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事手札 第78章 亡妻(一)

作者 ︰ 祁桑

事後我回想起來,在進村子的時候確實看到一些人家的門前刻著東西,原本以為是這里流行的花紋,原來是圓善大師留下的善音。

我道,「也許劉家人的鬼魂曾跟著大師走過

「為什麼這麼說,」齊爺問。

我告訴他當時我們剛來村子,跟一個農婦聊了幾句,她家門口就有善音。那時聊了兩句後她家的狗像是看到了什麼東西突然狂吠,就像是看見了鬼魂。

朋友垂著頭整理東西沒有接話,我想他大概也贊同我的想法。

「只是那個女鬼不讓它們離開我聳聳肩道,「所以我們能看見兩股靈異反應

齊爺聞言先是不語,片刻才說,「鬼真是跟人一樣,有些生時為善,性情豁達,即便是死于非命也能放得下。有的雖生前可憐,死後卻成了怨靈,抱著怨念恨意久久不忘甚至為禍活人。當然李翠蓮更可憐些,被人害死還埋在了凶地不得超生,說到底也由不得她

雙雙喟嘆了聲,我與齊爺不需顧忌地進到廢墟堆里,小心翼翼尋了半天,終于在正中心找到了那塊沾滿了灰的圓鏡,真是奇跡,它分明被壓在數塊尖利的碎石下,卻完好無損。我把它交給齊爺,此時朋友也已經理好了東西,我們二人就先行下山,讓齊爺留在那看看怎麼辦這個惡龍穴。

下山時,我們走的還是那條石板路,月光依舊清朗,鋪了一地。

走了小段,我站停往回瞧,這個角度能看見林子旁邊橫著石碑之處就是一個小山坡,想必就是張叔那日夜里就是在那見的鬼——正巧壓到了劉家人的墳。

齊爺也不知道在干什麼,老遠也听見他弄出的叮叮咚咚的動靜。我順勢往廢墟處看過去,太遠也太黑了,只能看見一個大概的輪廓。這樣的情形不免令人心中一動,眼前仿佛還是一座莊嚴雄偉的百年寺廟,可一眨眼功夫卻坍塌了。一個承載了信仰的地方,說拆就拆了,在城市的建設和國家的發展中,褪舊立新在所難免,但不應該忘了本,不該缺了精神。

其實想一想這樣的事也不少見了,就拿上海來說,從什麼時候開始,尋常的石庫門變得那麼鮮有,甚至成了旅游景觀?

中國千年的歷史中,沉澱至今的精華,卻被現代人如同糟粕般遺棄。很多東西現在的我們就已經看不到了,想一下我們的後代,他們也許只能在資料中看見這些曾經的輝煌。

我想,人一直遺棄曾經,總有一日也會被未來遺忘。

這是第一次我們在解決完單子後才去委托人家中,他們一听解決了更是高興,十分熱情地請我們吃了豐盛的農家菜,我喜歡張叔老婆燒的炖雞仔,那味道,讓我忍不住跟齊爺多踫了倆杯子。

張叔一家盛情難卻,夜深了,我們還在飯桌前有說有笑。朋友不喝酒,坐在一邊只顧著喝茶一聲不吭。倒是我跟齊爺,本就談得來,這下一杯一杯下肚,漸漸地,我看出去能看見三張朋友那比我帥那麼一點的臭臉。

「你喝醉了我一下沒坐穩,他突然扶住我說。

我剛想說我還能喝,齊爺驀地過來將我拽起來,拖著我往門外走︰「我也喝大了,我們出去吹吹風

說罷也不問我是不是願意離開我的炖雞仔拉著我就走。門前放著兩個長木板凳,我倆坐下,感受著夜風,只覺得腦袋愈加昏漲。

天氣已經開始轉涼了,我拉著衣領,嘟嘟噥噥一陣,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什麼。過會,心血來潮問齊爺︰「你前天晚上在林子里算出自己不會死,你給我算算,我什麼時候死?」

說話時,我听到身後有腳步聲,篤定穩健,應該是朋友。我沒理他,繼續等著齊爺回話。

我估計他大概也有些醉了,但不改賣關子本色,笑道︰「我們這行看風水,屬于窺視天機,有損福緣,但是收人錢財不替人消災又有損陰德,你既不給我錢又要損我福緣我才不干,算命可不是那麼好算的,更別說算生死了

