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打醬油的日子 第五十一章 黃雀

作者 ︰ 旻寧

「大嫂,九娘的嫁妝莊子鋪子也只是讓你們照看的,你們倒好,一個照看,就租賃五十年,五十年和私吞孤女嫁妝有什麼區別來著?」林二老太爺說得心平氣和,話里的指責卻讓國公府人羞愧不已,尤其是性子有些綿軟的林國公。

這位林國公無能,又有些耳根軟,心氣小,卻是個頂頂要面子的,林熙菡嫁妝這事兒,沒被人揭穿,他是理所當然的享用,這被人揭穿了,他就半點不容。

「二叔,國公府的人事繁雜,七房的產業里的人都是老人,我們想著都是七弟信任的,沒想到出了事兒。這是我們的疏忽,委屈了九娘,我明日就將這些契書重新買了回來還給九娘

林國公話一落,林二老太爺不曾表態,跟著林二老太爺身邊來的一個家族子弟,卻面露譏諷,看到老太爺不語,朝他點點頭,他才道,「國公爺事務繁忙,人之常情,只是再信任家中下人,也不能將國公府的私章交了出去

林國公不明其意,突然臉色大變,三兩步上前,拿起牛老太太身邊案幾上的契書,掃了眼上面的朱砂印,差點吐出一口心頭血,「愚婦害人啊

林二老太爺幾個面露嘲諷。

林二老太爺拍拍林國公的肩膀道,將一沓子契書遞給林國公,面露同情,語重心長道,「大佷子,你仔細看看這些契書吧。不是你叔叔我說你,你雖然得了爵位算是咱們老林家地位最高的,但是你到底年輕,不知事兒。這私章哪能隨便蓋的,為了點子租賃銀錢,丟了老祖宗留下的爵位,貶了商籍。有和面目見祖宗

林二老太爺喚了一個家中子弟一一給林國公道來,林國公和牛老太太听了小會兒,不僅林國公想要噴血,牛老太太也要噴血來著。

大胤朝有明確的士農工商規定,從仕者不能與民爭利,否則輕者罷官,重者貶入商籍。

甚至民間私自經商的良民也是不能隨意經商的。否則無商籍者商契,隨意買賣,超過銀三十,就要挨板子罰款。超過紋銀百兩就貶入商籍。

商人身份低,易受剝削,除了受官宦世家欺辱。有時候小吏鄉里也多給他們氣受,且經商風險大,一不小心就傾家蕩產,最重要的貧戶農戶還能讀書出仕,商人卻是不成的。

他們哪怕是買田從農。也要過三代才能讀書出仕,便是如今官家對商戶少了克扣,提高了商人地位。

實際上卻沒有多大改變,民間對商戶歧視太重。

就拿科舉取仕來說吧,大多數商戶後代子弟科考,都扣死在了第一部童試。鄉試。

幾乎商戶後代很難找到科考擔保人,因為讀書人愛面子,面上必是要厭惡黃白的。要是有了自己為了黃白糞土投靠商人子,出賣尊嚴給商人子擔保的名聲傳出。

那麼不好意思,這個讀書的師長、同窗、同僚、同年、同鄉、同社、同黨以及姻親,都會避嫌。

在這個靠人際關系走天下的社會,這個讀書人算是仕途毀掉了。

而商戶後嗣找不到科考擔保人。就不能從衙門里拿到科考證書,就連科考大門都進不去。

大胤朝商人身份低。豈不是沒活路了。

當然不是,個人有個人的活法,大多數商戶子弟為了家族產業或者將來改變出生什麼的,都會選擇投靠世家,投靠官宦,幫這些官宦世家經營他們不能光明正大經營的賺錢買賣。

這就是大商賈和世家之間的合作。

官宦世家不能經商,但是他們可以從自己幾個有賣身契但沒有到衙門的備案的奴僕中挑選幾個忠心的管事兒,將一些買賣掛在他們名下,而他們大多數會入籍商戶。

另一部分官宦世家買賣也會選擇以入份子的形式加入某個商戶的買賣產業中,商戶和世家官宦三七、一九這類合作,商戶替他們經營,他們收銀錢。但是這種形式,也是有規定的,就是當官的男子不能掛在自己的名下,他們名下必須清白,多數都是記在族產,祖產,少部分也會記在妻妾的嫁妝名義下。

