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月牙曉離開後,花春猶豫了一下,她思索了好半晌,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很難放下心來,最終還是決定去得到的雲雀君的夢境坐標那里看一看,然而花春找了很久,卻都沒有任何線索,這讓她非常疑惑。
後來她停留的久了一會兒,才終于發現那是因為雲雀的夢境坐標一點也不穩定,時隱時現。
這種情況,要麼是他處于一種淺眠狀態,夢境時斷時續,要麼就是他身受重傷,正強忍著不讓自己失去意識。
按照玖月牙曉給出的情報,雲雀此時毫無疑問應該是第二種狀況。
……那好像,情況的確很糟糕的樣子啊。
耐心的等待了一會兒,當雲雀的夢境再一次短暫的出現的時候,花春連忙抓住機會撞了進去。
就像玖月牙曉剛剛做的那樣,在感知到了雲雀的意識的那一瞬間,她迅速的將雲雀的意識捕獲在了這個世界中,穩定住了要不了一會兒又將消失的夢境。
大概是沒有什麼心思構築夢境,又或者是對自己目前所處的環境印象深刻和狀態特殊,雲雀君的夢境非常清晰和真實的展現出了一個,應該和他在現實中所處的地方一模一樣的世界。
……非常昏暗的,幾乎毫無光線照入的,被密封著的狹小空間,花春不得不操縱夢境,讓這個空間的亮度調高了一些,才在角落里發現了那個滿身鮮血的少年。
雲雀的樣子極為狼狽,他低垂著頭,閉著眼楮,少年身上的傷比她所能想象到的最嚴重的情況還要嚴重,但盡管如此,他坐在角落里靠著牆壁,卻仍然顯得十分的孤傲,有些人就算坐牢都坐的一副帝王之相,雲雀離帝王還差了一點,不過……那一身的王霸之氣依舊側漏不已。
……那種高傲的強韌和這樣脆弱的滿身傷痕形成了某種極為奇妙的對比……
花春看著在她眼中曾經那樣驕傲強大的身影,此時顯得如此無力,說不清心里到底是什麼感覺,一時怔在了原地。
雲雀閉著的睫毛微微顫了顫,似乎感覺到了有其他存在的氣息,他頓了頓,聲音有些低啞,「雲豆?」
然後,他就听到了一個熟悉而柔軟的聲音,在一片黑暗中輕輕的響起,「……雲雀君。」
雲雀睜開了眼楮。
原本應該昏暗無物的房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變明亮了許多,不然的話,為什麼他能夠這麼清楚的看見那個穿著巫女服,站在自己眼前的少女?
看著根本就不可能出現在自己身邊的少女,感受著根本就不可能出現的場景,雲雀本來就被強烈的憤怒和冰冷的恥辱,以及劇烈疼痛的傷口所折磨的意志,下意識就將一切非常順理成章的歸于了夢境。
他看著少女蹲在了自己的跟前,目光在他傷痕累累,滿是鮮血的身體上匆匆掃過,然後露出了非常難受的表情。
「很難看?」雲雀語氣十分冷淡的低聲問道。
「不是的……」花春沒有意識到他的冷淡,她微微蹙著眉頭,輕聲的回答道,「……只是覺得,好過分……」
……打成這樣還關在這種地方不送去醫院,要是鬧出人命來怎麼辦啊……
說好的一心消滅黑手黨,維護世界和平的月兌離了低級趣味的六道骸呢?!
明明理想那麼高尚,為什麼會做這種暴戾的事情?雲雀君咬殺完還管殺管埋,知道叫救護車呢!!
「……哼,」雲雀沉默了一會兒,一直放在曲起的膝蓋上,安靜不動的手忽然握緊使勁用力了一瞬,「這種小傷算不了什麼。」
然而因為他一用力,少年手臂上一道猙獰的傷口頓時滲出了鮮血。
花春嚇了一跳,連忙去扳他的手,「雲雀君你在做什麼啊!!」
「……不痛。」雲雀的手順從的被她扳開,花春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就听見雲雀用一種很平淡的語氣說道,「……果然是夢啊。」
「……不要用這麼激烈的方式來證明這種事情啦!!」花春氣惱的瞪了他一眼。
就像有些人做夢夢見自己是頭牛在吃草,醒來後可能會發現自己的席子只剩下一半那樣,雲雀的夢境因為和現實緊密相連,在夢境中的動作很大程度上能反映到現實之中,花春可不想雲雀醒過去之後,發現自己傷口全部迸裂了,在現實世界中,在這麼一個明顯被囚禁的環境惡劣地方,傷口開裂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要是她能夠趕到他身邊去就好了。
……要是,她可以連接上其他人告訴他們就好了……
如果可以回去的話,花春一定要把所有認識的人的夢境坐標都記錄下來!
