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門醫香 058 蘇三歸,夢醒

作者 ︰ 鈺闕

「是啊,誰能想到,到白家大難的這天,竟然是錦繡為我們白家撐起了半邊天。愛睍蓴璩」

說道白家大難,秀娘又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秀娘,不用擔心,小叔一定會好起來的。」

柳氏伸手輕輕的拍了拍秀娘的肩膀,溫柔的撫慰著。

秀娘此時眼中澀然,那種悲傷似乎繼續尋找一個出口,她忙抱緊了懷中的青哥。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夠緩解心中的無助和悲傷。

「不早了,我回房去了。」

秀娘低著頭,低低的交代了一聲,抱著青哥轉身就回了房間去了。

柳氏在後邊看著,也只能低低的嘆息一聲。白起和白安的事情,無疑是白家人心中的一道傷,那是需要漫長的時間去緩緩愈合的。

秀娘抱著青哥回到了房間,卻是意外的發現白安沒有躺在床上,反而是靠在床頭,神思恍惚的模樣。

「夫君……」

秀娘的聲音帶著傷感後的喑啞,低低的在白安的耳邊縈繞。

白安猛然回過神來,轉頭看向秀娘,看著眼前這個荊釵布裙,容色秀麗,性子端雅的女子,心口似疼似澀的。

秀娘那微紅的眼眶,無疑成了一根細細而尖銳的針尖,狠狠的扎在他的心口。他啞然出聲,「秀娘,我對不住你。」

白安此刻看著秀娘美好的樣子,竟然覺得喉頭干澀,幾乎語不成句。

秀娘娘家雖然不算殷實,但是她家中父母兄弟皆是極疼于她。而且秀娘不論是性子還是容貌,都是這十里八鄉中拔尖的。在秀娘適婚之齡,上門提前的人幾乎將秀娘家的門欄給踏破了。但是秀娘卻是一眼相中了白安,這個有些嚴肅,身姿如松柏的男子。

兩人婚後感情一直很好,即使因為白安的學業,兩人聚少離多,秀娘也是從來不說半句怨言,在白家任勞任怨的。

這些白安心里一直都知道,他也懂秀娘對他的一片情意。他心中一直想著要好好讀書,有一天也出人頭地,給秀娘和孩子以及白家人更好的生活。只是,這個願望尚未成型,就已經被扼殺在萌芽中了。

秀娘听到白安的話,心頭一痛,眼眶之中忍了許久的淚水終于是奪眶而出了。她抱著青哥緊走幾步,很快的就到了床邊。她滿眼淚水的坐在床邊,和白安面對著面,她幾乎是哭著說道︰「我在意的從來不是什麼富貴生活,我在意的是你和青哥能夠平平安安的,這就已經足夠了。夫君,你能不能出人頭地,能不能科舉高中,這對于我來說從來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從來只是你和青哥好好的而已。」

听到秀娘的這番肺腑之言,即使是白安這般一個有些嚴肅的男子也是忍不住滿臉動容,「秀娘,我一直在努力,我努力的在書院求學,不論嚴寒酷暑,我從來不覺得有什麼。因為我心中有著一個願望,希望有一天我的妻兒,我的家人能夠過上最好的生活。所以,無論多少磨難我都不懼怕。可是,這次的磨難,幾乎揉碎了我所有的希望,我不知道我還能干什麼。我真的不知道,我還能給你和青哥什麼?」

白安的眼中也是忍不住溢滿了眼淚,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此刻,白安覺得全身的疼痛都抵不過心底的那抹無力。他知道他廢了,他也許一輩子都再也站不起來了。一輩子,他都要在床上度過了。這樣的他,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是為了加深秀娘和青哥的痛苦,還是為了拖累白家諸人?

