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關上電腦，商司面無表情的躺在床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屋子里很安靜，除了他以外，沒有其他人住在這里。
「商司！」窗外突然傳來熟悉的呼喚聲。
離開床鋪，打開窗子，他探出頭，那一張白皙明亮的笑靨映入他的眼底。
「吃飯羅！你快點下來。」燦爛的笑容，還有熱情的揮手，梁寶兒站在他家樓下，擺明了要等著 他一塊回家。
沒有回應，他只是離開窗邊。
要走出房間時，他睨了眼掛在門邊牆上那無數把家里的鑰匙，想了想，他拿起手機，頭也不回的關上房門。
來到一樓，打開大門時，商司發現梁寶兒正靠在一旁的牆面，看著他。
「今天怎麼這麼晚了還不來？不餓嗎？還是睡著了？
「睡著了。」他面無表情的扯謊。
「這幾天很累嗎？該不會是哪里不舒服吧？有沒有發燒？我模模看。」她伸出手，撫著他的額 頭，再伸出另一手，貼著自己的額頭，認真的比較兩人的體溫。
過了一會兒，她皺起眉頭，審視著他。
「沒有發燒，該不會是其他問題？你這幾天熬夜？不睡覺在干嘛？ 」
「這幾天天氣冷，我不好睡。」他隨口說道。
「你沒開暖氣嗎？暖氣空調打開，就不那麼冷了。」她還是不信。
「自己一個人使用，浪費電。」他又胡扯了，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為了一個謊言，得說更多的謊言來圓謊？
「這是什麼理論？那冷死了不好睡，得怪誰？」瞪著他，她壓根兒不信他的理由，但也沒想過要多問。
他淡淡的扯動嘴角，當作在笑，伸出手，搭上她的肩膀，兩人很快的走回到梁家「媽，商司來了。」進門後，梁寶兒拉著他來到餐廳。
「來了就快去洗手，準備吃飯了，你爸今天會晚點回來。」梁媽媽對商司點了下頭，反正這小子在梁家進出是再也不奇怪的事，基本上，這個家已經算是他的家，他們也早已把他當作自己的家人……女婿……兒子？隨便啦！
反正就是一家人，就算哪一天寶兒突然說自己懷有商司的孩子，他們大概也不會太驚訝，頂多急著空出一間房間當嬰兒房，或者準備其他該準備的事，例如，婚事。
洗好手，商司走進廚房，幫忙梁媽媽把煮好的菜端到餐廳桌上，然後開始擺碗筷。
洗好手，梁寶兒忙著和放在餐桌上的那碗墨綠色的藥湯做抗戰，因為它實在太苦，非常難喝，要 把它喝完，需要花很大的精神和勇氣。
「快喝完，模什麼？今天的藥應該沒有那麼苦了。」梁媽媽端著炒肉走出廚房，正好看到女兒一臉糾結的瞪著眼前的藥湯。
「沒那麼苦？為什麼？」听母親這麼說，梁寶兒抱持懷疑，將食指伸進藥湯內，再放入嘴里果然，嚇死人的苦澀變淡了，雖然一樣是可怕的墨綠色，但是不再如以往那般，只要喝上一口，就能一整天想到便覺得苦。
「真的耶！沒有那麼苦了，我換藥了嗎？ 」
「不是，醫生說你的狀況最近變得不錯，上次檢查時，發現你體內的機能指數開始上升，這是好現象，所以幫你減量。」
「減量？就是指我會愈來愈健康，最後再也不用吃藥了？」她心喜，但有些緊張與不確定。
梁媽媽笑看著女兒不安又期待的神情，點點頭。「對。」
「哇哇哇，真的假的？我快變成健康寶寶了？商司，你听到了沒有？我快要不用把藥當飯吃 了。」她既期盼又激動。
商司不冷不熱的看了她一眼，低下頭，繼續擺碗筷，不理她。
梁寶兒一點也不在意，逕自笑著，趕忙端起碗，將藥湯一飲而盡。
看著女兒一副孩子的模樣，梁媽媽搖搖頭，回廚房忙碌。
放下碗，梁寶兒沖到商司的身旁。「我的身體快好了，你有沒有很高興？ 」商司想也不想，輕輕的點頭，有一刻分心。
「到時候你就可以不用再遵守我的病沒有好，你不能開口說話的條件了，這樣子很好，對不」
「嗯。」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實現？ 」 「嗯。」
「如果我的身體好了，就不用一直看醫生，從此和藥說bye-bye，我爸媽也不用為我擔心了。」 「嗯。」
「雖然還沒有實現，但想到快了就覺得好心急。」
「嗯。」
