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牌龍套 第10章 守夜人

作者 ︰ 驢小仙

傍晚七點的動物園冷冷清清,職工們多大都下班回家了,進來也只遇見幾個清園的大媽。蕭灑平時跟大伙兒處的不錯,大媽們也都很熱情,紛紛停駐下來打听二人的關系。接二連三的,蕭灑也習慣了,由得她們去猜三道四。周薇是樂得懵懂無知,也不多言多語。大媽們卻是不明真相,直夸他找了個低眉順目的俏媳婦。

轉過天鵝湖後的水塔,面前是一扇掛著「閑人免進,員工宿舍」牌子的鐵門。邁步進去,門口是間極小的停車棚,里面空空蕩蕩,也沒人看管,地上積滿了果皮紙屑。旁邊是兩排平行並列的低矮平房,中間有個籃球場大小的公共大院。

周薇跟著蕭灑先去停了他們的「寶馬」,再亦步亦趨入到院里。一間平房外擺著張石桌,有個穿白大褂的秀麗女人坐著小板凳,邊擇著空心菜,邊笑吟吟看著兩人進來。

「小弟,介紹下唄女人聲音略顯沙啞,起身在大褂上拭了拭手上的水,向周薇伸出。小姑娘雖然不諳世事,但也能感覺出女人是在示好,忙不迭伸出雙手與她交握在一處。

「小薇你別怕生,都不是外人。這位姐姐叫鐘曉輪,動物園的獸醫,你老哥我的鄰居和大姐蕭灑蹲,一邊幫忙擇菜,一邊對鐘姐姐笑道︰「小姑娘叫周薇,也是咱們孤兒院出來的

鐘曉輪熱情地把小周後迎進屋,先把電視機給她打開,再拿出花生瓜子、糖果汽水,一應零嘴統統招呼上來,把愛玩貪吃的小姑娘哄得心花怒放。安頓好了之後再出來,卻見蕭灑已經動作麻利地在廚房燒開水,準備下面條了。

「來,擦把臉,瞧你一頭一腦的臭汗鐘曉輪遞過一張擰得半干的毛巾,用她特有的溫暖沙啞的語調說道。

「老姐,你別跟里面的小丫頭客氣蕭灑接過大略抹了抹,道︰「她又不是客人,干嘛搞得跟大寶貝兒似的

似乎嫌蕭灑鬼畫桃符般太過敷衍,鐘曉輪從他手中奪過毛巾,打開水龍頭又盥洗一次,親自動手給他擦拭著脖頸後背,輕描淡寫地問道︰「听你的口氣,她還要在家里長住啊?」

「都是一個地方出來的兄弟姊妹,人家落難了,來投奔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再說了,反正是跟你家住蕭灑充分發揮演員本色,撒起謊來眼都不眨一下。

「你倒是會幫我安排鐘曉輪手上加了把勁︰「不過,我怎麼記不得孤兒院里有她這一號人?」

蕭灑舒暢得直哼哼,道︰「她才幾歲啊,你沒見過很正常的。當年她來的時候,你都去外地上大學了

「你意思是我是老姜,她是女敕蔥了?」鐘曉輪風情萬種地白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

永遠不要和女人爭辯,特別是年紀的問題。蕭灑隱約感覺有殺氣彌漫開來,斟字酌句道︰「她充其量就是青隻果,你才是水蜜桃

「口不對心鐘曉輪輕抿紅唇,芳心閃過絲絲得意,一甩沾滿了男人汗味的毛巾,戲謔道︰「若不是被我說破,你就打算要跟她同居了吧?」

「老姐,我在你心里就是這種人?」蕭灑拉過她柔若無骨的手,按在自己毛茸茸的胸口上。

小手連胸毛帶**狠揪了蕭灑一把,鐘曉輪冷哼道︰「嘴上說的好听,我可要替小妹妹防著你這個大叔

蕭灑皮糙肉厚,只是嘿嘿怪笑,從褲兜里模出老趙給的通告費,遞過道︰「這有1350你先收著,趕明兒你抽空帶她上街買些穿戴和日用品,我一個大男人不太方便

「別跟姐姐來這套,這些年你吃我用我的少了?」鐘曉輪柳眉倒豎,硬是推了回去。

「又不是我的錢,是小薇的,你就收下好了

鐘曉輪推辭不過,這才收了。說話的工夫,面條也煮好了。蕭灑分了三大碗盛好,因為曉輪是胎里素,沾不得半點葷腥,便又起油鍋,單獨給她剪了個荷包。忙完之後,才給另外兩碗面條擱上配料和燙好的空心菜,再澆上肉哨子,淋了兩勺煎蛋熱油。

