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沉瑾傳令整軍的消息剛剛傳下去,周夢懷便急沖沖的來到他的房間,道︰「殿下,這是個局!」
南沉瑾背負著雙手站在面前,眼楮沉沉的看著眼前的地圖,淡淡的道︰「我知道。愨鵡曉」
「您知道,可是……」周夢懷就算再怎麼著,也沒明白南沉瑾的心思。
南沉瑾抬起眼楮看他,道︰「現在百里奕已經佔據了平陽國和陳國的半壁江山,一旦他打下陳國,西都還有什麼能力將大局反轉?現在百里奕為我設了一個局,但是我卻不得不進入,因為,我要百里雅的鮮血,百里雅和百里奕是一母所生,他們血脈相連,只有拿到百里雅的鮮血,我才有機會阻止住百里奕南攻的腳步。但是,百里奕必然會作出部署,只要我沒能從他的包圍中逃出去,那麼我就只是死路一條。」
南沉瑾說著停頓了一下,然後轉頭看向門外,道︰「我只有賭一把。」
只有賭一把罷了。
他的目光游離到門外,他下的賭注,還有,他對一個人的相信,無論怎樣的山川之隔,他知道,她終會到來。
他的念頭剛剛轉過,就听見外面傳來了腳步聲,他側目一看,只見一個侍衛跑了過來,將周岩送來的信給他。
南沉瑾伸手拿過,撕開淡淡的一瞟,嘴角露出一絲若有如無的古怪笑意。
周夢華奇怪的看著他,南沉瑾將手中的信遞給他,周夢懷接過一看,然後道︰「太子妃要來?」
「太子妃?她算什麼太子妃?」南沉瑾嘴角一挑,眼底里說不出的嘲諷。
他說著不理會周夢懷的詫異,一邊走向門外一邊道︰「她想要看我們的下場啊,我也在準備著,給她一個下場。」
門外一線天光,風吹而入。
錦城原有的兵力加上樊少英帶來的二十萬大軍,也不過二十三萬人馬。而百里奕駐守在陳國的軍隊卻有七十萬,再加上已經收服的陳國人馬,起碼有一百萬左右,而據消息傳來,他給百里雅的人馬有四十萬。四十萬,有大將韓林壓陣,便是雙方以相同的兵力對陣,也不一定能保證穩勝,更何況現在有將近二十萬的兵力差距,更是險象環生。然而更重要的還是百里奕在背後的布局,拿自己的妹妹作誘餌,他肯定會將更大的兵力埋伏在他們的暗處。
但是因為有南沉瑾,所以那些士兵的心里並沒有絲毫的恐懼和擔憂。
二十萬大軍浩浩蕩蕩的前行,決定趕在百里雅之前到達虎陽關。
南沉瑾抬頭一看,只見暮雲積壓,在西邊一點一點的蔓延上來,翻滾著一場長久的雨季。
而在他們前行的時候,薄歡也在快馬趕往錦城的路途中。
她還在等一個契機。
她清醒的時候從來沒有見過他,但是那日他前往那麼危險的地方將自己救出來,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他認為她是謝子晴。
謝子晴,嗤,這三個字,不過是你們的墳墓罷了。
在她醒之後,南沉瑾卻已經動身前往錦城,而這個時間,正是她所要的。
她憑借著身份的便利,進入許多地方,那些密室中的機要,她細細的翻看,然後挑出重要的傳遞給百里奕。她當然也留了一個心思,對于南沉瑾她還是存在警惕,但是由于前世他栽在自己的手里,所以那警惕之心便淡了下來,她根據墨的痕跡來判斷這些機要的書寫時間,確定不會是同一天所寫並且時間連續長達十五年後,認定了這些機密的真實性。
在南沉瑾離開後的第三天,她在厚厚的一沓謝子晴的畫下發現了一個無字的紗巾,而這個紗巾她十分的熟悉,正是潑茶紗。當即她用茶水一灑,就發現了寫在上面的有關南沉瑾的心思。
這是一封因為某種原因還沒有發出去的信。
他要百里奕的血。
她對南沉瑾的了解來源于前世,她清楚的知道南沉瑾的血是一件多麼珍稀的東西,他要百里奕的血,就是為了用他的血來牽制住百里奕。
于是,她也將這個消息傳給了百里奕,她知道百里奕會怎樣做。
