我真的害怕明天的世界又恢復成︰黑色的絲襪,沙發上衣裳不整的楊秀,電視里迷茫的黑白雪花點,牆角處酣睡的啤酒瓶,坐在我的藥瓶上的老鼠。

要是這一切都沒有發生該所好,我照樣可悲可憐可嘆的生活,照樣用洗衣粉洗澡,照樣在街上盯著櫥窗了高檔的時裝看,讓自卑哀傷的血液刺痛血管,照樣蹲在牆角用手指在地上刮動一夜,照樣掉入無數個圈圈里,照樣清醒後忘記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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