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妝 第一百三十四章 鄉土

作者 ︰ 米可麻

兩個丫鬟一個字不敢多說,當地磕了個頭就趕著出去了,岑殷又叫門外叮當︰「你跟著她們去,我不必說了,只要一個快字!」

叮當看他臉色都變了,聲音也不同以往,便不再說話,只重重點了下頭,飛身而去。(百度搜素八|零|書|屋看好看的言情小說)

岑殷一個轉身就進了里間,幾乎一瞬間就到了床前,通紅的被子里,那張燒得通紅的小臉,鼻息沉重,看得出來,人是沒了知覺的,整個陷在寬大的床褥下,幾乎要消失不見了似的。

岑殷的心幾乎要跳出腔子去,又好像沒在跳了,此刻青桃梨白忍冬三人就跪在外間,可在他覺來,似乎這個世界,此刻只有他,和眼前這個虛弱不知事的,小丫頭了。

繡幕繡荷帶了大夫追命一樣趕了回來,等時已經車馬人皆疲,門口小廝等得心焦,已是來回走了幾百圈了,看見自家車過來,忙就上前拉住馬,口中抱怨道︰「好姐姐們,也該回來了!再不來,我們幾個小命不保!」

繡荷從車上跳下來,轉身將大夫拽下車來,也不理會小廝的話,拉上人就進了園子,繡幕在後頭提著包,氣喘噓噓地追趕。

好容易到了蘭院,進門就看見忍冬,正抬著一小桶冰水,冷得直哈氣,手卻不丟,一路小跑地從後頭小廚房里出來。

「天神菩薩,!」看見她們,忍冬先就念了聲佛︰「好容易來了!」

繡荷來不及跟她說話,只點了點頭,依舊拉著大夫。一路狂奔,及到門口,尚未開口通傳,里頭就有聲音傳了出來︰「不必虛禮,快快進來!」

是岑殷的聲音,想是听見忍冬的聲音了,繡荷也就依言行事。♀自打簾子,推那大夫進去了。

外間只得梨白一個,正愁得滿眼淚水,收拾一桌子的濕毛巾,看見人來。忙將里間簾子開了︰「快請快請!」

大夫一路過來,此時好容易繡荷松了手,可得一喘息之際,卻又被梨白推進了里間,來不及說話,先就看見驚人的一幕。

里間青桃正蹲在床前地上。面前一張小杌,上頭一盆冰水,里頭冰塊都有外頭甬道上石子大小。難怪一進來就覺得有寒氣迫面而來。杌下另有一腳踏,上頭亦有銅盆一只,里頭堆積如山的毛巾,都是半濕不干的。

岑殷坐在床邊。手里捏著剛剛從曜靈額頭上取下來的濕毛巾,丟進腳踏上的盆里,隨即接過青桃遞上來的,冰盆里浸過的新毛巾,輕輕蓋在曜靈頭上。

繡荷也跟著進來,這時才明白,為何外間有那許多毛巾了。

「回世子的話。大夫到了!」繡荷不敢耽擱,立刻俯身回話。

岑殷只看曜靈,英挺眉峰蹙著,口中吐出七個字來︰「是何來路,報上來!」

那大夫情不自禁就跪了下來,不是他膽小,實在岑殷氣勢驚人。

絮叨半天,岑殷听明白了,原來此人姓蔣名天,乃景知府家中常走動之人,一應後院女眷大病小病皆是經他手,祖上曾出過御醫,亦多少代行醫,可謂世代懸壺濟世,如今也算是杭州城中第一的名醫了。

「是景夫人托你來的?」听到最後,岑殷冷不丁問了一句。

蔣天將頭伏得低低地,口中直道正是,繡荷也道︰「我們回去稟說,姑娘不好,夫人當下就命了蔣大夫過來,一向景府的大小主子,也都是蔣大夫看顧的。♀」

言下之意,此人信得過,且一路上過來,在景夫人指示下,繡荷也將曜靈來歷大略說于他知道了。

岑殷不再猶豫,即刻起身讓開,因病得凶險,也就不叫青桃放帷幔了,蔣天從地上起來,立刻上前來看,先只看見一張瘦小的臉龐,滿臉通紅,唇上亦起出幾個細微的小水泡來,想是燒得不輕。

青桃從被子里,輕輕抽出曜靈左手,半側身子靠在床邊,扶著她的手,將其反面向上,露出脈搏,眼里滿是期待,看向蔣天。

蔣天不敢抬眼,左手亦同樣輕微地放在脈上,閉目靜听,片刻之後,睜開眼楮道︰「請姑娘再示右手。」

青桃小心翼翼將曜靈左手放回被子里,同樣將右手拿將出來,蔣天切過脈後起身,面色有些凝重。

岑殷早在床前,注意觀察蔣天一舉一動,見其神情有異,心叫不好,只是不敢吵了曜靈,因此強忍住心里不安,一言不發。

「世子爺,請外間說話。」蔣天彎腰俯身,恭敬對岑殷道。

岑殷憂心忡忡,跟著蔣天出來,待青桃將簾子放下便忍不住追問︰「可是不好?」

話一出口,立刻後悔,似乎在咒曜靈一般了。

蔣天不敢看岑殷,口中殷殷道︰「姑娘這病,實在是心陽耗損,營陰暗傷,多半從幼年起用心過度,只因平日無事,日常飲食居起無異樣,所以無所顯現。如今出門在外,想是路上受了些辛苦,又于近期再遇大憂,因至元真多虧,木乏水涵,怒陽橫肆莫制。土遭木伐,中宮不主默運。飲食積濕,憂慮傷脾,肝木忒旺,因此三下里一齊攻,便得此癥。」