而現在,南沉瑾向著那個死局前行,她要趕過去,再為他的傷口撒上最後一把鹽。
還有大約兩天的行程,她就可以到達錦城。
他她回頭看了看跟在身後的那幾十名侍衛,道︰「今晚上看來是趕不到有人的地方了,到了前面的山林中,便停下來休息,明天再走。」
「是。」
一群人騎馬不過小半個時辰,便進入山道,薄歡下了馬,眾人也跟著下來。
薄歡靠著一棵樹坐下,侍衛就近上來燃起火,然後便往遠處站著,小心的保持著距離。
黑暗籠下來,絲絲滲透著莫名的氣息,啼血的杜鵑聲戚戚哀哀的響起來,在黑夜里似遠似近的傳來。
突然之間,薄歡的身子一僵,而侍衛也全部警惕了起來。
聲音突然間消失了,包括鳥叫聲。
大家都豎著耳朵,將目光小心翼翼的往四周看。
但是除了沒有聲音,什麼異常都沒有。
「布谷布谷。」
聲音突然又響了起來,所有人都仿佛一根繃緊的弦突然間放松。
很奇怪,明明這聲音的突然消失又出現,會令人的心里更加的不平靜,但是隨著那淒哀的聲音響起來,他們全身都不由自主的處在放松的狀態。
薄歡道︰「沒什麼事,先休息吧。」
那些侍衛這才坐下去。
薄歡將自己的目光滑向四周,凝神感知了一會兒,但是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這才閉上了眼楮。
她剛剛閉上眼楮不過片刻,她突然間再次睜開了眼楮。
火熄滅了。
那個在自己前面熊熊燃燒的火堆,在她閉眼的片刻之中無聲無息的熄滅了。
怎麼回事?怎麼可能?
以自己的能力,怎麼可能讓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做出這些事?
如果不是人,那麼這些山谷中又有什麼詭異?
她的目光移往侍衛處,因為杜鵑聲依然在,所以那些侍衛都坐在地上小憩,並沒有發生什麼異樣,她心中定了下來,然後站起來,手里拿著長劍往山林的深處走去。
她的步子剛剛邁開,突然間聲音再次消失,這回的消失更顯得詭異,那種詭異的感覺充斥著每個毛孔,叫人連呼吸都壓迫起來。
侍衛也全部驚醒了過來,然後擠到了薄歡的身邊,這個安靜到詭異的山林,似乎將他們的呼吸都歸于虛無。
一群人將薄歡圍起來,將她護在中央。
安靜還在持續。
就在所有人的弦快要崩斷的時候,一聲刺耳的尖叫突然間響了起來,然而這聲音卻將人拉入更加難以忍受的環境,因為在那刺耳的尖叫之後,有更大的聲音鋪天蓋地一般的襲來!
如潮水轟隆之大,仿佛磨刀鋸齒的拉動,聲聲割碎著自己耳膜,然後順著耳膜往身體里鑽,刺在心髒處,叫人幾乎要發狂!
薄歡奴努力的壓抑住自己心口的不適,但是她依然覺得有一雙手緊緊的捏住自己的心髒,然後它拼命的跳動,激烈的仿佛要跳出來。
侍衛都開始忍受不住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是根本沒有辦法,
薄歡知道,這個聲音根本不是捂住耳朵能制止的。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黑影突然間向她撲來,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種近乎于冰涼的東西在臉上一過,下一秒突然是火辣,在自己的半邊臉燒起來。
她的喉嚨突然間張開,然後在自己的腦袋意識到發生什麼事之後爆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
她的半邊臉皮沒了!
這張臉,這張和謝子晴一模一樣的臉,她是付出多大的代價才得來的,竟然在這個地方毀了!
竟然毀了!
就算她再怎麼能忍受,也不能忍受自己的變成惡鬼一樣的容顏!
