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讓他們解月兌嗎？」
這個簡單的問題，卻讓李偉林無法回答。
應該要讓她們解月兌嗎？
他們與林川分開後，沿著林川所描述的那條路往內城走，同行的九個人都是在與怪物的肉搏中頑強生存下來的戰士，而他從林川那里接過來的女孩意外的乖巧，既不哭泣也不喊累，這讓他們的行動速度非常迅速。
他們曾經看到有人瘋狂地開著車想直沖到內城去，但在這樣的末世里，這種行為無異于自殺。
數不清的怪物追在車子後面狂奔著，最終從側面沖過來的一頭變異獸撞翻了那輛車，無數的怪物一擁而上，把那輛車子連同里面的人一起撕的粉碎。
李偉林再度變得憂心忡忡，不斷有人試圖從外城逃到內城去，這種無意識的集體行為吸引著更多怪物尾隨他們而來，或許那里很快就會變成一個擠滿了怪物和幸存者的牢籠。
但他們卻別無選擇，他們的家人都還在那里面，這樣的擔憂只能讓他們不斷加快前行的速度。
他們一路上殺死了數以十計的怪物，多半是變異鼠和變異人，他們小心地繞開了那些體型龐大的怪物，但這些小型怪物卻成了他們發泄憤怒和擔憂情緒的目標。
行動中有三個人受了輕傷，這簡直就是讓他們沒有想到的勝利，在李偉林原先的預期中，他們能有一半人活著回到營地就已經成功了。
「老天爺不收我們了！」李偉林一路這樣說著，在他看來，這種結果根本就是奇跡。
他們很快就看到了高大的城牆，雖然沒有最終完成，但那個腳手架搭起的雛形也足夠讓人感嘆了。
那些滯留在城牆外的民眾已經不見蹤影，到處是血跡，卻不見尸體。
成的城牆上有好多個被粗暴破開的豁口，那應該是巨型怪物闖入時留下的蹤跡。
他們之前的喜悅蕩然無存，此時心中充斥的都是對于家人的擔憂，不用李偉林再說什麼，他們便沿著一條怪物闖出的通道，快速通過了城牆。
李雷在這里和他們分開，他之前隸屬于預備役部隊，因此他的妻鄧慧並沒有安置到地台寺，而是安置在更加龐大的預備役部隊的家屬區。
「把她帶過來，我們在地台寺等你。」李偉林對他說道。
所有人此時都只想著自己的家人，只能讓他自己去面對的危險了。
街道上一片混亂，許多人不知所措地跑來跑去，有人試圖搶劫，人們扭打在一起，分不出誰是誰非。
李偉林他們無心過問這些事情，只有在他們擋住了去路的時候，他們才會毫不猶豫地用長矛尾部給他們一頓暴打，強行把他們分開。
混一師出城參與的隊伍只有不到四百人回來，像他們這樣八個人的隊伍已經算得上是成建制的編隊了，一名軍官登記了他們的姓名後，放他們回營地去見自己的家人。
那是一個名叫「蔚藍國際」的小區。
李偉林把趙心怡介紹給自己的女兒，他的女兒也是十歲，只比趙心怡大幾個月。
其實她長得和趙心怡一點也不像，但在那個時候，他以為自己會死在路上，于是一廂情願地把趙心怡當做了心靈的寄托。
就在他們一家痛哭流涕地擁抱在一起時，更多失去了主心骨的家庭卻在絕望地哭泣。
許多熟悉的臉龐就這樣消失了，留下一大群哭哭啼啼的家屬，以及數以萬計從附近匯集過來尋求庇護的群眾。
三十四師和二十二師迅速進行了合並，劉長治一直下落不明，于是二十二師師長洪迪很快就統合了殘留下來的部隊。
這本來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隨著其他部隊的撤離，他已經成了江海城里軍餃最高的指揮員。
但他面對的卻是原先所有部隊加在一起也無法應對的局面。
