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一個不平凡的日子。地球上的碳基們不會知道這一天對他們而言有多麼的特殊，整個銀河系的生命體也不會知道……正像他們永遠也爭論不清楚，杰羅維特監獄長是個偉人還是惡棍一樣。
正如地球上存在的數也數不清的碳基一樣，司機老程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作為一名出租車司機，他早已習慣了風里來雨里去的日子。早晨九點鐘，他剛剛送人到了隔壁的縣城，現在就要急匆匆地趕回去，到市三中接女兒放學。
現在是十點四十……再過一個小時，十一點四十五的時候……
老程心不在焉地想著，目光掃視著前方。行駛到有超速監控的地方時，他很快就降下了速度，並期待著攝像頭能快點過去。
不遠處的路邊上，一個黑衣服的人忽然抬起了手臂，對他晃了晃。
從這里到市三中要五十分鐘，要是不堵車，就是四十分鐘……如果是順路的話，老程不介意多做一筆生意。
老程慢下車速，緩緩停靠在路邊，伸頭喊道︰「哪兒去的？」
「天府家園。」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緊接著，後邊的車門被打開，一身黑衣的男人坐了進來。
出租車很快又行駛起來。從後視鏡里，老程可以清楚地看到乘客的面貌——一身黑色西裝，口袋有點鼓，頭發有點長，劉海遮住了額頭。不難看出這是個年輕人，最多不會超過二十五歲……從打扮上看，像是個上班族，可是氣質又不對……總而言之，是個已經踏入社會的人。
下了這個結論以後，老程對後座的年輕男子生出了些許好感。他一邊打著方向盤轉彎，一邊隨口說道︰「去市中心的啊，家在這邊？」
「嗯。」
「房價是越來越貴了，年年漲啊。也就這邊還能便宜點了，不過環境好的地方還是貴。咱北西的氣候環境還是很好的，听說要投建個旅游區……」老程絮叨了一會兒，又問道︰「在哪兒高就啊？」
「談不上高就，在附近那家射箭館上班。」年輕人回答道。
他的語氣雖然波瀾不驚，但听上去讓人感覺很舒服。老程興起了談興，從後視鏡里對他瞅了一眼，又說道︰「射箭館啊，我小時候倒是挺喜歡打彈弓的來著。現在的年輕人普遍都喜歡什麼cs，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玩的……這是去見朋友？談業務？」
「見朋友。」
老程笑了起來︰「女朋友？」
「不，是男的。」
「小伙子有女朋友了沒？」
「沒有。」
無論老程問什麼，年輕人都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回答也永遠很簡短。不一會兒，他就看起了手機。老程看出他不想多談，也就沒再接著說話了。
車很快就進了三環，路上的車輛人流密集起來。老程專心致志地看著前方，無意中掃了後視鏡一眼，發現那個年輕人正從口袋里拿出一條巧克力，剝開錫箔紙，塞進了嘴里。
嘴唇和牙齒緩慢而機械地運作著，沒過一分鐘，這條巧克力就消失在年輕人的嘴里。
這是個甜食愛好者？老程疑惑地想著。要是換成他或者女兒，這麼快一條黑巧克力吃下去，準得牙疼犯嘔不可。
他很快又發現，年輕人把錫箔紙折疊成小塊放進口袋中後，又拿出了一條巧克力。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里，第二塊巧克力也進了他的肚子。
從三環開始到天府家園，年輕人一共吃掉了四塊巧克力。他付錢下車的時候，老程還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眼——身材挺拔，臉龐瘦削，沒有發胖的跡象。
就算是嗜好甜食的人，一口氣吃下這麼多巧克力，不會嫌膩嗎？
杰羅維特不會覺得膩，因為他切斷了有關味覺的感知。
他把第五張錫箔紙折疊整齊，和其它四個一起扔進了附近的垃圾桶里。
現在是上午十一點半。
憑著記憶，杰羅維特很快找到了上次去過的包廂，推門走了進去。
空蕩蕩的桌子上只擺著一瓶花，劉文坐在窗戶旁邊的小沙發上，對著光看著什麼東西。听到關門的動靜以後，他收起東西站了起來，臉上露出微笑︰「喲，何大天才，好久不見啊。」
「這是叫誰呢？」杰羅維特向他走去。
劉文伸手示意了一下，坐了下來。兩個臨窗的小沙發，中間隔著一個茶幾。
「咱倆什麼交情，你還瞞著我？我現在可都知道了，原來你不止電腦有一手，還射得一把好箭啊。」劉文語帶雙關地道。
「咱倆什麼交情，你還看不出我原先有幾斤幾兩？」杰羅維特反問一句，語氣波瀾不驚。
