摽媚 去留心

作者 ︰ 曲罷

作者有話要說︰改完了,繼續下一章。暮色蒼茫。

江面上霧靄沉沉,幾只江鷗低低在水面上盤旋,時不時發出「喔喔」的鳴叫聲。朦朦朧朧的霧障里一艘官船靜靜泊在垂柳掩映的水灣里,船首的甲板上有人端坐垂釣,烏發束冠,眉長入鬢,正是當今大杞丞相唐初樓。

唐連站在他身後不遠處,憑欄向天空眺望。

一陣撲稜稜的振翅聲後,視線里出現一只白鴿,唐連伸出手去,那白鴿在他頭頂轉了幾個圈,落在他手上。他解下鴿子腳上綁著的縴小竹管,略猶豫了片刻,走至唐初樓身後,道︰「相爺,十四弟有信報。」

「念。」

「諸事皆順,女已取信于放,今晨隨其登船,將往金門。」

一切皆在相爺預料之內,唐連折服于他的神機妙算,但想到十二姐,便怎樣也高興不起來,一顆心懸在半空,總落不到實處。他將字條折回原狀,等著唐初樓示下,唐初樓卻許久都不出聲,眼望山水蒼茫之處,神色間竟有幾分難得一見的恍惚。唐連不敢貿然求示,只在後靜等他發話。

過了有那麼一刻,唐初樓才淡淡「哦」了聲,道︰「回信叫他繼續跟蹤監視……」

「是。」唐連應了聲,待要回艙寫信,卻听他又道︰「阿連,你看他們到了金門後會走孽路?」

「照理說,過金門走陵城——洛邑,離岳州路程最近,不過我想他們大概不會走這條路,只怕會繞行至流馬,從華容道走白城……不知相爺以為如何?」

唐初樓微微頷首,顯是認同了他方才所說,道︰「不管他們走孽路,都別讓他們覺得太容易。」

「是。」

「阿連……」唐初樓略沉了沉,慢慢轉過頭來,眼望住唐連緩緩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對你十二姐太無情了?」

唐連一愕,退後兩步跪下,抱手微僂道︰「阿連該死,請相爺恕罪。♀」

「那就是真這般想過了?」唐初樓攢眉看他一眼,嘆氣道,「你二人姐弟情深,這般想卻也沒什麼奇怪,我又豈會為此降罪與你?起來罷!」

「多謝相爺不責之恩!」唐連卻仍跪著不起,道,「十二姐絕不可能背叛相爺,還請相爺明察。」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替她保證,此事我自有分寸,等到岳州平了此事,我會安排她安然從秦放歌處月兌身,屆時……」唐初樓慢悠悠說著,語氣初時平平,並沒什麼起伏,甚至還帶著一二分的懶意,待說到此處,卻稍頓住,眉梢微不可查地輕跳了下,「屆時……是去是留全憑她自己的心願。」

唐連琢磨著他這話里的意思,一時沒太明白過來︰「相爺的意思是只要十二姐辦妥這件事,就放她遠走高飛?」

「她不是老早就想走?」唐初樓微微冷笑,「不然也不會在獨峰山隱居一年之久,既這般想走,我放她走就是。」

唐連默然,一時無言以答。

靜了片刻,唐初樓長嘆一聲,揮手道︰「你去吧!」

唐連應命起身,順手抓過甲板上咕咕叫著昂首走來走去的白鴿,到後艙寫回信給唐庭。話不多,他卻寫了許久,幾經斟酌終還是把與十二姐有關的幾句話撇去,只將唐初樓交待的話寫在了上面。

將字條折成細細一條塞入竹管,綁在白鴿腳上,捧到窗口往上一拋,那白鴿便振翅飛了出去。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

白鴿轉眼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墨黑的夜色中,一只小船悄然在金門下游的淺水灣靠岸,阿瑤跟著秦放歌與葉如誨從船上下來,穿越一片茂密的樹林,徒步往金門而去。他們本已在黃昏時分抵達金門,卻被埠頭上嚴陣以待的官兵逼得無法上岸,只得又繼續往前行了十來里地,找了這麼一處隱秘又方便泊船的地方。

眼前蒙蒙一片,阿瑤跟在秦放歌與葉如誨身後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林間前行。他二人走得極快,一開始她還能跟得上,漸漸便落在了後面,之所以走得慢,這就要歸功于秦放歌在獨峰山下密道外給她的那一下,腿傷是行走不便的大半原因。