他這樣推月兌了我也無所謂,本也是隨口一問沒想他能真給我作答,當即迎著風晃起重重的腦袋。

「但是我能告訴你,你這輩子……」

他話沒說完先是頓了片刻,然後忽然仰頭靠在身後牆上,只听「咚」一聲,是後腦勺砸在牆面上發出的一聲悶響。

我沒去叫醒他,也不準備追問。對于自己的未來我從沒想過要預知,在我看來,提前知道未來的事情並不一定是件好事,甚至弊大于利。

但我知道,現在的我也好,將來的我也好,都不會遺忘曾經的自己——

前輩所托朋友自然分文未取,所以上一單單子我們其實是做了白工。所幸我卡里的存款還看得過眼,當即想給自己放個假,出去裝一回文青旅個游來個浪漫邂逅什麼的。我把這想法給朋友一說,他立馬給我駁回了,說單子隨時都會來,要時刻準備著。

我說︰「你這是入少先隊呢?還時刻準備著,明天要是沒單子,我就要去休息休息了,你到時別攔我他沒反對我就當默認了,屁顛屁顛回房倒頭就睡,暗暗期待著假期。

誰知第二天一早,單子還真他媽來了……

打電話來的是一個老女人,姓王,就叫她王阿姨吧。

王阿姨今年六十五歲,在當年來看,生孩子算得上是晚的,三十又六的時候才得了一個兒子。她的丈夫那時已經四十多快五十歲了,老來得子自是比尋常更疼愛,而且又是個兒子,一家人當真是把他當祖宗似的供著。

他們家條件不錯,幾年前兒子到了結婚的年齡,許多家親戚同事都想要給他家介紹姑娘。在這樣大規模的轟炸下王阿姨也被潛移默化了,催著兒子早日結婚。她兒子也不悖逆母親,母親的相親安排他都乖乖參加,終于成功找到了另一半。

妻子是王阿姨同事的女兒,兩人就是在一次相親中認識,一見如故,很快就確立了關系。這個女孩子長得干干淨淨清清爽爽,非常有涵養有氣質,在一家外企做助理,家境也很合適。兩人的戀愛一帆風順,最終在兩家人的祝福中走進了婚姻的殿堂。

可誰知幸福的日子沒過多久,婚後第三年,天降橫禍,王阿姨的兒媳婦在一日去上班的路上出了車禍,司機醉酒駕車,大型土方車橫側倒下,當場壓死了三個人,她兒媳婦就是其中之一。

說到這里王阿姨嚶嚶啜泣起來,我安慰了她兩句,她才繼續說。

兒媳婦出事之後,原本陽光開朗的兒子驟然就變得神神叨叨,平日里不跟任何人說話,連看見自己的母親也避而遠之,常常將自己關在房中,幾天不出一步。開始大家都當他是受不了刺激,還給他找了心理醫生進行開導,可情況根本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糟。

後來王阿姨家的一個鄰居阿婆無意中說了句「是不是上邪了哦?」王阿姨深以為然,托了許多關系打听,終于找到我們,這才打了電話來求我們幫忙。

朋友讓她留下地址說我們下午就去,掛了電話後,我們馬不停蹄整理好東西,往王阿姨家走。

王阿姨家住的地段還行一看也就知道家境不錯了,听說現在有錢人都愛住在郊區。最重要的是交通方便,那里臨泗涇站,我們一下地鐵叫了輛黑的,不肖十分鐘就到了。

一進住宅區左轉,就看見第一棟房子門前站著一個微胖的女人,雖然看起來很胖,但雙頰卻不明顯地朝里凹陷,加上她面色焦急非常,我估模著她應該就是王阿姨。

果不其然,見我們兩個背著包的男人走過來她先是愣了愣,然後迎上來問我們是不是。我說沒錯時,她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信任,我們也不在意,這樣的眼神不是第一次見了,我們只管解決事情拿錢就行了。

進門前,我發現門上面懸了一面鏡子,這個法子講究點的人家其實都會用,事實證明也確實有用處。一到大廳,換我愣了愣,這客廳很干淨,牆角都有直角家具靠著,沙發的後背上掛了兩把劍還是武士刀,我走上去細看,覺得應該是劍沒錯。

另外落地窗朝南,整棟房子里陽光非常充足,絕不是陰宅,因為那兩把劍的位置放得好,甚至可以說這棟房子非常干淨,住在里面的人運也不會差。

我能想到的朋友自然也想到了,他沒說什麼,只隨意看了兩眼,接著就提出要看一看王阿姨的兒子。

一提到王阿姨的兒子她臉上禮貌性的笑容也頓時不見了,愁容滿面扁著嘴,看勢要哭出來,我趕忙提醒她︰「王阿姨,請你不要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不然可能會讓那東西察覺到

听我這麼一說,她立馬憋住了,滿面通紅,像是泄洪到一半硬生生停住再憋回去一樣。我說︰「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但現在時間緊迫,我們應該趕緊去看下你兒子,免得再有什麼變故,要哭就等結束之後再哭吧

