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啟大明 第七十四章 把吳鉤看了 (七)

作者 ︰ 荊洚曉

夜風凜冽,把也先的須發都吹得戟張,如草原上的雄獅一般不怒自威,他示意手下帶賽刊王下去休息,因為他一早就看得出來,賽刊王其實一直在死撐著.賽刊王卻在離開的時候對也先說道︰「那顏,這人出得帳來,差著我的手下入來救我。給他死,不要折辱他。」

也先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對賽刊王道︰「我自有計較,你好生下去憩著。」

他一步步地逼近丁一,直至離丁一不足半臂的距離才停下來,他怒視丁一,後者倒是仍如平時一般,毫不回避他的眼光,臉上也再無方才的苦澀︰「你要小心,離我這麼近,對你來說,不太妥當。」

「這就是你的安答?」也先的手指,幾乎直接就要點觸到丁一的鼻子上,他扭過頭向騎在馬上的巴達瑪吼道,「你結拜的安答,要來殺你的兄長!」

巴達特一手持著韁繩,一手懷抱著嬰孩,卻沒有半分的驚怕︰「你若在自己幾萬鐵騎的大營里,能被我安答殺了,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不若死了的好。」丁一在邊上听著,不禁笑了起來,這位安答還真是夠豪氣。

突然胸前一緊,卻是也先扯著了丁一的衣衫,揪到跟前,喝問道︰「方才若不是巴達瑪出來,你便要殺我麼?你說!」

「漢人,殺害自己的兄長,是很大的惡行。」丁一緩緩地說道,「巴達瑪和我結為安答時,有提過你,她是我的安答,她的兄弟自然也是我的兄弟。我不知道便是你。知道你是她的兄長,我動手殺你,會有負罪感。不過,這不是我不殺你的理由。」

也先的臉色緩和了下來,但他仍對著丁一吼叫道︰「說!你為什麼收起刀!」

「如果你要殺死我,請給我一刀,或者一箭,而不是用口臭,你許多天沒有刷牙了。」丁一皺著眉頭對也先壓低了聲音說道,「如果你再揪著我的衣服不放手,我一定會在你殺死我之前,再把你打一頓。」

在也先的角度里,也許丁一的信用真是好到爆棚,他立馬就松開了揪著丁一胸口的手,雖然不見得他就打不過丁一,但一軍主帥,一國太師,草原上實際的控制者,在手下面前跟丁一拳來腳往,這也太丟份了。

「因為我從沒想過,會活捉你,所以沒想好把你怎麼辦。」丁一扯了一下剛才被也先揪住的衣衫,不急不慢地說道,「本來就沒想過要把你怎麼辦,加上巴達瑪又要我養一大堆人,很累,我覺得好無趣,不如放了你。」

「如果天亮以前,皇帝被‘請’回來,你自己了斷吧。」也先給丁一拋下這麼一句,然後就上了馬,和伯顏帖木兒、巴達瑪一起離去了。當然在這帳篷的周圍,至少有三個百人隊,看守望著丁一和吉達、阿鼠這一主兩僕三人。

丁一清楚也先的意思。

英宗如果跑不掉,證明丁一的智謀,是沒有意義的,他沒有活下去的價值。

別說什麼二十多騎從數萬鐵騎里逃生如何不可能雲雲,若不是這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也先憑什麼留下丁一的姓命?一個企圖劫持他並且還成功了的家伙!

「這都是命啊!」謝雨城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模模跑了過來,湊到丁一身邊,他的臉上有著瘀青和傷痕,看來方才在丁一與也先的交鋒之間,他們這些被差來服侍英宗的明軍,還是受到牽連吃了不少的苦頭。

丁一坐在篝火旁邊沒有說什麼,也許他會死,是人就會死,但絕對不是在這里,不是在瓦剌大營。雖然有許多丁一沒有預料到的情況發生,有許多計劃之外的事情出現,而且這一次營救英宗,丁一很清楚,他開始插手原本的歷史進程,很可能接下來許多歷史會出現變動,會讓他原先掌握的優勢蕩然無存。

也許回到大明之後,他會死在官僚集團的斗軋里;也許他會死在刺殺之中,也許……

但不是在這里。

絕對不是,不論英宗能不能逃得掉。

捉住也先之後怎麼辦,丁一是真沒考慮過;但如果突圍失手被擒,他做過很多套月兌身的計劃。也許計劃不一定都管用,但他心里有底,什麼情況,如何應對,都是胸有成竹。不過丁一毫不慌張,也不僅僅是因為他心中有底,更因為,慌張往往能比敵人的刀便更快弄死自己。

這不是人生格言,是土木堡二十萬明軍用生命證明過的事。

這時瓦剌營門的方向起了喧囂,許多火把匯聚過來。

丁一感覺得到,身邊的謝雨城手腳有些顫抖。

因為也先剛才的話,不止丁一听到。

謝雨城又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傻瓜,若連丁一都自行了斷,他們這些人,這些看見丁一劫持也先的人,大約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了。至于英宗身邊需要人服侍?也先不說了,就留兩個人服侍,許多的明軍俘虜,還會找不到幾個服侍的人?