大功告成,兩人端著面進了里屋。只見周薇懷中抱著一只憨態可掬的小狗,用糖果逗弄著。那小狗周身的羊羔卷毛,黑白相間,恐怕比吉女圭女圭還小上一圈。頭上白毛茂盛,齊齊垂下來遮住雙眼,看起來極為可愛。

狗兒身小力虧,跳起來幾次含不住糖果,氣得在她胸前一通亂拱,粉白的乳肉顫巍巍的,差點把胸衣訶子給撐爆開來。

蕭灑和鐘曉輪看得眼楮都直了,當然了並不是為那一檔子事兒。這只叫悠悠的小母狗,自從蕭灑記事以來就跟在他身邊了,事實上連蕭灑也不知道它到底多大。正常按時間算來,比他也小不了幾歲,這歲數絕對算是狗界里的人瑞了。這些年來,越老脾氣也越發的古怪孤僻,除了蕭灑其他人根本近不了身。見它可愛便想親近的人,可沒少吃它爪子和牙齒的虧,為此蕭灑的荷包絕對有深刻的體會。

悠悠白天通常都在睡大覺,一到晚上就不見了狗影,蕭灑一直懷疑這家伙生著狗身,卻長了顆貓心。傲嬌的程度,就連鐘曉輪也只有在喂食的時候,才能抽冷子模它兩下。沒想到小周後一來就跟它膩歪上了,據說智商相近的生物,通常會惺惺相惜,看來確實是這樣。

蕭灑拎走悠悠,從沙發下取出它的食盆,糖果的誘惑瞬間就被寵物餅干所取代。周薇卻一瞥自己碗里盛著的面條,小臉兒就跟垮褲子似的拉了下來,鬧著要吃中午的盒飯,一如初識之際的小辣椒。

蕭灑心知肚明,那些以貌取人的大爺大媽,完全是被她萌騙過關,這家伙絕對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麼千依百順。除了極為依戀自己以外,對其他人都是笑臉迎人之下,透著股淡淡的戒備和疏遠。

她沒來由使著小性子,哪里是想吃盒飯,明明是惦記著豬腳。這叫沒有皇後的命,還得了皇後的病。勞動成果不被欣賞,蕭灑心中不爽,嘴上也數落,道︰「面里不是還有兩大勺肉哨子嗎,你那麼愛吃肉,下輩子投胎變個虱子,天天都在豬身上吃肉

「隨哥哥怎麼說,別把薇薇餓著就好小姑娘眼眶紅紅,就像蓄水池一樣,淚水瞬間充盈欲滿了。

蕭灑一陣氣苦,剛要張口叱喝「嫌三嫌四,沒讓你吃曉輪姐的黑暗料理就偷著樂去吧」。卻覷見鐘曉輪沖他使了個眼色,夾起一大筷子面條,邊吃邊砸吧嘴︰「這個面竟會如此q,每咀嚼一下,面就在嘴里翻滾跳躍,還會彈到牙齒!這可是我第一次吃到這麼有嚼勁的面啊……」

周薇收了淚,見她吃得香甜,不由得吞了口唾沫。蕭灑心中大笑,還是個孩子嘛,就憑我和曉輪兩個大老鬼……咳咳,兩個小臭美,收拾不了你?當下就把鼻子湊到周薇的碗前,深吸了口氣,道︰「剛磨好的辣椒面香氣撲鼻,不用蔥而用香菜來代替,熱油滾滾澆下,再加上肉燥本身散發出來的豬油香氣,熱氣蒸騰之間的滋味真讓人陶醉啊!」

听他吹得天花亂墜,周薇食欲大振,嘗試著夾了點肉哨子送進嘴里。鐘曉輪偷笑著,小聲道︰「她沒看過吧!如果我去換身高叉旗袍,梳著雙丫髻出來跳扇子舞,背景再打上‘人間美味’四個大字,是不是更有說服力一點?」

蕭灑不去理她,自顧自補充道︰「這碗面以最微量的調味,帶出面粉本身極致的美味,真是很杰出的作品呢!這才是能給人帶來幸福的百分之百的面啊!」

接下的時光就在一通胡吃海塞中度過了,小周後吃的肚兒圓圓,不忘夸獎哥哥的好手藝之後,便去調戲還在慢條斯理進食的悠悠。兩個大人也沒工夫去管糾纏在一處撒潑打滾的小人兒和小狗兒,鐘曉輪收拾著桌碗,蕭灑則提著挖劇組牆角拿回來盒飯準備出門。