前面的秦、葉二人已經走得看不到人影,她緊走兩步,耐不住腿疼,便又緩了下來。

前面有塊白色的大石,足有半人多高,她干脆走過去坐下歇息,不久便見秦放歌尋了回來。看到她在大石上坐著,秦放歌神色略松,走上前用冷冰冰的聲音問︰「怎麼不走了?」

「這就走。」她立刻從大石上跳下,一跛一跛地邁步往前。

秦放歌站著沒動,眼看她跛行著向前,不由怔住,呆了呆追上前將她拉住,跟著便在她身前背對著她蹲下了身子,道︰「上來,我背你走。」

阿瑤忙搖頭道︰「不用,我自己能行。」

秦放歌回頭狠狠瞪她一眼,忽站起身,抓住她雙臂自後往肩膀上一搭,背過手去反抓住她兩條腿的膝蓋往上一顛,便將她甩到了背上,背起大步便往前走。阿瑤被他強背在身上,只有隨他。

不多時,秦放歌便追上前面的葉如誨。

葉如誨見秦放歌竟背著她,不由錯愕,一邊走一邊上下打量他二人,忍了許久,到底沒忍住,對阿瑤發作道︰「你這女子,秦爺身上箭傷還愈,你怎就讓他背你?」

阿瑤抿抿唇,還得及開口,秦放歌便道︰「三哥,是我自己要背的。」

他既如此說,葉如誨又能說什麼,眉頭擰成個疙瘩,十分無奈地橫阿瑤一眼,也就罷了。

出了樹林又走二里地的路,三人來到金門附近的一處車馬驛。

葉如誨顯然對此地頗為熟悉,先行入內不久,便出來引他們進去,在內中一個熟識的伙計帶領下到了後面一間預留的上房內歇宿。那是間兩進底房,秦放歌與葉如誨住外面那間,里面那間則留給阿瑤。

這般住主要是為防夜里發生突變,三人住在一套房內,遇事也好相互照應。

「你的腿還成麼?」秦放歌臨睡前特意過來問她,眼望她那只傷腿,神情頗是復雜。

阿瑤也不知他是不是出于愧疚才這般問,隨口應聲︰「還好。」便再無別的話。

秦放歌也無別的話,站在門口似欲言又止,到底是什麼也沒說出來,退到門檻外,默默將門關好,立在門外呆了片刻,方慢慢走開,走至桌邊坐下,重重嘆了口氣。

「怎麼了?」葉如誨已看了他許久,「賢弟這是在嘆什麼氣?」

「沒什麼,我在想明日過金門會不會遇到唐初樓的人。」

「賢弟心里煩惱的只怕不是這件事。」葉如誨瞥他一眼,朝內室看看,低聲道,「我說,你該不會是對那女子動了心?」

秦放歌「嗤」地笑一聲︰「三哥覺得我會是那種兒女情長的人?」

「那你唉聲嘆氣又做什麼?」葉如誨搖頭道,「當年為商玉,你難道又兒女情長少了?還不是落得一場空……」

秦放歌面色一瞬變了好幾變,但礙于他是兄長,硬是坐著沒動,只不做聲,一雙眼中卻有波濤涌動。

葉如誨又道︰「商玉便也罷了,這女子可是那奸相的人,你貿然將她帶著,就不怕出什麼岔子?」

秦放歌沉默許久道︰「我反復想了許久,覺得不會,若她真要幫著唐初樓,在雲霧山時,我們絕逃不出來。況且,她幾乎被那人毒死……雖說這也有可能是苦肉計,但林先生說,醉顏酡最多三日便致人死地,若我們晚到一日,她就死透了,那奸相也算得太準。」

「說是這麼說,可我總覺有些不妥,哎……也不知哪里有錯,總之就是不對。」葉如誨皺眉嘆氣,「不然,咱們還是自己走,讓她自尋生路去,我看她硬氣的很,離了你就不能活,在獨峰山一年她不是活得好好的?」

秦放歌只是沉默,許久才道︰「三哥的話卻也有道理,只是我擔心她的腿……你讓我再想想……」

黑夜寂寂,阿瑤躺在床上,依稀听到外面低低的說話聲。

她的耳力相當不錯,外面那兩人說什麼,差不多已听了個大概,原來他們還是防備著她的。她在黑暗里無聲嘆了口氣,心想秦放歌這是故意說來給她听的麼?他們原可以不讓她听見這些的,卻偏偏讓她听到了。她故意在床榻上翻個身,坐起來窸窸窣窣放在腳下的織錦袋里模索了一陣,從內中模出林先生送她的那盒藥膏,模著黑卷起褲腿,把藥涂抹在傷處。

明日若他們真讓她離開,她要怎麼應對?

那個人有言在先,她敢抗命逃跑,就要尋唐連的不是。為著唐連,她又哪里有選擇的余地?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跟著秦放歌,直到達成那個人的目的為止。可是等到他目的達成後,他又會如何對她,如何對阿連?

阿瑤想到的一切,便覺胸口發悶,猶如被大石壓著一般,只是喘不過氣。

她怔怔地想,為了唐連,她無法不對那個人低頭無法不對那個人妥協,可就算是妥協,也要有條件不是?

若她的妥協不能保唐連安然無虞,她又何必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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