劉文笑了起來︰「要麼就是你偷偷練過，要麼就是有高手背後指點。無論哪樣，總不會都是最近的事兒吧？」
「這你還真說對了，就是最近的事。」
劉文挑了下眉，像是頗為意外︰「怎麼著，難道還真有什麼奇遇？哪個高手這麼文武雙全，你也介紹給我認識認識？」
劉文的表現明顯是不把這件事情當真。杰羅維特舉起手來反指自己，直直地看著劉文︰「你看著我，覺得我有什麼變化？」
「沒看出來。」劉文開玩笑地道，「除了皮膚白了，眼楮大了，頭發長了……對了，剛才走進來的時候還發現你個子好像變高了。你是穿了增高鞋墊化了妝，還是去韓國增高整容了？」
「沒有增高鞋墊，也沒有整容。」杰羅維特用兩根手指拉了拉臉上的皮膚，面無表情地道︰「這就是我這一個月以來的變化。」
「……」劉文的眼神怪異起來。他打量了杰羅維特半晌，才斟酌地道︰「那個，何子歡啊，你就算是不喜歡女人，也不至于要……要變j□j？」
「……」
碳基的邏輯真是不可理喻！
「我是說認真的。」監獄長面無表情地重申了一遍，「這是最近發生的事情……說是有奇遇，這個不知道算不算。」
劉文沉默了一會兒，又笑了起來︰「得了，就知道你得找借口。」
「這不是借口。」
對視了幾秒鐘，劉文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減了下去︰「你可別告訴我你是在說真的。」
「不然呢？」杰羅維特反問道，「你知道我原先有多少斤兩，我會不會電腦、會不會射箭、個子有多高……你知道我原先是什麼樣的，對比一下現在。」
劉文喃喃道︰「那你到底是怎麼回事？總得有個原因啊。」
杰羅維特把頭埋進手里︰「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生死的那一瞬間吧，跟小說里寫的似的，忽然之間好像就明白了什麼……我打定了主意要死，怎麼可能沒注意自己站在哪里？為什麼偏偏會砸到別人家的陽台頂棚上？為什麼幾乎是毫發無傷？剛開始那幾天，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一點知覺都沒有……我妹說我那時候跟植物人一樣，醫生都快這麼判了。結果我還不是好好的？活蹦亂跳地站在你面前，忽然之間又明白了那麼多東西……」
劉文覺得很震驚。這樣的事情，他听說過不止一次了。有的人在生死線上掙扎過後，忽然擁有了神奇的能力；有的人昏迷幾個月醒來，忽然就精通了一門外語……但是他沒想到，這種事情竟然會在自己身邊的人身上發生。
他無言了半晌，問道︰「有後遺癥嗎？」
「有。」杰羅維特干脆利落地答道，「我現在的情緒無法順利地變成表情，除非刻意做出來，否則就和面癱沒什麼區別。還有眼楮，已經不止一個人懷疑我是戴美瞳了。」
劉文好一會都說不出話來。上次見面的時候還感覺沒什麼變化，這才半個多月就……可是除了這個，也沒有別的合理解釋了。
他可以確定眼前坐著的就是何子歡，而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感覺到如此的震驚。
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劉文看了眼，接了電話︰「柏西亞？」
「是我。我剛才看見你的車了，你在天府家園？」電話那頭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是啊。在樓上吃飯呢。你也來了？」
「嗯。我，王婧還有盧浙，就在樓下呢。王婧今天請客，說是有事要說……你吃完了沒？要是沒事就過來跟我們一起吧，也省的到時候兩頭跑了。」
「你就這麼篤定事情和我有關？」
「躲不了你的。快過來吧。好像也是二樓……牡丹廳？」
掛了電話，劉文對杰羅維特投以歉意的眼神︰「抱歉，今天有點事……咱們改天再聚？」
杰羅維特點點頭，語氣遲疑︰「今天的事……別說出去啊。估計不會有人信的，唉。」
劉文一邊往外走一邊隨口安慰︰「沒事，這是大好事。祖國的未來就指著你發揮貢獻呢……」
「不會把我當特異案例解剖了吧？」
「怎麼可能呢……」劉文打開門，向外走去，「你啊……」
話音戛然而止。
走在他身後的杰羅維特也看到了那道身影。何子歡的記憶庫不受控制地翻滾起來，一個人名浮現其中。
……秦舒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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