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子到 番外之二︰緋色心情

作者 ︰ 敦凰

時光流轉,回到幾天前的那個晚上。

依然是雲歌城西,匆匆趕來的官差正在檢查董四的尸體,依依樓內仍然一派鶯歌燕舞,紙醉金迷。

「外面出什麼事了?」

三樓一間,一位衣著華麗,相貌不俗的年輕人舉起了酒杯。

「回公子,是有個醉漢死倒在樓外路邊

窗邊一位長隨探頭出去,張望樓下,片刻回首,恭敬答道。

那名貴公子點頭,一飲而盡。

坐在身邊兩名濃妝艷抹的紅牌姑娘,一個羞澀地繼續倒酒,另一個嬌俏地以手指裹著帕子為公子抹嘴。

他卻不耐煩地推開,只端起酒杯,再次飲盡無邊的風月。

酒乃上品,入口冰涼,瞬作一線熱力直達心頭。

以酒滅心火,大不智。

心中念頭愈發熾烈,猶如長生山上的不夜火,熊熊燃燒,一發不可收拾。

花憶蝶!

城南紫金閣上,他對她一見傾心。

但見傾國色,天下皆無顏。

果然甚美,他很滿意。

如此,便按李然所計,趁著花巍老兒不在煥州,褻玩一番,也就是了。

想來處子含羞,必不會流露出去。其余的事情,自有李然打點干淨。

誰知——

雨花池邊,那總帶著份楚楚可憐的眼楮;那面對李然的無恥嘴臉,羞憤欲死的神情。

心,亂了。

亂到痛楚。

他已不記得,何時自己不再有過心痛。

或許,是在兒時的那一天,身為承王側室的母親被迫跳井自盡,自己獨守靈堂,面對著那張慘白的臉默默流淚一夜之後罷。

那雙眼楮,柔弱,悲切,無助,好像自己記憶中的娘親。

頓時,有種心被刺透的感覺。

長生大神啊……

他已記不清那個被收買了的丫鬟是何時哭喊著奔向池邊;他已記不清自己抽李然的耳光時有沒有帶上內勁;他甚至已記不清當時的自己,是如何帶著茫然和莫名的焦灼,一頭撲入池里,四處尋找著她。

就像尋找著一件幼時就已失落的愛物。

當他托著她步步走出水面時,他仿佛看見已躑躅離去的李然驀然回首,眼中有痛苦。

他卻不管,不顧,只抱著她,痴痴端詳著那張冰冷而美麗的臉,有一綹額發濕漉漉地掛在面頰,他溫柔地為她撩起。

就像當初自己用小手撫模著同樣濕透了的,冰冷的母親。

他忘了自己下面本該做的,任由那丫鬟帶走了她,沒有阻攔。

那一天,不知是如何回到王府的。

回去後,他便向所有雲歌城內的紈褲子弟,放出了一句話︰

從現在起,花憶蝶是我的。

誰動,誰死。

連盡幾大杯,眼前開始有些朦朧了,耳邊的聲音也漸漸飄忽︰

「公子?公子?可要奴家為你去弄些醒酒湯?」

「不用你管!」

他煩躁地喊,自己伸手去抓酒壺。

這時,仿佛听見門外有人在喧鬧。

「何事在吵?」

門邊的那名長隨出門,又進來。

「公子,有人喝醉了,在哭

「何人?」

「風二家的長公子,風馳

「天座山?風家?」他目光閃動︰

「請他進來

風馳踉蹌著步子,搭著一個紅牌姑娘的肩歪歪斜斜沖了進來,轟然倒在對面的座位上。

原本的陽光俊朗已然不見,此刻的他,眼中血絲條條,眼眶猶有淚痕。

他揮手,身邊的長隨過去,招呼幾個女人退下,他完全無視她們留戀的目光,卻似非常有趣地盯著風馳的臉看。

「是你?」風馳直勾勾地望了他半天,無禮地抬起下巴。

「正是

「我要殺了你風馳恫嚇著他,卻呵呵地笑了笑,開始在桌上找酒。

「大膽!」門口與窗口站著的另兩名長隨喝道,他們已將右手探入左袖中。

「你們也出去,把門守好,誰都不許進來

長隨猶豫了半天,還是在他冷漠的眼神後退了出去,忠實地將門關起。

他看著舉壺仰頸,將酒淋灕地灑了一身的風馳,輕蔑地道︰

「想殺我?來啊

對面一把瓷壺帶著凌厲的風聲飛了過來,他偏頭,瓷片隨著一聲脆響,和著酒香四處飛濺。

風馳跳上桌子,菜汁湯羹沾得靴褲盡濕,大聲嘶吼︰

「我不許你踫她!她是我的!」

他本已連人帶椅平退三尺,听到這話,又移了回來,一彈指間退後又回,好像仍端坐在原地。

「放屁!她是我的!」

不知為什麼,月復中的酒反涌上來,那種火辣辛烈,激得他直想找個人打上一架。

風馳和身撲過來,他躍挺身迎上,兩人在空中狠狠撞在一起。

再落地,翻滾了好幾圈,帶倒了桌椅、茶幾、花架……

「為何要殺我?因為你的表妹?」他喘息著問,手上卻沒停下。

「不錯風馳也一邊還擊,一邊喘著粗氣。

「我確曾心存輕薄之意,但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真心喜愛她他將風馳壓在身下。

「放屁!」風馳努力掙扎著,咬著牙。

「我願立她為妃子!」

「放屁放屁!」

「你信也罷,不信也好,只要知道︰早晚她必是我的女人

「她是我的,我的……我要殺了你!」風馳翻身而上,反把他壓在身下。

在一片杯盞狼籍中,兩個人用拳頭,用膝蓋和腳,甚至用牙齒,拼命地廝殺搏斗。

不像是兩個身懷武功的貴公子在決斗,倒像是兩個受傷的公獸在為了生存而戰。

門外有人失聲驚呼,有人在走動,但在長隨們壓低聲音,卻飽含威脅的幾句話後,一切便恢復了平靜。

錢與權,永遠是世上最好的東西。

他一邊掙扎著,反擊著,一邊在心里滑稽地想。

戰斗終于停止,激烈運動過後,酒也醒了不少。

風馳四肢伸展,鼻青面腫地躺在一把破碎的凳子旁邊︰

「畜生!」

他靠著豎起來的桌面坐在地上,正在檢查傷口,聞言毫不客氣地一伸手臂︰

「誰是畜生?幾乎把我咬掉一塊肉去!」

「你是畜生!」

「你才是畜生!」

「呵呵!」

「哈哈!」

兩個遍體鱗傷的男人相互看著彼此的狼狽模樣,居然放聲大笑起來。

眼神中戰意仍熾,戒備之意卻少了許多。

「你不懂,自我一見到她時,我就知道,我此生不會再愛上其他女子,即便她的父母,我的父母皆不同意我和她在一起……」

他怔了一下,開始靜靜地听風馳口中所訴說的一個青澀少年的初戀故事。

竹馬、青梅、紙鳶、秋千、思慕、失眠……

然後,他也淡淡地開口︰

「我和你不一樣,我有過很多女人,來過即去,從不系懷。但她,只有她……我想把她永遠留在我身邊……」

他訴說的是另一個故事︰

孤獨、冷漠、放蕩、墮落、回憶、追尋……

風馳也安靜地听著。

……

這一夜月明如鏡,依依樓上,听月軒里,居然有兩個男人在傾訴自己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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