就像林玉 他私人經營的產業,**經營的多數就記在了趙冬趙春兄弟、林祥還有安伯一大家子身上,而入份子的買賣多是記在了崔詩韻名下,這也就造成了崔詩韻嫁妝看起來極為龐大。

在大胤朝租賃買賣超過紋銀千兩,就不能私人買賣,必須請牙行代租,單向合作超過紋銀萬兩,賣租方就必須去辦理租買牙行的商戶。

而甄夫人少有租賃產業,就是租的也是一些短年限和收益一般的,好的產業自己經營總是成算的,再差的就直接賣了去。

短年限收益一般的產業的租賃紋銀多數不超過千兩,超過的零星文書,甄夫人也均是交給下僕處置,礙于國公府的權勢,衙門也懶得計較這點子小事兒。

可如今不同了。

林熙菡嫁妝產業,甄夫人一租就是五十年,還是大批的買賣,讓她一張一張的簽訂契書,那是要到何年馬月,蓋章也是會累死人的。

故甄夫人和林熙菡遣來的假商人簽訂的租賃均是朝過千兩的,三個商人買賣按地區租賃

所簽訂的租買合同,均是紋銀恰好過千兩紋銀,雙方合作涉及金額又均是超過了萬兩銀錢。

不管按照什麼規定甄夫人都是違法的,且是多重違法,一是單張契書超過紋銀千兩沒有牙行擔保,屬于違法買賣,按例一罰三,單向合作超過萬兩紋銀,沒有辦理牙行經商許可,屬于非法倒賣,按例是總貨款一罰三。

幾罰並存,不是選其中最重的,而是罰上加罰的翻倍,這樣算來甄夫人這個租賃合同上的金額一罰,就不是幾十萬兩的事情。而是至少百萬紋銀的事情。

林國公氣得咬牙切齒,心頭血直流,兩眼發紅,殺了甄夫人的心都有了。

蠢婦,蠢婦,愚不可及,蠢中之蠢。

林國公大罵不已,他責怪甄夫人一個掌家太太,連這點子算計都沒。

卻沒想過自己若不是地了林二老太爺提醒,把事情攤到明面上。他也是不知的。

大胤律法精細,比四書五經加起來還細碎厚實,又難有全套大胤律。若不是專精一行,誰知道大胤朝有那麼多規定。

這種民間常用的詐騙手段,不知道多少小康之家,被各種奸商專了空子,罰得傾家蕩產。

從前國公府只要名字一抬。有哪個商戶敢詐騙到國公府頭上,那不是找死來著。出了事兒,有權有勢的不過丟個簽契書的奴才出來頂罪,小人物卻會面臨滔天報復。

再來外人也不知道一個國公府太太大膽、貪婪得明知犯法,還為了銀錢在契書買賣上蓋章,將活生生的把柄丟給對方。

按照甄夫人租掉的七房產業。這個罰下去,不是幾十萬兩紋銀,而是百萬兩白銀。

特別是甄夫人不是簽的自己的名頭。還用了國公府的私產蓋上了契書,簡直是直接告訴旁人國公府私自經商,與名爭利。

國公府都不能推卸給下面的奴才管事兒,簡直把臉面剝給了天下人看。

更可怕的是要是甄夫人租賣的是國公府的產業,外人不過說林國公夫婦糊涂。不懂法,還能推卸一下。不是打算經商,只是府里開銷大,缺銀子,不知道違法,畢竟不是人人都在大理寺干過。法不容,情可容,陛下閣老們顧戀一下,這種事情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是甄夫人租賃的是托管的小佷女嫁妝產業,這種違法亂紀的行為,再加上貪婪淺薄謀劃孤女,簡直法不能容,情不能容。

牛老太太一下子慌了,她亦是不知道這事兒還算是違法的,她只知道甄夫人租了林熙菡的產業,卻不知道她用了國公府的私章,更不知道廉價租個產業還是犯法來著的。

本來她只想著林二老太爺來說她貪圖林熙菡的產業,這事兒做得不地道,但這樣的事情在大胤朝也是有的,大多數吃了啞巴虧,也奈她何?

