摽媚 除叛臣(1)

作者 ︰ 曲罷

唐連微愕,心說十二姐又不懂醫,如何相爺倒叫她給我看傷。何況他傷得位置在肚月復上,雖說他二人姐弟情深,終究是男女有別,多為不便。他頗有些為難地看向阿瑤,見她傾身過來,竟真有要為他看傷的意思,口中忙道︰「這個便不必了吧,傷口在洛莊主那里便已上了金瘡藥,包扎過了,並沒有大礙。」

唐初樓道︰「你十二姐可一直惦念著你的傷呢!若不讓她看看,她又如何能放心?」

唐連也知十二姐對他好,只是這話由相爺嘴里說出來便不是那麼回事了,心里雖頗感動,終究還是有些不安,吶吶道︰「真不用,勞十二姐費心了。」

唐相話說到這個地步,阿瑤要是听不明白就真是傻了,想起在野蜂塘時她一時沖動所說的那些話,又思及先前在通聖村他救她之恩,便有些面熱,當著唐初樓的面,她就算再擔心,又哪能真為唐連看傷,便只有順著唐連的話道︰「真不妨事?」

「真不妨事。」唐連一再強調,怕阿瑤不信又特意拉開衣服上被豁開的那道口子,內中果然露出白色的繃帶。

唐初樓的目光在兩人臉上逡巡片刻,閉上眼輕哼了聲道︰「如此你可該放心了?」

說了那許多話,這一句話總算是真正對著阿瑤說的,只是她卻不知該如何回他,心頭滋味難辨,只垂首不語。

唐連覺出有些不對,又見唐初樓閉著眼似有睡意,便道︰「相爺也累了,先在車上歇息片刻,等與洛莊主會合,我再來叫您。」

唐初樓似是而非地「嗯」了聲,他便退了出去。

車內只剩下阿瑤獨自面對他,她想了想,還是出聲打攪了下他︰「相爺……多謝您今日救命之恩。」

唐初樓沒做聲,好像真睡著了般,過了半晌,他才緩緩睜開眼,道︰「這一路,你就沒發覺唐庭有什麼不妥麼?」

阿瑤沒想到他竟會忽然問起此事,一時措手不及,他這是知道了什麼?她心里砰砰跳個不停,以至臉色都微微發起白來,那些不堪屈辱的記憶忽然不受控制地從腦海深處跳出來,一幕幕壓得她幾乎透不過起來,她緊緊攥住衣角,竭力穩住將要崩潰的情緒,不著痕跡避開唐初樓咄咄逼人的目光,輕輕搖了搖頭。

「真沒有?」唐初樓坐直身子,認真地又問她一句。

「沒有。」她半垂著頭,完全不看唐初樓的眼楮。

唐初樓目不轉楮看著她,忽傾身過來,伸手抬起她下頦,迫使她不得不抬起頭來。

「看著我說。」他道。

她避無可避,只有看向他,眼底里的惶惑痛楚還有盈盈的淚光在他面前一覽無余。

唐初樓不覺怔住,就手以拇指替她拭去眼角不小心溢出的淚珠,道︰「沒有便沒有,你哭什麼?」

阿瑤別開臉,重又埋下頭道︰「我沒哭。」

唐初樓倒是笑了︰「在外面野了一年多,這脾氣是越來越大了,先說要看我的戲,然後又為了阿連罵我,眼下不過問你句話,你倒委屈起來了。」他說著說著不覺便嘆了口氣,俯身將她擁住,頗有些感概地道,「阿瑤,你以前可不這樣。」

他竟于這般兵荒馬亂的時候說起以前,是又想如何?

馬車在風雪中飛馳,阿瑤有一瞬極想推開他,卻還是貪戀他懷中那點溫暖。她乖乖偎在他懷中,將臉貼在他寬厚的胸膛上,傾听著他有力的續回想從前。僅僅只是三四年的時光,這一刻想起卻覺過了幾世般久遠,以至她都有些恍惚起來。

那時是怎樣的呢?