她捂著自己臉,不由自主的蹲了下來,然後鮮血順著自己的指縫流下來。
侍衛一看到她蹲下去,立馬意識到他們保護的人出事了,他們立馬擁上去,但是根本看不出來發生了什麼,其中一個人從自己的懷里掏出火折子,剛剛一吹,就覺得一股厲風襲來,然後一把掃飛了他的火折子。下一刻,一把刀戳進他的心窩,然後他一下子倒在了地上,死去。
薄歡的聲音顯得有些猙獰︰「不準點火!」
眾侍衛看著眨眼之間,自己的一個伙伴就死在了她的手下,而且那一刀竟然活生生的將他的心髒挑出了半截,手段之狠辣,即使是他們也感到心有余悸。
薄歡感受到那些侍衛心中的詫異,于是努力壓下自己心中的恐懼和怒火,道︰「小心點,有東西潛藏在暗處。」「是。」眾侍衛應了聲,將自己伙伴的尸體忽視掉。
薄歡等待著這陣痛苦的淡化,然後撕下自己的一片衣服蒙在自己的臉上。
總有辦法將自己的這張臉恢復的,只要沒被別人看見。
該死!如果知道了是什麼東西攻擊自己,待會兒一定要讓它付出代價,等南沉瑾死了之後,她一定要將這個世界所有的這種動物全部殺光!
她咬咬牙,然後站了起來,道︰「這兒不能呆了,先走。」
「是!」
眾侍衛回答著,然後護著她走到剛才拴著馬的地方。,但是當他們看到眼前的場景之後,都感到一股寒氣沿著自己的背脊往上竄。
原來這里的幾十匹馬,竟然全部橫尸在地上,肚子不知道被什麼掏開,肚子里的東西全部冒了出來,讓人多看一眼都覺得詭異。
這些馬都是野性很大的良駒,一蹄甩下去可以讓老虎都退避三尺,但是現在竟然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就死在了他們的身邊。
太駭人听聞了!
便是薄歡這個有著兩世記憶的人也感到兢懼,更不用說他人。
她當即道︰「我們快走!」
說完按照原來的道路想要離開,可惜她剛剛一轉身,一個輕飄飄的身影出現。
那些侍衛立即沖了上來,但是那個輕飄飄的人影卻輕輕揮一揮手,便將那些想要奔上來的侍衛全部制住。于此同時,他的手掐住薄歡的喉嚨,輕飄飄幽深深的聲音響了起來︰
「果然,血很誘人。」
薄歡的心跳一亂,然後窒息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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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風渡過虎陽關的時候,百里雅正穿著專門為她打造的鎧甲,騎著馬走在山道上。韓林跟在後面,看著前面的她,眼里有說不出的情緒,百里奕早就對他透露過,會給他和眼前的這個小公主賜婚,這個長公主確實很漂亮,但是作為嬌生慣養的皇家女兒,雖然能給他帶來地位,他從來不知道男女之情是什麼,他這一生都在為自己和自己的家族奮斗,而現在,這個少女年輕,美麗,身份尊貴,
百里雅騎著馬,忽然間停了下來,轉頭笑嘻嘻的看著他,那少女純真的臉上竟然還帶著嫵媚,一瞥間艷光莫可逼視,她笑吟吟的道︰「讓這麼多人跟著我,覺得好威風啊。」
韓林移開自己的目光,冷冷道︰「公主你只是覺得威風嗎?你可知你一不小心,這些人的性命都會會在你的手里。」
百里雅吐了一下舌頭︰「哪有你說的那麼可怕?」
韓林寒著臉不去看她。
日頭漸漸的西斜,韓林又道︰「公主,糧草可以先行了。」
百里雅側著頭一看,道︰「好吧好吧,這些小事你決定就好。」
小事?韓林憋著一口氣,忍了下來,轉頭吩咐火頭兵快步前行。
等到他們的軍隊再次和火頭軍匯合的時候,太陽已經完全的沉下去了,眾人停下來燃起火堆,就地吃飯休息。
軍隊的伙食不算太好,但是百里雅卻覺得很有趣,將饅頭浸了水往自己的嘴里送。
就在百里雅將最後一口饅頭塞入自己嘴里的時候,一群人向這里走來,模糊的天光勾勒出他們瘦弱的影子。
韓林頓時警覺起來,怒喝到︰「什麼人?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