我想是我的這些話讓我整個人看上去都高大了許多,現在她審視的眼神只留給朋友了。朋友是不在乎這些,又一次提出讓王阿姨趕緊帶我們上去。

王阿姨的兒子叫李華,結婚後夫妻二人就在這幢樓里跟王阿姨同住,他們的新房在二樓走道左側倒數第二間。

走到門口,三人默契地停下腳步,都像是有意識地靜下,我也因此能挺清楚門里面的動靜。

開始听不真切,被木門隔著總歸有些失真。良久,我才听出來,好像是一個男人在與情人低聲呢喃。我發誓我只在電視里听過這樣的語氣話語,那字里行間充斥著幾乎要漫溢的愛意與關懷,溫柔的語氣如江南水鄉石橋邊斜出的一支淺白杏花,純潔柔美,讓人不由軟下心腸。

我是如此覺得,但旁人卻不盡然,朋友就不提了,他沒有表情,王阿姨則像是又要哭了,眉頭又鎖得更緊,嘴巴一挪一挪,卻使勁壓抑著。

「 噠門把旋轉後,她將門緩緩推開,里面沒有開燈,又因為窗簾緊緊拉著陽光也進不來,所以一片黑暗。走道的光嘩一下涌進去,在地上照出門口我們三人的身影。我一下沒適應,等我往里打量時卻看見讓我毛骨悚然的一幕,腦子里剛才那樣文藝的畫面頓時被銷毀殆盡。

——房間的梳妝台前坐著一個男人,听到有人進來毫無反應,他背對著我們,坐在黑暗中,我從梳妝台的鏡子里可以看見他手里正抱著一個帶著假發穿著衣服的塑料模特,並且只有上半身。他溫柔地抱著那個模特,動作輕若至極,像是生怕將其弄疼似的。以擁抱著自己愛人的模樣與其耳鬢廝磨。

他緩緩抬起一只手,我看見他手上拿的是一支口紅,然後輕輕給塑料模特畫起了妝。

這場景實在太詭異了,我悄悄往後退了一步,全身都站在亮處時我才覺得有安全感。

耳邊還是這個男人嘶啞詭譎的聲音。

——「涂好了口紅,你就是我最美的新娘

朋友低聲讓王阿姨去叫他,王阿姨猶豫了片刻,走進去,試探地喊了兩聲李華。可坐在梳妝台前的男人根本沒有任何反應,就仿佛他生活的地方與我們並不在同一個世界,而我們能看見他只是因為這兩個世界正巧在這里重合了。這倒像是陰界和人界的說法。

後來我發現,不論我們做什麼,李華都像沒听見沒看見一樣,依舊懷抱著塑料模特給它化妝。

朋友此時拿著羅盤開始轉悠,我則將王阿姨拉出來,問︰「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幅模樣的?」

其實一開始我以為他是丟魂了,這里其實也有說法,一位前輩的筆記上曾有過記載,我有幸讀過。是這樣的,有時候我們非常愛非常在乎一個人,本身的魂魄就會分出一縷跟隨在這個人的身上。所以有時候我們會听到這樣的事情,親人或是愛人出了事,另一方會有所感覺,大部分表現為心緒不寧,總覺得有事發生,但實則他們並不會知道真的發生了什麼,這就是因為在那人的身上有著自己的一縷魂魄。

剛開始我認為就是因為他妻子去世了,而這縷魂魄可能因為強烈的思念愈發變大,導致他本身三魂六魄缺失,誰知過來一看竟是這樣。

王阿姨略一思索,說︰「應該是在若琦去世後一個月吧。剛開始他還只是不願說話,心情抑郁,但至少不會這樣說著說著她又快哭出來了,接著她自己平復了下心情,顫著聲繼續道,「後來我不知道他從哪里找來這個塑料模特,然後就開始把自己關在房里變成這樣了

「啊!——啊!——滾開!」我正跟王阿姨說著話,身後房間里突然傳出一陣尖叫。我一驚趕緊沖進去,只見李華抱著塑料模特正張牙舞爪滿屋子追打我朋友。

這場景說實話有些好笑,我也並不擔心朋友會被打傷,憑他的身手他應該還能打十個。我是不急,但身邊的王阿姨就急瘋了,哭著喊著沖過去抓住李華大哭起來,李華被她一抓也漸漸平息下來,抱著模特又重新坐回梳妝台前。

我湊過去低聲問︰「他干嘛突然追打你?你搶他手里模特了?」

「沒朋友道,「我只是拿著羅盤走到了他身邊

嗯?他這話引起了我的注意,恐怕他也正在考慮這個問題。

李華的身邊到底有什麼,導致他會突然發瘋?這個東西為什麼不能讓其他人靠近?最重要的就是,到底是什麼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沒有捉蟲,明天放出我的巴大蝴來捉!

就決定是你了!小剛!←蛇精病又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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