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嫂二人走遠,姬敏舒突然開口道,「小玲子,你是從哪家將蕙兒擄回來的
甄玲听到姬敏舒問起舊事,心虛得手腳不知往哪里擱置,一直到姬敏舒二次發問,甄玲才低語說了「史家」。
而後姬敏舒沉默不語。
甄玲忍不住心虛得泣哭起來,「我就是討厭她,討厭她
「討厭她掃把星似的拖累了林府,牽連了甄府,害了我們全家
「討厭她為了榮華富貴,投靠了偽帝,將宮中兵防圖交給了逆賊,利用王府舊事,騙取兵符,害得王爺成了叛逆,丟了軍隊,失了先機,成了南北大胤無處藏身的叛匪,舒哥哥落得這樣的下場
「更討厭她明明犯下了那麼多錯,還能半點不內疚,不受報復的逍遙快活
甄玲的哭訴滿是悲憤和不平。
姬敏舒也不忍見著這個不壓壞的女孩繼續流淚,「我沒有怪你,只是擔心你這般貿貿然地出去,萬一被偽帝的人抓了去,如何是好?甄府舊人被憲宗朝廷通緝,可也不見得就受新帝歡迎
姬敏舒安慰,讓甄玲心一暖,眼淚流的越發厲害,好似委屈的閥門被打開,她強抑制傷痛,「不會的。我這次是得了人幫助
姬敏舒想要問是誰,甄玲卻撈起地上的髒被褥,說了一句,「我去洗洗,就躲過了姬敏舒的追問。
青霞怕姬敏舒和甄玲二人起了間隙,當即插嘴道。「世子爺,主子是嘴硬心軟的,陳嫂的人,你也是知道的,不會往死里折騰表小姐。至多就是嚇唬一下她
姬敏舒點點頭,他對林熙蕙再多情分,也抵不住逝水流年和家國仇恨,他半點不關心林熙蕙如何,他只是擔心甄玲這個前未婚妻。
姬敏舒是牛老太太的外孫,牛老太太再世曾經打算結兩姓之好,二人小時候也不曾避嫌,自小處在一處。
姬敏舒從少時就被灌輸林熙蕙是將來妻子的身份。自是對林熙蕙充滿期盼和憐惜,只待長大娶這個小表妹。
隨料到姬敏舒年紀大了,到了可以訂婚的日子,王爺卻對林氏起了戒心,堅決阻止林熙蕙做自己的兒媳婦,又考慮牛閣老這一脈的姻親關系,怕斷了牛黨的支持。反而讓姬敏舒定下林熙蕙的表妹,比她小不到一歲的甄玲。
姬敏舒知道此事。當即覺得天都蹋了下來甚至想過和林熙蕙小表妹私奔。
姬敏舒到底不是那種年少義氣的人,他性子穩重,少年老成,不動聲色地定下心來,打算重新改變王爺的想法。
可惜等到他有了主意,甄玲卻出了意外,被皇後貶入賤籍,天之驕女,墮入紅塵。兩家當即斷了姻親關系。
姬敏舒也一時間懵了,他是想和甄玲斷了親事,卻沒想過毀掉無辜的女子一生。
姬敏舒不能在甄玲落難時候,往傷口上撒鹽,更何況他發現甄玲的事情有表妹林熙蕙的身影,他懷疑表妹是否為了他才傷害報復甄玲。
姬敏舒只能放下追尋林熙蕙的腳步,照顧起甄玲。將甄玲送回甄府,以待甄府消氣。
甄府的氣是消了,甄府卻倒台了。
林府舊事拖倒了整個牛黨,甄府作為姻親朋黨,自是抄家滅族的事兒,甚至王府也牽扯進去。
姬敏舒焦頭爛額地處理這場動亂,保住王府,保住家人,還要抽出空閑,替林國公府走動。
這場博弈,憲宗皇帝終于軟了下來,國公府的罪孽,最後在牛老太太的犧牲下和老林國公舊友、王府幫襯下,僅僅處置了林國公府的大房人員。
姬敏舒諸事定下來,甚至偷偷毀掉林熙蕙犯案的罪證,將林熙蕙撈了出來,這才想到無依無靠養在甄家別院的甄玲卻失蹤了。
姬敏舒不能坦然地回到林熙蕙身邊,他同時也發現和林熙蕙早已是紅塵往事,他無法儻蕩和她在一起,而她身邊也有了河間王世子,心里更有了長公主的孫子伍敬行。
大丈夫何患無妻。
姬敏舒到底不是糾結兒女情仇之人。他開始插手王府勢力,接下朝廷暗中勢力,成為憲宗皇帝背後的眼楮,只圖憲宗對王府少了幾分芥蒂。
姬敏舒兢兢業業,戰戰栗栗替憲宗掌握暗地勢力,半點不敢松懈,就怕一不小心讓憲宗想起王府與牛黨的親密。
可王府的小心謹慎還是一朝讓姬敏舒的曾經的愛人林熙蕙給破壞了。
林熙蕙先是投靠新帝,協同新帝發動政變,利用王府曾經在禁軍中的暗棋,掌控殺害了憲宗心月復,又反手拿捏王府舊事,讓陳姨娘憤恨下出賣王府,偷竊了王府書房暗藏的先帝留下的兵符,完全掌握了禁軍左右兩軍。