平常堅強如松柏一般的白安,此刻因為幾近殘廢的事實,內心和意志已經幾近奔潰了。

嫻靜的秀娘雖然性子安靜,但是內心里卻也是一個極為堅強的女子。但是,此刻在听到心愛夫君這番絕望到蒼白了生命的話語,也是忍不住悲聲痛苦。她可以堅強,因為她有心愛的夫君和兒子。但是此刻,看到夫君如此,她心中所有的堅強瞬間寸寸瓦解,仿佛檣櫓瞬間灰飛煙滅。

事情發生的時候,兩人從來沒有交談過,因為害怕一說話就會泄露心中最真實的情緒,害怕會奔潰。所以,白安自從回來始終是躺在床上,終日不言不語。而秀娘則是默默守候身旁,人前強裝歡笑。但是這一刻,當一切話語說出來之後,他們要面對的依然是這些難以泯滅的事實。或許,一開始,他們都在自欺欺人罷了。

秀娘懷里抱著的青哥也受到感染,頓時哇哇大哭起來。

秀娘和白安淚眼對望,悲傷之情瞬間彌漫整個房間。

正在外面炮制藥草的安言和白平胖丫原本正安靜的手上的動作,卻是猛然听到一陣驚天動地的哭聲。

「青哥怎麼哭了?」

安言手上動作一頓,訝異的看著白安和秀娘房間的方向。

白平心中也是奇怪,青哥雖然尚小,但卻是極為懂事的,很少這般哭鬧的。

小胖丫則是站起了小小的身子,小臉之上滿是著急,「青哥怎麼了,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

此時,安言也覺察出了不對勁。往常青哥一哭的話,秀娘立刻就會哄好的。而此時,青哥的哭聲不僅沒有停歇的趨勢,反而是越發的大聲了,不自禁的醞釀著一股悲傷而絕望的氣氛。

「我們去看看吧。」

安言也跟著起身,牽著胖丫就過去了。

而白平此刻卻是罕見的安靜的坐在原地,繼續著手上的動作。也許兄弟間的感應,這一刻他似乎就懂得了里面發生的事情一般。白平隱在夜色下的面容隱隱綽綽,有種說不出的蕭索和孤寂。這個白家的長子,身上的重擔幾乎不容許他有任何一絲一毫的松懈。

安言來到白安的房間,發現房間的門竟然沒關,難怪里面青哥的哭聲這般清晰可見。

她輕輕的推開房間的門,就听到里面白安絕望的音調,仿佛秋風下無根的浮萍一般。

「秀娘,我如今已經是一個廢人了,已經沒用了……」

「我再也無法給你和青哥幸福了,我什麼也沒有了……」

「我什麼也沒有了……」

「……」

安言一直覺得這個二表哥是一個堅強內斂的男子,就好像寒風中的松柏一般。無論面對多大的風雨,都會依然堅強的伸張著。只是,這一刻,她方才發現白安也有屬于他的脆弱。當他遇到不可抵抗的磨難的時候,他也會有堅持不下去的理由的。就好像此刻,當他以為自己再也站不起來的時候,他也會有潰不成軍的時候。

她不自覺的握緊了雙手,身子輕輕的靠在旁白那的門上,眼中有一股難解的惆悵和怨恨,久久未消。

那些久遠的記憶,仿佛終于找到了出口一般,瞬間蜂擁而至,悄然的擊潰了她所有的寧靜。

「安言,你必須治療好他,才能走出這個大門。」

「安言,趕緊治療,只有這樣你的女乃女乃才會有活著的希望。」

「安言,時間就是生命,要是今天她活不了的話,那麼你的女乃女乃也不會等到你的治療的。」

……

「女乃女乃……」

「終究是晚了……」

「我這一身的醫術,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救活了其他人,卻是救不活我最親愛的人,我的醫術究竟有什麼意義?」

