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事手札 第111章 秤心(六)

作者 ︰ 祁桑

我大驚失色︰「什麼?她不是上邪?!那是什麼情況?間歇性羊癲瘋?」

朋友朝我斜了斜眼又撇撇嘴,一臉看不起我的表情。♀

「開玩笑的。」我說,「我知道不是,我又不傻……」這會兒我們差不多已經到了那座「驚魂山」下,白日里看來沒夜間陰森,也仿佛沒高得那麼人了。

他無視了我,微微抬頭往山上盯了一會扭頭見我神情凝重,對我說︰「不用緊張,昨夜我們遇見的那鬼搞不出什麼大動靜,最大的能耐估計就是制造幻覺和鬼打牆了,是只典型的墓鬼,」說著,他聳聳肩,「所以我昨夜找了一圈沒看見你就到山下等著,反正出不了多大的問題。」我心里又一次暗暗問候了他祖宗,這話說得輕飄飄的,好像墓鬼就不是鬼一樣,豆包就不是干糧了?你知道我昨天嚇得一路尿下來的嗎?

月復誹歸月復誹,他說的話我還是句句認真在听。他所提到的墓鬼是非常常見的鬼怪類型,一般住在墓地里,是無害的,但它們喜歡安靜,不喜歡被人打攪,而我們恐怕就是跑到別人家里去騷擾人家的怪叔叔了。青天白日的膽子也壯了不少,都不需要做什麼心理準備,我就跟著朋友提腿往山上走。山里依舊冷清,走完全程只見到兩個起早的農民。在我因錯過第一個而後悔不已的時候,我決定絕不放過第二個,接下來的十分鐘里,我一直左顧右盼,有生以來第一次那麼想見個農家大漢。

皇天不負有心人,終于迎來了第二春。

「這位大哥,跟您打听個事兒。」我攔住朝我們迎面過來的扛著鋤頭的中年漢子,「您知道這山里哪里有墳頭嗎?」

他一听,嘿嘿輕笑出聲,見我疑惑滿面,便道︰「這里以前有很多墳頭,你要我指給你看的話有點困難,不過你腳底下可能就有一個。」說罷他看我朝後緩緩縮腳的姿勢咯咯笑道,「你們一看就不是本鄉人,咱這山里的墳建山道的時候能遷的都遷走了,剩下一些找不到家人、沒有信息的或者是家人不來遷的都沒人管,大手一揮,壓路機一走,久而久之自然什麼都沒咯。」他語氣輕松,臉上帶著禮貌性笑容,只是那雙眼楮冷冷淡淡,毫無笑意。我一下就看出他眼中的含義,也許這些無名墳頭的子孫只是因為各種緣故搬離家鄉故而無從聯系,多年後他們回到這里尋找自己爺爺女乃女乃的墳,看到的卻只有一條條平整的路。他們的親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沒了,沒得徹徹底底,連留存在世上唯一的讓人記住他的標識——墓碑,都沒了。

沒有人會道歉,更沒有人會給個所謂的說法,他們只會告訴你時代在發展,些微的犧牲無可避免,而且我們不是沒有給你機會。他們不在乎你的信仰,甚至報之以嗤笑,任你哭也好,鬧也好。

我知道這樣說可能偏激,但卻是事實。

這位大哥姓毛,暫且叫他毛大哥吧,在跟他聊了幾句後,我便確定了剛才我在他眼中讀到的信息,當然我很聰明地沒有將話題往那上頭引。臨走前,他告訴我們山道附近有多少隱藏的墳頭他不清楚,不過有一個就在不遠處,小時候他上山玩的時候挖出了橫躺在路邊草叢里的墓碑。雖然因為害怕隨即就用薄土蓋上了,不過常有人走過那塊地方,踩啊踩的,那塊石碑就逐漸顯露出來了,日久經年,不仔細觀察的話根本發現不了那是塊墓碑。

他所指的方向就離我昨天遇見山角的位置差不了多遠,道別後,我跟朋友就確信毛大哥所說的墓,就是那只火氣甚大的墓鬼所在之處。

話不多說,我倆加快了步子往那去,間隙,我問朋友趙燕到底是什麼情況,他剛才還沒有給我答案。朋友說趙燕恐怕跟這個墓鬼沒有關系,徐蓮畫錯了地圖,我們卻真遇見了鬼,只能說明小爺我的體質一級棒。

他告訴我,他剛來時在趙燕床下和窗前置下的敷、白蠟以及紅線,這些東西足以解決其上邪的情況,但是趙燕非但沒好轉反而病情加重,再結合她吐出來的東西……

他問我︰「你有沒有注意到,她吐出來的東西里有一些白色細小的東西。」

我說我吃飽了撐的去看她的嘔吐物,答案當然是沒。朋友一副在其意料中的表情︰「那白色的是蟲子,不細看不易察覺。」

「額……」我覺得自己胃里一陣翻騰,一波胃酸未平一波胃酸又起,而我則靜默坐在風口浪尖等著被惡心死或是被胃酸消化。

「是草鬼。」朋友解釋說,這是苗族地區的叫法,也就是我們平常所說的蠱。蠱術在中國古代江南地區早已廣為流傳,現在蠱並算不上什麼新鮮東西了,很多人都知道其存在,甚至細心打听一下就能找到煉制蠱蟲的簡易方法。最初的時候,蠱是指生于器皿中的蟲,後來有人發現,谷倉里的谷物**霉變以及其他物體變質會生出很多蟲,將它們收集起來,放在一個器皿之中,任其相互廝殺,剩下的一只則為蟲王,蠱也。