「怎麼辦?怎麼辦?」謝雨城喃喃地說道,他並不是在問丁一,他是在問這天地。

丁一望了他一眼,對他說道︰「我有個辦法。」

謝雨城如同捉住一根救命的稻草,急急地問道︰「快!快告訴我!如晉先生,只要能活下去……」他不怕死,如果持刀仗劍和瓦剌人沖殺身死,他沒有什麼怨言,但被人如屠狗殺羊一般弄死,他不甘心。

「離我遠一點。」丁一避開謝雨城想扯住他衣裳的手,對他說道,「你知道自己的運氣並不太好,所以離我遠一點,如果我不會死,大約你也能活。」謝雨城愣了一下,垂著頭站了起來,失魂落魄地轉身離開。

他的運氣真的很壞,不論他是否願意承認。

而在這一刻,他不敢再跟平時一樣,和人爭辯。

這不是面對高手時的悍不畏死,便是巫都干那樣的高手,他也不怕,他也敢沖,死在高手的刀下,或是死在戰陣之上,對于自小習武的謝雨城來說,都不是什麼不能接受的結局,所謂獵犬終須山上喪,將軍難免陣上亡。、

現是被圍在數萬鐵騎之中,一輪箭雨過來,死得跟條狗一樣!

沒有尊嚴、沒有豪邁也沒有悲壯可言。

是的,他不想這麼毫無尊嚴的死掉,所以他也不想丁一死掉。

「喂!」這時在他身後,丁一的聲音響了起來,「天塌下來了麼?」謝雨城回過身,卻見丁一把一袋酒扔了過來,問他道,「喝得了酒麼?」

「能喝、喝得一些……」

丁一點了點頭,笑道︰「提得了刀麼?」

「提得了。」謝雨城的眼楮便漸漸亮了起來。

「騎得了馬麼?」

「騎得了!」一袋劣酒提在手,謝雨城卻似有一團火在心頭燒。

丁一指點著四周虎視眈眈的瓦剌軍兵,笑著對他道︰「韃子當我們是待宰的牛羊,不要緊。有什麼要緊?以前他們也這麼認為,于是他們龜縮在草原上忍受饑餓與寒冷。只要你自己把自己當人,就行了。」

謝雨城用力地點了點頭,但他卻又猶豫了,紅著臉喃喃道︰「我的運氣、運氣,似乎……」

「棄去便可。」

「棄去?」

「棄之。」丁一堅定的語氣,讓少年錦衣衛的臉色漸漸地變得剛毅。

他把那袋劣酒掛在腰間,抱拳沖著丁一長揖到地︰「謝先生教誨!」他便轉身去了,沒有之前的深藏于內怕被人知的怯懦,腳步里也不見先前的猶豫,在刀兵環伺的此刻,精神的壓力到了崩潰的邊緣,或許,更容易頓悟人生。

比來時多了一袋劣酒的謝雨城,卻已不是原來的他。

是新生,是蛻變。

「對不起。」當謝雨城的身影從視野里消失,丁一在心里默然地說道。

謝雨城的運氣真的不太好,猶是此等死地之中,還被丁一煽動得熱血沸騰生了死志,只有取錯的名,沒有叫錯的綽號,莫過于如此。

丁一很清楚,自己給謝雨城的不是一袋劣酒,是一團火。

而以謝雨城的姓格,少年的熱血,會點燃他周圍那些同樣被俘困于此地的明軍。

那會燃盡他們的生命。

但丁一必須做最壞的打算,這是他的又一個後手。

一個或許永遠不必要用到的後手。

事實上,當營門處的火把漸漸散去之後,丁一就知道,自己安全了。

因為也先派人過來,請他過去大帳說話。

不是差他去,不是拏他去,是請他去。

「我手下沒有你這樣的人。」也先並沒有表露出過多的憤怒,或者他有,但在丁一面前,他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緒,他甚至讓人給丁一端上來一杯茶,要知道這玩意對于草原上的人來說,是金貴的東西,絕對算是禮遇了,「那二十黑騎,是你的**?」

「是。」丁一握著茶杯,輕輕吹去上面的茶沫,很差的茶,大明在喝這種茶的官員,恐怕也就只有于謙于大人了,不論丁一現在如何不喜歡于謙,也不得不承認,論清廉的話,于大人真的無可挑剔。

他喝了一口,意料中的苦澀,象藥。

「你每天就喝這樣的茶?」丁一沒有回答也先的話,而是向他這麼問道。

也先沒有說話,也回應丁一的問題。

丁一長嘆了一聲︰「你這太師不要當了,跟巴達瑪一起,隨我回大明吧。我看在蘇杭鄉下給你弄幾十畝地,當個小地主,也不至于待客要上這樣的茶。」

「草原的男兒,騎得快馬,拉得動雕弓……」伯顏帖木兒在邊上說道。

丁一搖頭道︰「還有燻得死人的口臭,夭折的嬰孩,看天吃飯的水草地。」、

「我們會自己入關去取!」伯顏帖木兒因著英宗的逃月兌,對于丁一,似乎比也先更為憤怒。

丁一反唇相諷︰「漢家衣冠依舊在!」取?不被趕出中原了麼?丁一哪里會給他留面子?留面子又不能帶給丁一什麼好處,這種情況下,丁一自然要體現出自己的氣節來。

也先輕輕地搖了搖頭,對伯顏帖木兒說道︰「特知院,你的心亂了,不要自取其辱。」草原的現狀已說明了問題,嘴炮完全是沒有意義的。也先叫丁一過來,也不是要讓他來吵架,所以他勸止了伯顏帖木兒。但他轉過頭來對丁一也重復了一次,「你也一樣。」的確也是一樣,現在早已不是強漢盛唐,皇帝不也落入也先手里,剛剛逃離麼?

「取大同、取宣府,你選哪一個?」也先向丁一問道。

沒有多余的話,這就是丁一活命的代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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