「女乃女乃,是你手把手教會我辨別藥草的,可是最後你卻是在苦苦的等待中熬干了生命。」

「我的醫術,終究只是一個遙遠的笑話一般……」

「女乃女乃,這根青絲帶是你在我六歲生日的時候送給我的。當時你親手為我綁頭發,親手為我綁上這根青絲帶。並且告訴我,只要這根青絲帶在我身邊,就好像女乃女乃一直陪在言言身邊一般。現在,我就將這根青絲帶綁在手上,此後再也不為除了血脈之親以外的人治病了。」

「醫者仁心,救死扶傷,終究只是我心中永遠也無法愈合的傷罷了。」

……

那些深刻的記憶,那些彌漫的白色和紅色,在安言的眼中渲染出一副血色的糾結。

「血脈之親……」

「我的堅持……」

安言低頭看向手腕間碧青色的絲帶,她一直覺得這將會是束縛她一生的枷鎖,讓她在這個異世再也不會踫醫術了。

而如今,這個念頭再次閃耀在腦中,她有種難以抉擇的艱難。

一邊是待她至親的白家諸人,一邊是陪伴她走過人生之中最重要歲月的女乃女乃。那些誓言一字字一句句,依然清晰的在心中回蕩。那些事情,一件件,依然歷歷在目,讓她難以自拔。

此刻,她覺得自己好像站在十字路口,前面是白家諸人的殷殷關切,而後面則是前世女乃女乃細細綿延的溫柔教導和陪伴。她整個身子都深深的陷入在過去的回憶之中,難以自拔的在中間不斷的浮浮沉沉。

心中一直堅守的東西一旦找到缺口,立刻就會瘋狂的涌出,在心口肆意翻涌著。

安言的手忍不住扶住一邊的門框,手指深深的用力,似乎是要摳進門里面一般,指節根根泛白。

心底深處那些最沉痛的回憶不斷的浮現著,而眼前白家人悲傷絕望的面容也是不斷的龐璇著。此刻,安言覺得整個腦袋似乎都在充斥著滿滿的相互對峙的情緒。那種被充斥得滿滿的感覺,讓她幾乎想要驚叫逃離。

安言手里牽著的小胖丫此刻也是察覺到了安言的異樣,忙在一邊擔憂的喚著,「姑姑,你怎麼了?」

安言听到胖丫關心的話語,想要轉過頭去安慰一下小丫頭,卻是發現自己意識有些模糊,眼前似乎有著血色彌漫。緊接著,一陣強烈的暈眩襲擊而來,她整個人就失去了知覺。

最後的時刻,安言只听得到胖丫帶著哭音的驚叫聲。以及在陷入黑暗的一刻,那雙強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軟軟的身子。

「從此之後除了之前之人,我不會再為任何人診治……」

「這根青絲帶代表的是一種記憶,它讓我深深的記住那種想要而不得的蒼白和無力。」

「從此,青絲帶不解,我再不會行醫……」

……

「世界那麼大,除了心愛的醫術,我還可以擁有很多很多。」

「世態炎涼,人情冷暖,永遠只有自己知道。一段自我放逐的漫長旅行,我學會了看開,卻終是學不會釋然。」

「女乃女乃,你在天堂的那邊可是安好?」

安言只覺得整個人陷入了無窮無盡的回憶之中,那些最美好的,那些最殘忍的,各式各樣。她就好像是做了一個很漫長很漫長的夢一般,夢中她就好像是一個世外客,一雙素雅的眼眸看盡自己的一生。對于人生的悲歡離合,有了更加深刻的感悟。

「我鄭重地保證自己要奉獻一切為人類服務。

我將要給我的師長應有的崇敬及感戴;

我將要憑我的良心和尊嚴從事醫業;

病人的健康應為我的首要顧念;

我將要尊重所寄托予我的秘密;

我將要盡我的力量維護醫業的榮譽和高尚的傳統;

