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見花,水夢月 第二章 人生如初見

作者 ︰ 白勝衣

這里,是何處?席見離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何處。

見得那張臉緩緩遠離自己,席見離終于確定,自己沒有听錯。他是問自己,這里是什麼地方。他把這個,什麼地方,說成了何處。也就意味著,他說話是古文腔,如果不是大腦抽風,也就是說……

這個無端出現在自己房內的男人,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要麼是古代,要麼是未來。那麼,從他的裝束來看,他是從古代穿越而來。這麼狗血的穿越,確實發生了,雖然對象不是她。

席見離一顆七上八下懸著的心,終于平安降落。不是賊人,也不是鬼靈。

那男子的視線,依然從容不迫地落在她身上,不離不棄。房內處于半明半昧狀態,對于半只眼殘廢的席見離來說,只依稀辨別得出,他是個男人。要不是當時他肆無忌憚將臉往自己身上湊,勉強看清了他的容貌,或許,此刻她會誤以為這個人,是個女人。

隱約這麼一個輪廓,一頭烏黑柔軟的長發,線條柔美的臉部,頎長的身子。

許久沒有得到答案的男子,一手撐在她的耳邊,又準備欺身靠近。這十足是個誘惑的舉動,但誘惑往往隱藏著危險,一如他身上的味道,像極了罌粟,越聞,越依賴。

打破這危險的動作的辦法,便是回答他的提問。

「現代。」

他的舉止,隨著答案的誕生,戛然而止,沉吟一會,支起身子,柔軟的發絲帶過席見離的臉頰,不小心打了個噴嚏。他挑著眉,半眯著眼,審核著這個答案的可行性。就連席見離也覺得,這個回答,的確有些,不著邊際。

趁著他思考的空當,席見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出手,打開了床邊燈的按鈕。

 。

隨著電燈的打開,滿室通明,原本陰森的擺飾物,也都開始充滿生機。而她按住按鈕的動作,還沒來得及收手,就在一瞬間呆住,忘了收回。

那容顏,驚駭絕俗,僅此一家,如同一幅潑墨畫中,翩然走出的落仙,沐浴春風的臉,漆黑澄澈的雙眼,只消多看你一眼,便會窒息。他,卻已經盯了她不止兩眼,時時瀕臨休克死亡。

昏暗的房間,換了另一番景象。

仿佛看見窗外的樹葉,在微涼夏風吹拂下,吻遍大地。飄零的花瓣紛紛揚揚,一悠,一蕩,冉冉落如窗內,風中,花雨下,拂起那男子的黑發,背著光,散發出朦朦的光暈。

席見離很不爭氣地責備自己。這情景,大概也是自己定義出來的場景效果。這是一個壞習慣,自動化帶入場景,從以前開始听故事開始。

她怯然收回手,突然這麼一覽無余地與對方對視,反而有點忸怩。這燈開得,實在屬于下下之舉。斟酌了一會要說的話,席見離從中篩選了一句比較得體的話語,「請問,你懂怎麼回去嗎?」

他的神情,有些奇怪。初次見面,就丟出這麼一句無厘頭的問題,教誰都難以理解。

席見離就是這麼奇怪的一個女生,有點慵散,偶爾走神,被人詢問時候,往往因找不到合適的答案,隨意搪塞幾句不沾邊的話。

若是有人問她,你今天吃什麼菜,也許她沒在听,再重復一句,她反應過來有人在詢問她,便會極其自然地淺笑︰「恩,我也覺得,挺美的。」

一開始,大家都覺得新鮮,好奇,久而久之,覺得也許是她不尊重自己,又或許,腦袋也有點問題。便開始有意疏離,幾個關系本不錯的朋友,也淪落到見面只打招呼的客氣。

她也不在意。習慣了一個人吃飯,一個人逛街,一個人看電視,一個人睡覺。感覺每件事都簡單,每件事都不那麼復雜。人心,總是隔肚皮,難以花心思,千方百計揣測別人的心里,學會察言觀色說話。

