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事手札 第63章 寶地(九)

作者 ︰ 祁桑

「我要不要再洗次眼啊?」我問。

他沒理我,大步往裂口墳頭疾走過去,我連忙跟上,待我二人到墳前一看,怪了,剛點燃平置在碗口的香不知何時滅了,而且還斷成了兩截。

朋友附身仔細看了看瓷碗,語速極快地說︰「這香是用來敬它的,如今火滅香折,說明它不願意受,它不怕我,並且也知道我不怕它,所以直接跟我們撕破臉皮。葉宗你去把剛才拾來的柴火圍著這座墳插成一個圈,然後再用紅繩繞上

我依照他的要求在墳的外圈用紅線圍好,剛要問他接下去做什麼,他便說有些事情他還沒想通,需要再回去問一問金大爺,今晚就先這樣。說著他在墳前埋下一個符咒包,理好背包扭頭就走。

等我們出了林子,我問他︰「剛剛林子里的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麼情況,那兩個人恐怕就是被這只鬼害死的吧?」

他說那兩個人的死因已經毋庸置疑,而林子里那幾個大銅扣是用來改風水的。

我驚道︰「風水這東西也能改?」

「當然能他說,「就我們現在住的房子來說,原本是凶宅,現在在屋內換一下擺飾加幾株植物就是改風水了。這片林子里出現銅扣扣五行坎下埋水甕的情況是我沒想到的,這是把風水寶地改成凶地的陰毒法子。加上甕里有所埋葬之人的頭發,這個人必定不能超生,只能化作惡鬼徘徊此處害人

我听得周身漸寒,這是有多大的仇才要下這樣的狠手?

我看向他,只見他面色冷然,烏黑的頭發不長,卻仿佛要將他整個人都遮住融進黑暗中,所幸月光皎潔撒在他的側臉上,但始終叫人看不真切,他說︰「科恩兄弟說︰這個世界,生活,人本身,都是荒誕的。不要白費心智去猜,去理論,因為無可猜,無可理論。事情並不一定要因為一個理由而發生,發生之後並不一定要達到什麼目的

我一個理科生,對這種生活啊世界啊荒誕啊什麼的沒有什麼感觸,听了這話我只低頭略一思索便說我不贊同︰「人為什麼能成為世界上最高等最復雜的生物,那是因為思想。干了點什麼事兒必定有其前因也會產生後果,物有本末事有始終,其實就是因果律。更別說做出這樣的事情了,怎麼可能說一個人沒有任何原因就去傷害他人,要麼他就是神經病

朋友听完我的話輕輕一笑,朝我看過來︰「那是因為你接觸的圈子太小了

我也朝他笑笑,沒有繼續說。我不與他爭,有時候一些事情未必自己想的是正確的,但起碼我知道,這樣想是正確的。

村子本就那麼小,說話間我倆已經到了村長家門口。這時候已經約莫要到凌晨一點,金大爺一家應該都早早睡下了,我們走到門口時,二樓一個房間的燈倏然滅掉,我與朋友相視一眼,暗自記下了是哪一間房。

所以說朋友這人情商低,平時人前表現得不友好也就算了,這大半夜的他竟然就直奔金大爺房間把一個七旬老人從床榻上抓起來……

金大爺的妻子早年就去世了,多年來他都是和孩子們居住。被朋友深夜叫醒,他也沒多大埋怨,大致是老人不需要那麼多的睡眠,也可能是心系小孫女吧。他叫我倆在房里隨便坐,自己則靠坐在床上,問我們什麼事那麼著急。

朋友旁的沒多說,直接問︰「汪師傅去世之後有人踫過他的遺體嗎?」

金大爺一愣,說︰「這怎麼又跟汪師傅的遺體扯上關系了?不是那幢屋子原本就不干淨嗎?」

朋友說萬事皆可能,不能吊死一棵樹,就讓他把知道的趕緊告訴我們,事不宜遲。

金大爺這下也不再問了,他探出半個身子,顫顫巍巍伸手要拿床頭櫃上的煙,我趕緊起身給他遞過去,他朝我點點頭,微顫的手指「 嚓」一聲按下打火機,紅艷的火苗唰地跳躍出來,他抿了抿已經沒有幾顆牙齒的嘴,臉上如小刀鐫刻的皺紋伴著他的動作一動一動,他深深吸了口煙,重重將它們吸進肺里,然後才緩緩將其吐出,輕薄的白色煙霧頓時升騰上了屋頂,緩緩消散。

他就這樣靜靜吸了一會,才開口給我們說了一個故事。

汪師傅是多年前那棟房子出了一段時間事後來到老鴉嶺的,到現在有些年頭了,以前附近村子的人沒人見過他,所以他從前住在什麼地方,干什麼工作的也已經無從考證。只听他自己說,以前就是給人修葺房屋的,但事實上,金大爺知道,汪師傅其實也是個懂道的活仙。

之前從喬大爺那我們知道,汪師傅解決了那棟屋子的問題後是帶著妻子一起住過來的。汪師傅的妻子是個土大夫,技藝非常好,住過來後幫了鄉里鄉親不少忙。

有一次,金大爺進山里摘野菜,回來之後就不對了,渾身發熱,高燒不退,到最後就不省人事了。家里人把汪師傅的老婆請來,平日里她的醫術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可偏偏那次怎麼治都不見好,就在一家人急得團團轉,想著要不進城去大醫院,但唯恐金大爺身體經不起顛簸,正糾結之時,汪師傅來給看了看,什麼也沒說,從家里端來一碗黑黑的藥,吃了之後幾天就好了。