「給每個男人都發槍！全都給我拉到陣地上去，和那些怪物拼了！」洪迪惡狠狠地罵道。「干你尼娘的！都他瑪是混蛋！」
他不是沒有想過像其他人那樣拋掉一切負擔直接逃走，但混一師里還有他的隊伍，他舍不得丟掉。另一方面，雖然他說話粗魯，卻不是個冷血的人，這讓他也做不出馬上拋下那些犧牲掉的將士的家屬逃跑的事情。
就這麼耽擱了一天以後，他發現所有交通工具都已經被方建國拉走，自己已經不可能率部突圍了。
軍火庫里的輕兵器多到用不完，足夠武裝好幾個師的，他瘋狂地把能夠看到每一個男人都武裝起來，發給他們每人一支步槍和一百發彈藥，讓他們去抵抗怪物的入侵。
「就算死，也要死得像個爺麼！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要麼戰死，要麼拼到最後一刻！」他對那些趕鴨子上架的新兵們說道，雖然他們中的許多人甚至連槍都不會開。
也許是因為這里聚集了太多人，也許是不斷逃過來的人群吸引了怪物，就在李偉林他們回到地台寺營地的那一天晚上，數以千計的怪物沖了過來。
老兵們竭力抵抗著，他們多半充當著火力手的角色，裝備著迫擊炮、火箭筒、反坦克導彈和榴彈發射器，這樣的火力在第一個回合給怪物們造成了沉重的打擊。
但他們卻沒有第二個回合了，新兵們在即將接觸怪物的瞬間突然崩潰了。他們中的一些膽小鬼在怪物還距離自己幾十米遠的時候就拋下武器逃走，這樣的潰逃迅速感染了周邊的人，隨即造成了整個防線的大潰散。
職業軍人的嚴重匱乏讓洪迪沒有準備督戰隊，而且他也沒有想到，在這樣已經毫無退路的情況下，還有人想要逃。新人們哭喊著沖向後面的防線，即便是老兵們想要抵抗，在這樣的混亂中也不可能做到了。
「你們能逃到哪里去？後面就是我們最後的家園，是我們自己的父母妻兒，逃吧，看你們還能逃到哪里！」洪迪怒吼著擊斃了率先潰逃的那幾個人，但整個陣線都崩潰了，縱然是神仙也無力回天。
逃兵擠開了最後一條防線，洪迪打光了所有的子彈，極度的失望之下，他把最後一顆子彈給了自己。
許多槍甚至還沒射出一顆子彈就被拋在了路上，反而絆倒了踩到它們的人。
數不清的人被自己人踐踏而死，那些怪物甚至不願低頭去吃他們被踩扁的尸體，而是瘋狂地追逐著那些還在逃竄的人們。
李偉林試圖組織起一支隊伍進行抵抗，但他很快就發現那是不可能的，于是他丟掉了手里的火箭筒，毫不猶豫地跟著人流往營地的方向逃去。
天上一直在下雨，地上泥濘不堪，上萬人就這樣被幾千頭怪物在後面追趕著，沒有進行任何抵抗，直接沖破路障，沖進了營地里。
「媽媽呢？」他沖進分配給自己的房子問道。
房門大開，這讓他有種極度不好的預感。
女兒正在大哭著，而趙心怡則縮在一個角落一動不動。
一個男人正在房間里亂翻著，看到李偉林進來，他嚎叫了一聲，抓起一把匕首沖了過來。
李偉林只用一下就放倒了他，這時他才看到了妻子，她倒在廚房里，胸口有一大團血跡。
李偉林大吼了一聲，沖過去把她扶起來，但她早就已經死了，她的身體已經變得冰冷。
那個男人從地上爬起來就跑，李偉林怒吼一聲追了上去，在樓道里撲倒了他。
兩人一起沿著樓梯滾到下一層，那個男人一邊竭力抵抗一邊叫著︰「不是我，不是我！我進來的時候她就已經死了！」
李偉林卻根本就不理他，一拳又一拳地砸在他臉上，直到他徹底咽氣為止。
「爸爸」女的聲音從樓道上傳來，他猛地站起來，用身體擋住她的視線，緊緊地抱住她，無法遏制地大哭起來。
趙心怡站在門口看著他們，一句話也沒有說。