「又去猴山喂猴子?」臨出門前,鐘曉輪叫住了他,囑咐道︰「雖然它們是雜食動物,但是人吃的東西還是不應長期食用。以它們的體型,攝鹽過多會導致腎衰竭的,我怕你是魯侯養鳥,好心辦壞事

「能吃飽就不錯了,現下單位效益那麼差,除了大型肉食動物和那只老熊貓,其他的都跟著吃了上頓沒下頓,還講究個啥?」蕭灑無所謂道︰「其實,它們跟咱們小時候一樣,都是些老天不收的賤命,沒那麼容易遭瘟

「我也知道,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與其擔心它們,還不如擔心下咱們蕭灑用指甲剔著牙,道︰「園里越來越不景氣,指不定什麼時候又來一次大裁員

鐘曉輪不無擔心,頜首道︰「真要裁員,你肯定是首當其沖

蕭灑頓時沉默了。是啊,每月800包住宿,還給買五險一金的守夜人,這肥差怕是越來越不穩當了。閑聊中听老胡頭說過,也許受了隔壁翹腳寺的神佛保佑,自1976年園區搬遷到四環外以來,就沒有發生過一起盜竊案。再加上,這兩年園里為了節流開源、減輕負擔,把大多數珍奇保護動物賣與了其他保育機構,剩下的基本都是無甚價值的老弱病殘。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了,還要捕快干嘛?守夜人就像是和尚的小鳥,越來越可有可無了,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再這個崗位上呆多久。

「別想那麼多了,車到山前必有路。還有我呢,一有風聲,我會幫你上下活動關系的見他憂心忡忡,鐘曉輪柔聲安慰道︰「怎麼說都是服務了五年多的老員工了,以這種資歷還住在公家單身宿舍里的,也只有咱倆了。也就是咱們不爭,其他有點關系的,有點想法的,哪個不是分了福利房了。就憑這個,領導們就不能開了你

「但願吧,我倒不是舍不得每月那800塊,就怕這狗窩窩都不讓住了,我只能帶著里面的小拖油瓶鑽窨井蓋了蕭灑出門的腳步沉甸甸的,文藝青年的酸氣又犯了,道︰「也許一開始我就錯了,一轉眼都快30了,是時候務實點找個穩定的工作了,做啥演員夢……」

鐘曉輪鼻子一酸,看著他的背影即將消失在停車棚的轉角,月兌口而出︰「小弟!你好不容易混到電視台里去了,就別咸吃蘿卜淡操心!該干啥就放手去干,家里一切有我,姐還等著享你的福呢!」

傻姐姐,多少年了還把我當孩子慣著呢!蕭灑的背影一怔,半晌之後還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早年間沒進金星娛樂公司之前,蕭灑還是個四處趴活的小臨演,經常了吃了上頓沒下頓,若是沒這個大自己五歲的姐姐接濟,也不知道還能否抱著堅持表演的夢想撐到今天。就連守夜人的工作,也是老姐求爺爺告女乃女乃求來的,算起來欠她的實在太多了。

說來也怪,一起生活了近十年。一個是身心健康的單身男子,一個是風韻成熟的單身女人,雖然關系好得可以共嚼一塊口香糖,卻沒有因為曖昧而擦槍走火,也算是不大不小的奇跡。兩人曾經私下里討論過這個問題,一致認為是過于了解對方,熟悉到了老夫老妻的地步,自然就少了激情。

不過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禍于人。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鐘曉輪還是逼迫蕭灑發了下誓言,若是她40歲還沒嫁出去,蕭灑就必須給她一張法定證書。蕭灑很無奈,雖然年近35的她看上去還跟27.8歲似的,但是總感覺有點怪怪的。

除了望弟成龍的老姐,現下又多了個啃哥族的妹妹,蕭灑感覺肩上的擔子更重了。要知道,演員都是從龍套開始的,就像光總是從火開始一樣,過程是能灼傷人心的。他沒有科班出身,沒有關系後台,一路走來唯有堅持二字,在表演的道路上何嘗又不是一個等待曙光的守夜人呢?

現在看來,不光是為了夢想,他又多了些堅持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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