她轉頭，瞪著他。「你除了嗯，還會說什麼？」他也轉頭，看著她。「你想要听到什麼？」
「恭喜夫人，賀喜夫人？」他瞪著她，無言。
「好嘛！我冷靜。」被他這麼一瞪，她可憐兮兮的縮了縮脖子。
他持續看著她，最後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到時候就不用擔心出門會感冒，就算出遠門也不用為了會不會出問題而破壞玩樂的好心情，這 樣很棒。」一連說了這麼多字，夠了吧？
「是啊！是啊！」可憐兮兮的神情不見了，她馬上露出明亮可愛的笑容。
「到時候你就能帶我出去玩了。我要去泡溫泉，我要去南部玩，我要去澎湖，我要去潛水，還要 去國外玩，你都要陪我去。」他沒有笑，只是認真仔細的看著她。
「好不好？我們小時候說好的，你可不能說話不算話！」她一臉堅持，期盼的看著他。
斂下眼，他淡淡的扯了扯嘴角。「好。」
緊握雙拳，她忍住興奮的尖叫，沖進廚房。「媽，商司說等我康復，他要帶我到處去玩，你做證人，讓他說話一定要算話。」梁寶兒高興不已，愉快的說話聲感染了在廚房里忙碌的梁媽媽，母女倆有說有笑，聊個不停。
留在餐廳的商司臉上微揚的笑容慢慢的消失，低下頭，若有所思的看著手上的筷子。
十分鐘後，梁爸爸下班回來了，屋子里的氣氛愈演愈烈。
今天的晚餐時間，依然熱鬧不已。
商司洗好澡，從浴室里出來時，看見梁爸爸站在浴室門口。
看到他出來，梁爸爸立刻收斂心神。
商司點了點頭，算是跟梁爸爸打過招呼，隨即準備朝梁寶兒的房間走去。突然，梁爸爸開口， 「小司，咱們聊聊吧！ 」梁爸爸的表情很凝重，像是有話想對他說，商司停下腳步，想了想，跟著梁爸爸一塊踏進書房， 梁媽媽已經在里頭等著他們。
這樣的畫面其實看起來有些奇怪，畢竟梁爸爸與梁媽媽並不是商司的父母，更不是親人，事實 上，從商家人搬到這里後，商司與梁家人反倒最常接觸，幾乎住在梁家。
梁爸爸坐在沙發上，看著商司，眉頭微皺的開口，「收到你爸寄來的郵件了嗎？」商司沉默不語，沒有任何回應。
因為長年與商司相處在一塊，梁爸爸和梁媽媽清楚的知道他的個性，也明了他為什麼不愛說話。
關于商司不願意開口與曾經有過的病征，早在商家人移民到美國時就已經康復了，只是因為當時商司和寶兒的年紀還小，兩人有過很幼稚的約定，所以才會逼得商司仍然不願意開口。
那時寶兒生了一場大病，住院兩個月仍下不了床，她的心情很糟，脾氣也很不好，每每被病痛纏身時，總是任性的吵著要回家，不吃藥。
也不知道商司做了什麼或說了什麼，惹得寶兒更加難過，所以她不高興的說︰「因為你康復了， 所以就不喜歡我嗎？商司是大笨蛋。」為了安撫寶兒，也為了證明自己絕對沒有覺得她生病是麻煩的事，商司和寶兒約定，只要她還沒有康復，除了她以外，他絕對不和其他人說話……其實早在之前商司已經願意開口，但所有的人，包含商司的父母，也少有機會听到他說話。
也許是心態問題，或者是習慣，從商司逐漸跳月兌自己的世界後，只習慣和寶兒說話，即便對其他人，他也只是少言，句子能簡短，絕對不會增加，這讓所有期待他能碎念多言的人，尤其是他的家人，心情既喜悅又復雜。
再加上這兩個孩子每次待在書房里時，大人們在書房外總會听到寶兒不耐煩的對商司說︰「你好羅唆，不要一直念。」這樣的抱怨總是搞得大人們的心情更加糾結，因為他們連想要感受商司羅唆的機會都沒有。
「小司，你應該知道，梁爸爸和梁媽媽一直把你當成我們的家人，是這個家的一分子……咳，我女兒未來的丈夫。」梁爸爸有些不自在的說。
商司抬起眼，目光堅定、認真的看著梁爸爸和梁媽媽。
「那一年你父親的事業發展到美國，決定移民到美國時，你很排斥這件事，所以他接受你的要求，大學在這里就讀，畢業後再去美國繼續深造……你再一個月就要畢業了，你爸這幾年事業愈做愈 大，身體狀況也很讓人操心，再加上你得好好思考自己未來要走的方向……我知道你不會給你爸回 信，但身為你的半個父親、在台灣照顧你的監護人身分和對你未來的關心，梁爸爸覺得自己有義務和 你討論這個問題。」商司低下頭，沉默不語，不過看得出來他確實有認真的思考關于自己未來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