她剛才態度強勢,也是看在林二老太爺拿她沒辦法,才這麼來著的。

牛老太太想要求救林二老太爺,但她和林二老太爺早就撕破臉面來著,她又是最愛拿喬身份的,她下不來台。

林國公卻是個能屈能伸的,他心思一轉,一把抱住林二老太爺跪下,哭求道,「二叔,你幫幫佷兒吧。佷兒真的不知道這事兒,男子漢大丈夫哪里有成天對著這些錢財的事兒的,家里的大小事兒,我均是交給甄氏的。沒想到甄氏糊涂……」

「二叔你幫幫佷兒吧

「看在佷兒這麼多年的情分上,幫幫佷兒吧,佷兒自小就是尊敬您來著……」

「當年若不是您,佷兒就……」林國公近五十歲的人了,哭得淒慘無比,著實可憐。

尤其林國公提到妖後時期,讓林二老太爺一顆年老的心,一下子軟了。

林國公是他年少時期第一個佷子,當時林府還沒分家,林二老爺也是和哥哥父母住在姑蘇的老宅。

林國公出生不久,老林國公科舉上任,林國公便留在老家,嚴格算起來林國公少年和林二老太爺相處的時間更多,說起來情分比其他幾個子佷都強得多。

再來林二老太爺心里也覺得自己這個佷子除了無能昏聵了、耳根子軟了點,倒也沒做過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兒。