而听到她的話,雲雀不置可否的垂下了眼楮,他看著握著自己的手,卻正要放開的花春的手,微微皺了皺眉頭。
……反正是夢啊。
這麼想著,他反手抓住了她。
盡管算是同齡人,但是男性的手無論如何,都還是要比女性的手寬大許多,而且因為戰斗力爆表的緣故,雲雀的手骨節分明十分有力,十指修長,看上去白皙縴細,但是模著卻能感受到一層粗糙的繭——嗯……不大舒服。
「……怎麼了?」花春溫順的被他抓著手,有些疑惑的問道。「……是哪里痛嗎?」。
自從看見了他如此虛弱的模樣之後,比起以前像神一樣萬能的樣子,花春已經開始意識到了這個少年也是會受傷,會疲倦的普通人。
人受傷生病的時候,總是最脆弱的時候,花春遲疑了一下,輕輕的回握住了他的手,聲音輕柔而語氣有些遲疑的問道,「……要我陪你嗎?」。
「當然。」雲雀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肯定語氣回答道。
花春沒想到對方如此的理直氣壯,一時間有點傻眼,「誒?誒誒?」
「這是我的夢,當然就要按照我的意志來。」看著瞬間從病弱少年恢復到了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狀態的委員長,花春愣了一下,笑了起來,「好,好。」
她右手和雲雀相握著,只好伸出了左手,靠近了他手臂上迸裂的傷口。
因為在古代變身成了巫女行動,現在在夢境中,她也是以巫女的職業穿越來的,巫女在古代很大程度上承擔著醫師的責任,不過更多的是依靠藥草,此時花春身上什麼療傷的東西都沒有,她想了想,試探的使用了巫女最為擅長的神術技能——淨化。
淨化的意思就是除去污穢之物,一般是用來驅妖去鬼的,對于治療傷口的作用很有限,但也能夠起到一些減輕痛苦,加快傷口愈合,安撫情緒的作用。
「這是什麼?」雲雀看著花春掌心散發出來的白色光芒,那柔和的光線在黑暗的房間中顯得格外耀眼。
花春抬頭朝他露出了一個「這里是夢境,沒有那麼多為什麼的東西」的純敷衍式的笑容,笑而不語,然後繼續低下了頭去,雲雀大概也覺得夢境中的事情完全沒有必要弄得一清二楚,也就不再追問。
他身上的傷口非常多,鈍器的痕跡,銳器的痕跡,刺傷,淤青,還有拳頭的印記,花春將手放到他的臉旁,手上的光芒散發出的溫暖撫慰著他臉頰上一道長長的劃痕,那麼多的傷口讓她忍不住的蹙起了眉頭,抿緊了嘴唇。
她的眼神原本專注的凝視著他臉上的傷疤,但卻感覺到雲雀一直盯著她的側臉,這讓她很是不自在的看了過去,卻對上了少年毫不躲避的視線,花春微微一愣,不知道為什麼連忙移開了視線。
……誒等等,應該是看著別人的移開視線才對吧!
于是她又鼓起勇氣看了過去。
……然後再一次狼狽的輸掉了。
「……我臉上有什麼嗎?」。花春終于有些別扭的開口問道。
雲雀終于移開了視線。「沒什麼。」
……這個回答更讓人在意了……
大概知道這個問題不會有回答了,花春微微嘆了口氣,等她最後處理完他腰月復間的傷口,終于可以直起腰板,松口氣了。
她收回手後,頗有成就感的打量著雲雀的身體,然後和他一起靠在了牆上,坐到了他的身邊。
「……雖然這麼說有點奇怪,可是……」想起馬上就能夠回到這個世界了,花春微微揚起了嘴角,「能見到雲雀君真好。」
對于花春來說,一個人在異界輾轉流離了十多天,能夠看見以前的朋友,那種感覺真的超級棒,不過,雲雀卻並沒有回應。
這個反應讓花春猶疑了起來,雖然說她覺得是朋友啦,但是這件事情,果然還是得再確認一下才行嗎……?
「吶,那個……我應該不是自作多情吧……?」遲疑了一會兒,花春有些緊張的開口了,「雖然親口說出來有點奇怪……不過,我和雲雀君,應該算是朋友吧?雲雀君見到我的話……應該也是很開心的吧?」
密閉的空間里頓時沉默了下去。
花春沮喪的垂下了頭,「……雲雀君你這個反應我好傷心……你怎麼可以這樣……」
她明明都已經非常努力了……
就在花春十分沮喪的時候,忽然感到左邊的肩膀一重,她疑惑的看去,卻發現雲雀已經閉上了眼楮,靠在了她的肩上,似乎睡了過去。
「原來是……睡著了嗎?」。花春微微一愣。
也是……一直以來都在硬撐,也很辛苦啊。
花春盯著他沉睡著的側臉看了好半晌,終于微微嘆了口氣。
算了,就讓完不成作業的懲罰,來得更猛烈些吧!
這麼想著,她將少年的右手牽引到了自己的膝蓋上,用自己的右手握住,然後抽出了原本和雲雀君相握的左手,調皮的掠過雲雀柔順的黑發和柔軟的耳垂,惡作劇一般繞過了雲雀的肩膀,將他環了起來。
唔……明明看起來很是清瘦,但是……少年的肩頭意外地讓花春再一次明晰的體會到了性別的差異。
「……好好休息吧……」她柔軟的低聲說道。
這是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因為很快她也靠著雲雀閉上了眼楮,睡了過去。花春閉上眼後,雲雀睜開眼楮瞥了一眼松松的搭在自己肩頭的手,又瞧了一眼少女膝蓋上兩人交握著的手,表情顯得有些空白。
……他為什麼沒有感到憤怒呢?被弱小的草食動物看見這樣的自己,被弱小的草食動物憐憫和擔心,都應該讓他感到憤怒,但是,除了心里那一點惱怒之外,為什麼看見她露出擔憂的表情,卻會覺得……高興呢。
甚至就連那一點惱怒,也全然和她沒有一點關系。
雲雀沉默了一下,再次閉上了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