那次之後金大爺非常感激汪師傅,兩個人也逐漸成為好友,所以後來某個偶然的機會,金大爺才得知,那次自己是得了所謂的鬼病,一般的醫術自然治不好。

他的煙抽得很快,此時已經快到過濾嘴了。他頓了會順了順氣,繼續道︰「幾年前,隔壁村子有人病了,汪師傅的老婆就去出診,那時候汪師傅本身也在生病,他老婆都已經不眠不休照顧他好多天了。本來是不準備再出診的,最後受不住別人哀求就去了,汪師傅就由我照顧著。那時候汪師傅已經瘦得皮包骨頭,他是去大醫院看過了,癌癥,沒得救了,化療了一段時間他自己要求回來的。

我看著老友這副模樣就像是看見自己將來將死時一樣,心里非常難受。

從我們村子去隔壁村要過山,來回再加上治病耽擱的時間保守來算也要三天,可偏偏這三天的功夫,汪師傅就熬不住了,整個人就靠最後一口氣吊著,我知道,他一直沒斷氣的原因,就是在等他老婆回來,再看她一眼

說到這,眼前這位七旬老人猛咳起來,聲音也黯然下去︰「我老婆死得早,我明白他的感受,就趕緊叫了幾個村里的壯小伙去隔壁村催,路上能踫見就最好了,能加快速度回來。第三天夜里,他老婆是趕回來了,他也還沒斷氣,但已經不能講話也不能動了,連翻動眼皮都像在抽取他的生命力。

他老婆看他這副模樣一下子腿就軟了,幸好旁邊的小伙子扶住她,將她扶到床邊。哎,那老妹子當時忍住了沒有哭,就這樣看著床上的丈夫。

我讓屋里的人都退出門外,好讓他們夫妻說話,良久,才听見屋里頭老妹子說了一句︰你走吧。接下去一片寂靜,片刻後抽泣聲才從屋里傳出來,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哭了……」

金大爺那老人特有的嘶啞的聲音,在說話時總讓人不禁順著他的話去想情境,听到這里,我也不禁覺得心頭一酸,低下頭去。

房間里沉寂片刻,金大爺又想起了一件事,他一開口,我就知道,這恐怕就是我們要找的東西了。

汪師傅過世後,他的妻子像是丟了魂似的,終日萬事不問坐在屋中目光呆滯魂不守舍,只有在處理後事時才能勉強動動身說一兩句話,所幸村里人也幫襯著,否則一個老太要獨自承受痛苦和壓力難保不會將其壓垮。

大概就在汪師傅去世的第二天,遺體還未下葬,正停在家里。村里來了個中年人,一來,就到老街找到了金大爺,他自稱是活仙,算到這里有一個道行高深的老師傅去世,特地來為他祈福,讓他來生投個好胎。

我跟著朋友走了那麼多回單子,對這一行行內的說法也算是通曉大半,這一行雖然做的是遇鬼相關的事,卻並不相信投胎一說,畢竟誰都沒有親眼見過。

也不知是老年人都比較相信這些,還是算活人寄予亡人身上的一種希冀,金大爺當時一听這個中年人的來意,覺得有人能給自己的老朋友祈福那是最好不過的,就答應下來,還感謝了半天。

當天晚上,中年人讓所有人都離開,獨自與汪師傅的遺體共處一室,祈了一宿的福。並且在第二天還告訴金大爺,他們村子旁邊的那片林子是個風水寶地,若是將有道行的人埋在那里,不但是對其本身有好處,更能添福鄉里。

金大爺不懂也沒多想,經過祈福一事他已經將眼前人定義為好人,就征得汪師傅老婆的同意,按照他說的位置,把汪師傅葬下了。之後沒兩年,汪師傅的妻子也去世了,村民們將他們埋在同處,也算是讓他們最終能在一起。

他的話說完了,緊接著是長長的沉默,我側眼看朋友,他低著頭不說話,金大爺也不說,只是一根接著一根抽。

忽然,朋友抬起頭問︰「大門看上來,二樓左側第二間是誰的房間?」

「二樓……」金大爺想了下說,「小金葉的吧

我一愣,那孩子不是最近不太對勁只好一直躺著嗎?怎麼半夜還起床不成?我把疑惑一說,金大爺趕緊下了床去小金葉父母房里把兒子媳婦喊出來,一問之下,才知道整個二樓的廁所只有金大爺和小金葉父母房中有兩個,那麼小金葉起床不是上廁所又是為了什麼?

朋友讓小金葉的母親去把她抱過來,說是我們還沒給孩子瞧過。

她立馬點頭應聲出門去,很快,一個臉色慘白的小女孩就被抱了進來。

我一看,傻了,這張臉我可忘不掉,剛才躲在墳頭後面的半張臉就是她!

作者有話要說︰遲到的第二更來了,下章寶地基本就結束了。

為拖延了半天而獻歌一曲︰最美不過夕陽紅~~~溫馨又從容~~~~夕陽是遲到的愛~~~~~~夕陽是陳年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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