她有些想不起。依稀記得他是待她極好的。而她滿心仰慕著他,也只想對他好,只想要討他歡喜,便為他付出一切都在所不惜。他歡喜她便歡喜,他煩悶她也跟著心憂,只看他皺一皺眉,她也會跟著難過。為了他,她連命都可以不要,所以才會在他幾次遇刺時,奮不顧身的相救,以至差一點就丟了性命。

便是那般傻氣,無怪乎他總叫她傻孩子。

只是他那樣成熟穩重有氣度的男子又有幾個女兒家不愛?她亦也不能免俗,從見他第一面起便自傾心,就此一發不可收拾。便是如今,她心里對他怨懟恨怒,仍是抗拒不得他。

他撫著她的頭發,在她耳邊輕道︰「等出了城,你便隨阿連去別處吧!」

阿瑤微怔,抬頭不解地看向他,他這是要放她走?可是就在這之前不久,在野蜂塘他才說過他不信她,不可以放她走的話麼?

唐初樓似是看出了她心里的疑惑,笑道︰「我此次回京只怕凶多吉少,弄不好會和商相一般的結局。」他的笑里略有幾分苦意,「你和阿連若也回去,只怕會遭我帶累,何況——你不是一直都想走?」

是,她是一直想走。

可真當他開口說放她走的話時,心里卻又不是滋味,好像無端被人嫌棄了般。

「相爺既然知道回京凶險,為何還要回去?倒不如同我們一起……」阿瑤說著卻忽住了口,她這是又忘乎所以了?竟然敢這般說,她是什麼人,又有什麼資格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燈相做決定。

「同你們一起……」唐初樓不由一笑,「那你們還走得了麼?只怕當今聖上不肯,況且,我也不想走,我還不想如他們的願,被扣上謀逆叛亂的罪名。」

「可……商相當年不也正是因謀逆叛亂才獲罪的?」阿瑤猶豫片刻,還是將心里的想法說了出來。

只是也不知為何,思緒竟一直在「聖上」二字上打轉。

那假唐庭到底是誰,莫非竟真是當今聖上?如果是,便是說皇帝有心要剪除唐相。那唐初樓回去,還真是凶多吉少。而……皇帝,若他真是皇帝,什麼樣的女子沒有見過,何以竟用那般不入流的手法對她……

她越想就越覺煩亂,一時竟有些神思不屬。

唐初樓微微變了臉色,放開她朝後退了退,稍後才道︰「那不一樣,全大杞的子民都知道商相是為人構陷。」而那構陷商相的罪魁禍首便是他唐初樓,是不一樣,他回去很可能是與商相一般的結局,但在大杞子民眼中卻是實至名歸的奸佞。

既如此,他走與不走又有什麼分別,只是憑什麼他要走?他當政這些年,舉國上下和順平穩,百廢俱興,國力漸強,堪為治世。嘔心瀝血的經營卻得到這麼一個結局,他著實不甘心,不甘心放棄自己親手所創造的這一切,更不甘心如了某些人的心意。

正想著,馬車便是一頓,繼而停住。

唐連在外道︰「相爺,到了。」

隨後車門簾自外被撩開,唐初樓拍拍阿瑤的手,道︰「你就在里面呆著。」

說罷起身出去,其時已近子夜,他們正停在離西城門不遠的街衢上,數盞燈籠在馬車前一字排開。漫天飄飛的雪花當中便見一中年男子走了過來。那便是唐連所說的洛莊主,他姓洛名輕羽,乃是岳州城洛家福莊的莊主。當年唐初樓來岳州安撫民變時與之結識,交誼甚深。這些年唐初樓雖在京城為相,卻並了與洛輕羽的聯系,暗地里沒少資助洛家福莊。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不想今日竟用上。

「賢弟——」唐初樓上前,見洛輕羽欲要叩拜,便將他扶住,道,「不必多禮。」

洛輕羽道︰「輕羽來晚,累相爺受苦,實在愧不敢當。」

唐初樓道︰「賢弟言重,我而今便全靠你了。」

葉如誨那邊的追兵追得很緊,他們並沒有多少時間敘舊。兩人寒暄了兩句便轉到正事,當務之急,出城才是大事。

洛輕羽道︰「相爺放心,西城門今晚上的守衛有部分是我們的人,而且我們手上還有道必勝王牌——我已拿住了沈平和他兩個兒子。」

唐初樓聞言一喜,道︰「賢弟辦事果然讓人放心。」

話畢,便听洛輕羽朝下屬吩咐︰「把沈平帶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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