又不知從何處取得皇城兵防圖,在猝不及防下,殺進了皇城,又在一日間,取出了先帝的聖旨。
新帝登基,王府成了冒天下大不韙,出賣憲宗扶持新帝的禍害。
人人都覺得新帝能夠掌握禁軍和廂軍及燕京府近百萬大軍,皆是王府出賣和文太尉陷害,新帝能夠殺入皇城亦是王府提供的兵防圖,甚至很多人聯想多年前膠州匪禍和幽州兵敗,也皆暗揣測是王府所為。
以至于王府被憲宗和新帝兩方所不容,新帝封城,王府家眷也難逃,姬敏舒只得用殘部殺出一條血路,讓父母兄弟逃月兌,最後自己卻被炸傷腿腳,落到了新帝手中。
而這一切皆是他這個表妹帶來的,他如何還能對她有情。
旁人不知道,他卻知道他對表妹毫無提防,曾經不經意提及禁軍中各方關系及和王府的親密,也曾讓道出關于兵符的疑惑,更說過王府是仿制皇城的守衛。
姬敏舒委屈又無奈,王府沒有出賣憲宗,憲宗卻的確因王府受罪。
姬敏舒心懷愧疚落入禁軍地牢,曾經想過就算林熙蕙來救他,來放了他,他也不會跟隨林熙蕙走的。
新帝同姓姬,他卻不看好他,特別是蠻族殺入大胤朝月復地,幽州諸地落入蠻族之手,姬敏舒更覺得對不起大胤列祖列宗。
他另可死在地牢,也不會投靠新帝這個賣國賊。
不過,這些都是他多想了,他在地牢百天,林熙蕙不僅不曾去救他,替他求情,更是連看都沒看他,他這才看清了這個表妹的嘴臉。
地牢痛苦地記憶,讓他想了很多,表妹心機讓他膽寒,表妹的能力更讓他驚訝。
至少姬敏舒發現林熙蕙好似天生就知道諸事,知道那些不知道的秘密和世家隱秘,這些是憲宗勢力都查不出來的事情,林熙蕙不僅知道了,還預測出這些會引發的事情。
姬敏舒無法理解林熙蕙為何會叛變大胤朝,難道只是為了新帝的權勢,以及對憲宗的報復?
姬敏舒覺得自己會死在地牢,也做好了準備,卻萬萬沒想到有個人會去救他。
甄玲,甄家的嫡女,他曾經的未婚妻,不知道犧牲了什麼,又放棄了什麼,穿著一身惡臭的囚衣,將他從地牢換了出去,又不知如何,獨自逃月兌回來。
甄玲帶著他躲在了所有人不會來的棚戶賤奴聚集地,避開了新帝的搜索,也避開了憲宗的秘密勢力。
棚戶這樣一個特殊存在,是姬敏舒想都無法想象的地方。
貧寒低賤不足以形容,還有那種任人宰割,毫無希望的荒涼更讓姬敏舒心涼。
人人都可以踐踏的棚戶賤民,沒有身份,沒有財富,沒有希望,世上無立足之地,過著朝不保夕,求生求死的生活。
他們甚至連做了下九流的事情,也是人世間最受壓迫的群體,同時乞丐,乞丐可以欺辱棚戶乞丐,同時妓子,娼婦卻把怨氣鄙視拋給他們,就連做傾腳頭(掏糞),棚戶賤民都要低三下四才能謀上這份職務。
姬敏舒和甄玲被棚戶那群低賤的人藏在了棚戶最里面,看著棚戶賤民艱難求生,看著日日夜夜被欺辱踐踏的棚戶人,那些苦命的人為了保護他們日夜遭受的欺辱,
姬敏舒覺得他的存在不僅拖累了甄玲,還拖累了這群本來就淒慘的人。
姬敏舒想死,他在地牢里日夜酷刑時,他不曾想到死,在王府被攻破,他傷了腿時候,他不曾想死,在被林熙蕙背叛,大胤皇城被攻破時,他也不曾想死。
可現在他不想讓他的殘軀,拖累甄玲和棚戶人。
姬敏舒不吃不喝,有了死志,而甄玲卻為了他活下去,費勁心思,終于有人告訴他甄玲會死了,她跑到棚戶外面,跑到新帝眼皮底下去綁架他的心月復,林熙蕙時候,他驚醒了。
「哎,作孽
姬敏舒不得不喊出了陳嫂慣說的話,史家丟了林熙蕙,怕是這皇城又不安生了。
「青霞,告訴陳嫂一定不能讓林熙蕙走出棚戶,若是有不得以的情況,甚至可以采用些手段……」
姬敏舒終究還是做出了決定。
人這一生總有取舍。
青霞不曾反應過來,姬敏舒又道,「幫助你們的倒底是誰?誰幫你們混入史家,別說甄府舊人,他們都是四零七散的發賣各家的,能這麼有次序的混入史家,本來就是奇怪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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