家里的大小事兒,前有蠻橫霸道牛老太太,後有精明狡詐的甄夫人,自己這個算得上忠厚的大佷子,也是做不得主的。

林國公這一哭,林二老太爺還對他升了幾分同情。

「大佷子,你起來說話。你這事兒說大也大,說小也小,主要看那商戶能不能堵上嘴

林國公眼珠一轉,面上憨厚哭訴道,「二叔,你這契書哪里來的?」

「你這契書交到衙門里,差點上了冊子。我衙門里的幾個老友看了,嚇得趕緊給我送了來。你還是盡快處理了來著,不然這商戶告了上去,有你好受的。「

林二老太爺模模胡子,呵斥道。

他自然不會說他這是听了林熙菡求救拿了來的,他不知道林熙菡怎麼從官家拿來了契書,總的來不是崔家,就是薛家。

一般契書一式三份,中間一分交到官衙,林熙菡給林二老太爺送了這份子契書。林二老太爺當然認為是薛家和崔家幫忙來著。

林國公唯唯諾諾應答,但他心里卻打著旁的主意。

拿捏著自己把柄的契書,自己去討要豈不是不打自招。給了奸商得意,不若請了旁人私自去商戶那兒高價買了來。

「哼——」林二老太爺冷哼一聲,「我知道你打什麼主意,但是你當那商戶是真的不知道來著,指不定就是算計了國公府

林二老太爺懷疑就是崔家或者薛家算計了國公府。想得給國公府一個教訓來著。

牛老太太一听是算計,立馬嚷嚷,「這膽大包天的賤民,我必是不會放過的

林二老太爺幾個心里鄙視不已,人家膽大也要你家夠蠢才成。

「大嫂,你還是別想著報復。先找他們要回了契書,不然不是他們倒霉,是國公府更倒霉林二老太爺微微抬了下眼道。

牛老太太听出林二老太爺的譏諷。心里不舒坦,但看林二老太爺拿捏著自己把柄,也不好多說,「這事兒,我讓牛家來人撮合一下。倒是還麻煩二叔你出面處理了來

林二老太爺手里拿捏著另一份契書,牛老太太也不好撇了他。

林二老太爺未垂了雙目。半響才道,「這事兒也成,只是九娘到底是林家的人,這租契贖了回來,這產業就交給姑蘇林氏代管著。不然再出了這事兒……」

「這怎麼成?」牛老太太一听自己吃力不討好,指不定花了多少銀錢才能贖回林熙菡產業租契,倒是後還全是給姑蘇老家的人做的好事,心里一下不樂意。

林二老太爺臉一板,拿起案幾上的契書,神色微冷道,「那小弟我就不敢插手大嫂家里的事兒了

林國公見林二老太爺拿走了契書,心一下子慌了起來,比起一些子銀錢,他更看重自己的爵位和身份,他轉身對牛老太太哀求道,「娘——」

牛老太太別開頭,林國公又看林二老太爺,「二叔,獨木不成林,咱們兩府分了宗,到底是一個祖宗,哪里能鬧翻了不成

林二老太爺淡笑,「大佷子,不是我不幫你,而是你不讓我幫。這九娘到底是老家林氏的族人,我今個不替她做主,如何面對族人,如何能夠掌管姑蘇林氏。大佷子,我真的為難啊

林國公啞然無語。

牛老太太卻一下子抓住了林二老太爺的語病,「小叔,莫不是我年老糊涂,還是耳背了。什麼時候我家孫女成了姑蘇林氏族人,她是七房的人,自是京都林氏的族人

「呵呵……」

林二老太爺突然嗤笑起來,「大嫂,你還真的是糊涂了

「什麼?」牛老太太被說的一愣。

「大嫂,你不記得你將七房踢出了京都林氏了不成林二老太爺神色有幾分嘲諷,旁邊幾個姑蘇林氏子佷也面露鄙夷。

牛老太太反應慢了半拍,才道,「我什麼時候將七房攆出了京都林氏來著

牛老太太極為不喜林玉 夫婦,恨不能挫骨揚灰,但是她深知林玉 在國公府就是半個牌子,給國公府增光的牌子,怎麼會攆了他出去來著。

「七房夫婦的墳地遷到京都林氏的新族地了嗎?」林二老太爺面上露出三分得意七房嘲笑,「大嫂,你不讓兒子歸族墳,不是攆他們出族是什麼?」

「這……」牛老太太說不出話來,總不能說她看著他們就煩,怕遷過來,將己到地下還要看到這兩個礙眼的,故意不去遷墳。

林國公卻腦中靈光一閃,他想到身死三年不入祖墳視若出族,林玉 夫婦去了四年多,卻一直死葬在姑蘇林家祖墳的。

林國公心中懊悔,他當日只是怕母親生氣,只等了哪日老太太消氣了,再將七弟夫婦接了回來,卻沒想到大胤還有這一例的。

如今……

「大嫂,去年我見老七夫婦,身死都不得安寧,前段日子就請了聖旨,將七房遷到了姑蘇林家,如今老七算是你的兒子,他卻不是京都林氏族人。而是姑蘇林氏族人

林二老太爺一說,他旁邊的幾個年輕族人皆一臉生與榮焉,林二老太爺心中暗自得意,自己白得了個郡公給族人增光已經是開心的,沒想到林玉 死了,還都有這樣造化。

「這怎麼可能?」牛老太太心中一陣空慌,她沒日沒夜的詛咒林玉 夫婦到了地底下也不得安寧,心里暗自打算她死後一定留個遺言,將林玉 夫婦趕出林家,死後成為孤魂野鬼。

可是如今林玉 夫婦離了國公府,被遷到了姑蘇林氏,她心中卻又悔又恨,如今這般林玉 的榮耀和名望豈不是都白便宜了姑蘇林氏了。

「大嫂,你這是什麼話來著,我可是有了陛下聖旨的,官家親自承認老七屬于姑蘇林家。不然九娘獻書恩封,怎的不見恩封國公府,而是恩封姑蘇林家來著

牛老太太反駁讓林二老太爺幾人均是不滿,尤其是幾個年輕氣盛的,更是打定主意要到外面將國公府丑惡的嘴臉宣揚出去,反正兩林不一家,林玉 事情一出,兩林也是不合的。

「什麼恩封了你們?」牛老太太暴怒。

「怎麼不知道。這也難怪,國公府沒落了,沒德被邀請去參加宮宴。宮宴上,陛下獎勵了咱們林家,恩封了幾個勛職,還蔭封了幾個國子監名額。都是陛下恩典,老七才學啊

林二老太爺賊笑,林二老太爺一想到這個幾十年拿著娘家壓著自己的大嫂,梗地慌,如今她養了好兒子,卻不珍惜,便宜了自己,怎的不舒坦來著。

「這就是家中能上國子監的小輩

林二老太爺拉過身邊幾個子佷,厲聲道,「還不謝過老太太,要不是她教子有方,怎的能教出林狀元這個好兒子,便宜了你們幾個

幾個林家子佷心里不願意拜謝這個跋扈愚蠢的老太太,但是礙于林玉 的恩及,還是真心實意的拜謝了一下。

「謝過老太太……」

「多謝老祖宗……」

「謝謝祖婆婆……」

一聲聲道謝聲猶如鐵錘直砸在牛老太太身上,她一下子吐出一口血,臉上紙白的暈了過去。

「娘——」

「老太太——」

「老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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