有時候,她反而想見識所謂的鬼靈。跟鬼靈在一起,是是非非,明明白白,不存在爾虞我詐。

突然,男子笑若霜華,似乎是覺得席見離的話,可以玩味。

「能回得去,我也不至于在此。」他吐若幽蘭,氣息芬芳,話中夾著一縷憂傷,在她旁邊坐下,「你可怕我?」

席見離本能地搖搖頭。

他的意思應當是,他這麼一個大男人,夜闖民女之宅,理應為著名節很可能不保而害怕。可席見離悲劇認為,自己屬于佔了便宜的一方,論姿色,他勝自己幾籌。她突然覺得,在這麼一個晚上,詭異冒出一個陌生人,自己是否真的表現得太淡定,少了一點女人味。

電視劇上不都是這樣上演的麼,一只蟑螂竄出來,都要尖叫,撲在安全的懷抱中。兩全其美,一個表現了弱女子的楚楚可憐,一個表現了大男子的威風凜凜。

「那怎麼辦。」她迷茫,小嘴巴微張,有點不知所措。

這表情,夾雜著憐憫惋惜與無辜,她忽而抬頭盯著男子,忽而低下頭,雙手糾纏,仿佛他回不去,錯的是她,這些小動作,不禁將男子逗樂。男子一樂,露出的笑容,更使得天地動容。

「顧白。」

她抬頭,水靈靈的眼楮,純澈無暇,帶著迷糊不解。

「我的名字。」

「哦哦。」她終于明白他要表達的意思,「我沒听清,你再說一遍。」

「顧白。」他耐心重復了一遍,話輕巧地從口中吐出,仿佛他早已認識她。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席見離能確定,自己並不認識他。

她不明白,他告訴自己名字是為什麼。

禮尚往來,自己也必須報上名字的,她想了想,穿上拖鞋,走下床,從書桌上找來一張廢紙,一枝筆,一筆一劃寫上席見離三個字,遞給他看,「顧先生,這是我的名字。」

他英氣的眉,隱約跳動了兩下,沒作聲,循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席見離?」

天空已經漸漸露白,她望了眼大掛鐘,五點。夏至接近,七月的早晨,總是來得特別快。

「為何叫這個名字。」

這問題有點奇怪,名字是父母取的,自己也就這麼叫。不過母親的確有跟她提過,見離,你要學會習慣離別。而這些年來,她也的確習慣了。

盡管習慣,真正給人問起,還是有些難以開口。顧白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也沒在盯著她,而是轉過頭,扯開了話題,「這個便是現代?」

「是的,顧先生。」她答道。顧白的眉毛,依舊跳動了兩下。席見離猜測,大概他不習慣這個現代化的稱呼,便改口,「是的,顧公子。」

她想,這個稱呼,應該會讓他比較稱心。

誰知顧白的眉,挑得更厲害了,再一次側過身子,壓著眼皮,欺身覆向席見離,直至把她逼到了床頭,看見她那略微驚恐的模樣,才笑道,「叫我顧白便好,恩?」

話說完,挑著的眉,終于舒展開來,好似卸下了多大的重擔,揚起慣有的笑意。

又一次貼得如此近,彼此細小的毛孔,都看得一清二楚,席見離才驚覺,顧白的臉,真如天然雕刻成的美玉,不帶任何瑕疵。看著那薄涼紅潤的唇,她的心竟然破天荒撲通跳了一下。

這個撲通一跳,又嚇到了她自己。席見離有個外號,這個外號便是「滅絕師太傳人」。

只因為不論她在學校,還是在外打工,都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樣。學校里,別人遞過來的情書,以為是可憐她的家境貧寒,賞賜給她的草稿紙,看著紙質不錯,便用來練習作畫;工作時,她也以為是控訴自己的投訴信,老實上交給了老板,等待處罰。

這麼一個性冷淡的她,竟然在此刻心動了。

她趕緊點點頭,表明自己的態度還算溫順,企圖擺月兌這尷尬又曖昧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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