岑殷不說話,左手緊緊握住身後桌角,他想到那日家信到時,曜靈臉上的笑容,有什麼過不去的?她這樣規勸自己。那笑容如春風化雨,一度令他解憂心靜。

自己只當她真得想通了,可現在才明白,當日她心里,又是怎麼樣煎熬!

啪地一聲,梨白嚇得手里毛巾掉到了地上,這才看見,岑殷竟強生生將桌角扳下一塊來!

蔣天也吃一大驚,這才抬臉看了岑殷一眼,明顯看出其牙關咬得極緊,俊美的面容瞬間冷凝,周身仿佛有寒氣散出,蔣天倒吸一口涼氣,復又垂下眼去,大氣不敢出。

「你說,」半晌,岑殷終于開得口說出話來︰「該如何醫治?!」

蔣天斜眼看了下書案,岑殷示意梨白,後者忙將紙筆取來,蔣天刷刷幾筆,開出方子來,呈于岑殷。

岑殷接過手來細看,見上面都是些人參,白術,雲苓並熟地黃 枸杞之類益氣補脾助元之類的藥材,便點了點頭,將方子交給梨白︰「出去找叮當,讓她抓藥來!」

梨白忙就出去了,岑殷又叫里忍冬來︰「好生領了蔣大夫,園子里找個下處,一會藥到,還請大夫親眼看著丫鬟們落水煎出來,且人在園子里,有事也好隨時看護開方子。」

蔣天忙彎腰恭敬道︰「正是,在下也實指望能在這里,隨時伺候姑娘。」

忍冬好笑,既然如此你來時不帶行李?于是反問蔣天︰「蔣大夫可要找個小廝回家取些換洗衣服來?」

蔣天大窘,不敢看岑殷,口中唯唯而已。

岑殷不耐與之計較,倒是命蔣天抬頭,自己則傾身向前,直逼對方的眼楮道︰「姑娘的病我就交給你了,若好了必有重賞,這且不在話下。不過若有個不好,又或是不精心……」

蔣天立刻跪下來磕頭︰「醫者父母心,在下一定拼了全力醫治姑娘,好不好外說,不精心是絕對不敢的。」

岑殷不發一言,大手一揮,蔣天慌地行了個禮,匆匆從屋里出來,這才擦了擦頭上滿額的汗珠。

里間床上,曜靈依舊人事不知地燒著,青桃正忙著替他,向曜靈頭上墊冰毛巾。

岑殷憂心忡忡地進來,青桃眼圈全是紅的,手亦發抖,听見聲音回頭,輕輕叫了一聲︰「世子爺!」

這情景多麼相似!記憶中,槐夫人臨終時,也是這樣,青桃在側服侍,岑殷床前親視,而床上那個人,沒有知覺,越走越遠。

岑殷眼圈猛地一熱,他驟然轉身,來到窗下,舉目向外。此時夕陽西下,血胎似的落日在朱樓晚樹後面下墜,身邊,白得磣人的素壁上被投上各式怪影,空氣羼進了太多的暮色,稠厚得幾乎要凝固住了。

身後,曜靈呼吸漸重……

這一夜,誰也沒睡,青桃梨白忙著在房里替曜靈拭身去汗,墊冰巾去熱,忍冬來來回回送水取物,藥爐直接搬到了正房外間,繡幕看火,繡荷加水。岑殷親身守著,蔣天親自拿了戥子按方稱了藥材,都是叮當從城里最好的藥鋪抓來的,景家的大管事特意陪著她一同去,生怕有誤。

園子里眾人更不必說,上夜的都守在各自位置上,生怕有事,不上夜的也都合衣靠在下處,不敢合眼,生怕要人。

漫長的一夜。

岑殷覺得自己這一輩子也沒經過這樣的長夜,沙場上敵陣間也不曾遇見。自己經過的生死亦不算少,可他沒從覺得心里象現在這樣害怕,患得患失。

藥煎好了,岑殷親自扶碗,走到床邊坐下,青桃將曜靈扶坐起來,半靠在自己身上,岑殷端碗,先吹了幾下,自己試過覺得可以了,方向曜靈唇邊輕送。

不料上去就遇挫,曜靈嘴不肯張,焦黃的藥汁順著她蒼白的嘴角,一點一點,流了下來。

一屋子丫鬟下人,手心都是汗,眼楮只向岑殷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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