這一夜在混亂和恐慌中過去，他把妻子的尸體用床單蓋起來，放在臥室的床上，然後把門關上。
女兒一直在哭，他已經沒有精力去管她，反倒是趙心怡一直在旁邊默默地安慰著她。
李偉林感到疲憊不堪，但卻不敢入睡。
大門是壞的，鎖不起來，他只能用沙發把它堵住。家里沒有任何武器，他把一把鋒利的水果刀綁在拖把棍上，勉強制成了一支長矛。
那具尸體在樓道里發出濃郁的血腥味，李偉林知道他遲早會把怪物引來，但他實在沒有力氣去處理了。
就這樣半夢半醒地熬到早晨，他透過窗戶往外看，發現外面還在下著雨，但已經沒有人任何人還在活動了，大家應該都已經躲到了房子里，許多怪物正低頭啃食著倒在路邊的那些尸體。
遠處有哭喊聲和槍聲傳來，越過重重疊疊的樓房，他看到一頭變異牛正用到夸張的犄角撞開一幢房子，用長長的舌頭把里面的人找出來吃掉。
另一個地方，一頭四層樓高的變異豬一頭撞上一幢七層的樓房，把它撞得向側面倒了下來，小雨中沒有多少灰塵揚起來，李偉林清楚地看到那頭變異豬的獠牙斷了一根，但它毫不在意地在瓦礫堆里拱著，把埋在里面的人挖出來。
更多的地方，那些變異鼠正飛快地爬上樓房，撞破玻璃窗爬進房間里去。
「我們必須離開！」李偉林自言自語的說道。
留在這里只不過是等死，即便單元門和防盜籠能夠擋住那些變異鼠和變異人，但只要有大型怪物出現，這些防護措施對于它們來說都只不過是紙糊的。
他相信任何人都能看出這個問題來，
繼續等下去，所有人都會死；大家一起往外跑，或許會有很多人死，但也有人可能逃走。
但卻沒有人願意第一個跑出去。
下面的空地上空無一人，第一個出去的人，必將成為怪物追逐的對象。甚至于第一個打開單元門的樓房也很可能會引起那些怪物的注意而受到攻擊。
他相信一定有許多人像他一樣，在猶豫不決中消磨著本就不多的求生意志，期望著有人能第一個出來犧牲自己。
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地過去，整個小區里一片死寂，只有那些受到攻擊的房子里，人們在發出絕望的哀號。
就這麼等死嗎？
他絕望地坐倒在地上，渾身軟軟的沒有半點力氣。
「排長……」有人在門口低聲叫道，他從地上跳起來，發現那是一名他手下的戰士。
「你怎麼在這兒？」他問道。
「我住在三樓。」戰士苦著臉答道。「原來的住戶沒裝防盜籠，我不敢再待那兒了。」
「排長，我們該怎麼辦？」他隨後問道。他不是本地人，只是在末日災害發生時從外城找了一個臨時的妻子。昨晚的混亂中，他好不容易逃了回來，卻發現那個女人已經不見了，不知是逃走了，還是被人綁走了。
那個毫無安全感和歸屬感的家他無法呆下去，于是在樓道里坐了一個晚上。
「我們要逃出去。」李偉林突然有了主意。
他們此刻的情形就像是一群站在岸邊因為水里有一條虎鯨而不敢下水的企鵝。
如果不下水，將會被餓死，但如果下水，就有可能被吃掉。被吃掉的終歸是少數，絕大部分企鵝將會捕獵到足夠的魚而回到岸上。
它們是怎麼解決的？李偉林回憶著。
企鵝們因為饑餓而在岸邊相互推擠，站在岸邊的企鵝有優先捕獵的機會，但後來的企鵝卻可以把它們推下水去面對首先被獵殺的威脅。一旦有一只企鵝被推下水，其他企鵝便會跟著它跳入水中。
首先要找到足夠的企鵝。
李偉林這樣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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