早在戰國時期中原地區就已經有人使用蠱。對于這種古術,古人們深信不疑,宋仁宗于慶歷八年曾頒行《慶歷善治方》,連《諸病而侯論》、《千金方》、《本草綱目》等醫書中都有對中蠱分析和治療的醫方。我做了個手勢讓他停下長篇大論,如果我沒有理解錯他的意思,就是說我們現在面對的是蠱,就是那個從戰國時期流傳至今,並且在傳言中殺人不見血的蠱。

朋友頷首表揚我總結得不錯,大致就是這樣。

我問他以前有沒有走過關于蠱的單子,他說有,不過是在剛入行的時候他師傅帶著去的,那會兒他只是個打下手的小跑雜的。

他越說我額上的冷汗沁得愈發歡快,這件事沒那麼簡單,蠱跟鬼怪不同,如果我們遇到了啃不下來的鬼怪,那我們可以找同行甚至是各路前輩來收拾爛攤子,但是蠱與其最根本的區別就在于,它有蠱主,也就是下蠱的人,一個不慎,亦或者是被嫉妒長得太帥,小爺我跟朋友就可能被下蠱,緊接著一命嗚呼。

一想到這個問題,自然而然我就想到了那通電話,這件事竟然跟人有關,是不是也跟那通怪異的電話有關?這通電話將我們引來這里其目的是什麼?朋友問我怎麼想,我思考良久,其實我覺得,這通電話雖然詭異但並沒有惡意,不是嗎?他好像是想我們來救趙燕。

也就是說,來電人很可能是一個知情者。

朋友這時停下腳步,我跟著站定,環顧四周,這地方好生眼熟,前面那條彎曲的小道不正是山角背行之處嗎?朋友讓我四處看一看有沒有路人,自己則跑到毛大哥之前提到的草叢下,一看,果真有一塊墓碑橫躺著,常年被踐踏導致石塊磨損,又和著泥灰,我努力了幾次,始終無法辨認上面的字。朋友拍拍我讓我滾到一邊去,他選擇了另一種簡單的方法——直接招魂。

我們鑽進林子,尋了一塊樹蔭最盛處,布置完一切,我就開始念念叨叨招魂了,昨夜的經歷仍歷歷在目,我原以為這次招魂未必會成功,誰料那墓鬼立即就出來了。按照毛大哥的話推算,這位昨夜嚇我的大爺應該已經死了起碼有四五十年了。它出現在圈里的時候我得以看清它的真面目,灰白陰森但所幸並非青面獠牙的臉,一絲不苟的三七開,筆挺的中山裝,上衣口袋里還夾了一支筆,一看就知道是以前的知識分子。它告訴我它曾是個知青,插隊落戶來到這里,世事難料,最終客死他鄉。當我問及它為什麼不走時,它沉默半晌,說沒為什麼,就是不想走,覺得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完成,自己應該有更大的作為。

難得遇見條理那麼清晰的鬼,我真是忍不住想跟他多聊幾句,可很快我就發現,它並非邏輯清晰,而是對一個執念執著太久了,比如現在我開始背化學周期表,背個幾十年,不用張口我用月復語就能背出來,而當別人跟我聊到這東西時,我自然能對答如流,不出紕漏。它就像這樣,不斷不斷地給我說知青上山下鄉的指示,給我背**的《中國農村的社會主義高/潮》,告訴我它有能力也有機會做出更大的貢獻。

我沒有打斷它,靜靜听著,半個世紀了,總該有人听它把話說完。可越听就越覺得它可憐,同時也對它生出些敬佩,雖然它是鬼魂,它能留到現在也是因為其本身的執念,偏偏就是這縷執念讓我感觸頗深。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只是覺得那是一種精神一種信仰,在這個信仰缺失的時代的泥土下深埋了幾十年,即使被無數人踐踏,卻如頑強的草苗,總能從黑暗中伸出頭來。

最後,我送走了它。我看著墳土圈內的腳印逐漸變淺直至不見,起身扭頭看著朋友,他的瞳孔特別黑,黑得有異于常人,無波無瀾間就仿佛能將一切吸進去。他沒有任何表情,但我知道剛才墓鬼的每一句話他都認真地在听。我揚起嘴角,對他道︰「如果有下輩子,我堅信這樣的人一定能有更大的作為。」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扭頭往回走,我急忙跟上,心里也覺得輕松了些,沒想到這只墓鬼如此簡單就解決了,虧得昨夜把我嚇得半死,知青大爺真是雷聲大雨點小啊。可片刻之後輕松感蕩然無存,我意識到徐家那扇大門後面還有無數的問題等著我們去處理。

饒是我做好了心理準備,回到徐家還是被徐浩的一席話嚇出一身冷汗。

我們剛進門,徐浩就從里面一溜兒沖出來,跑到我面前時雙膝一軟險些給我行了大禮,我立即扶住他,他一抬頭,我了個娘,面無血色,雙唇卻異常猩紅,跟化了妝的死人無異。我問他怎麼了?他望著我倆,目茫然無見,色若死灰︰「你們走後我就坐在廳里等著,一夜沒睡難免打瞌睡。我做了個夢,不,不是,應該說是很多夢,但是我只記得一個。先是我去我姥爺家,我媽,我舅舅,我姥爺,我舅媽,都站在里面的小屋,屋里很暗,他們直挺挺立著,姿勢很奇怪,不自然,不像是自己站著,倒是像背上杵了桿子把整個人撐著,臉上還都抹著的胭脂,我問‘你們這是干什麼?’,我舅舅突然說︰‘你看我們像不像死人?’」

作者有話要說︰唔,讓我想想……我今天吃藥了嗎……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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