……」

面容和藹,神情認真的中年女人手里拿著一本醫經,正目光慈愛的看著眼前尚且稚女敕的小女孩,听著她一字一句吐字清晰的念著入醫誓詞。

小女孩尚且只有五六歲,還梳著羊角辮,大大的眼楮里面滿是懵懂。

中年女人看著小女孩的眼中是滿滿的愛護和希冀,她希望她一生的衣缽能夠在小女孩身上得到傳承。

「言言你要記住,一生都要記住,記住身為一個醫生的責任和義務。不要覺得委屈,有一天你會以此為榮,以此為樂的。看著你的雙手所締造的健康和生命,你會以此為傲的。你會發現,你的生命有了無限的可能和價值。」

「女乃女乃,這是不是就是別人經常所說的助人為樂。」

「是啊,助人為樂。當你有一天真正的了解了生命的含義,你就會懂得助人為樂的真正含義,並且樂在其中的。言言,女乃女乃也許無法陪伴你一生,但是女乃女乃希望醫術能夠陪伴你一生。仁心仁術,重要的是那一顆仁心。生活之中有很多的困苦和磨難是我們無法改變的,但是我們卻是可以改變自己,讓自己不斷的進步來克服那些不良因素。但是,言言你要記住,無論發生任何事情,都不要改變你的堅持和初衷。如果有一天,你因為別人的錯誤和生活的磨難而改變了生命之中的堅持的話,那麼無論是什麼理由,女乃女乃都不會諒解的。」

「女乃女乃……」

小女孩很是懵懂,看著女乃女乃如此嚴肅的面容,在一邊怯怯的喚著。

女人看到小女孩稚女敕的面容,以及那雙仿佛天上最明亮的星子,眸中的神色柔軟如天上揉碎了的雲朵一般,剎那之間如流水一般。她伸手將小女孩抱在懷里,將下巴抵在小女孩的頭上。

「言言,你知道嗎,你是女乃女乃接生的。在看到你的那一刻,女乃女乃覺得這就是上天送給女乃女乃最美好的禮物。從來沒有這麼一刻,能夠這麼讓女乃女乃感謝生命,這般動容。那一刻,女乃女乃就想著,女乃女乃要窮盡一生去愛護呵護我的小天使。」

小女孩懵懂的眼中有著不解,只是憑著感覺更深的依偎進了女人的懷抱深處。

「言言你一定要堅強,無論遇到任何事情都要學會堅強。要記住,女乃女乃永遠都會在你的身後支持你的。」

「言言,我的小天使,女乃女乃永遠愛你。」

……

蘇三在秦都里面辦妥了一切事情之後,就快馬加鞭的回到了綠竹村來。才一進入家門,就看到小女人搖搖欲墜的身子。他的行動立于先于思考,快速的接住了那個令他日夜煩擾的小身子。

一入手,才驚覺手臂之上這個身子的輕盈,輕飄飄的重量,仿佛風中輕薄的柳絮一般。

他將她匆匆的放在床上,就沖出去請大夫了。而大夫最終也只是給出一個思慮過度的診治結果,然後就是一天一夜的昏迷。

蘇三一天一夜都沒有合眼,只是安靜的坐在床邊,專注的看著床上閉目躺著的小女人。

在她昏迷的這一天一夜之中,他也是知道了白家這些日子以來所發生的所有事情。他憤怒于那些無恥小人的卑鄙行徑,心疼于小女人的擔當和付出。他寬厚的大手伸進被窩,找到小女人柔弱無骨的小手,不自覺的就緊緊的握住。似乎只要這樣,就能夠將她留在身邊一般。

她的眉眼依舊秀麗天成,那雙仿佛湖水一般的眼目此刻卻是緊緊的閉著。此刻,他多想再看一眼那雙能夠讓人深深沉淪的如碧波一般的素雅眼眸。得知真相的驚怒交加和心疼,讓他恍然發現自己心中深藏的念頭。原來,她在他的心中已經有了很重的地位了。讓他朝思暮想,讓他牽纏掛肚,讓他不能自己。

他彷徨過,無措過,這一刻才終于看清了自己的心意。這個小女人,是他妻子的小女人,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走進了她的心中了。

他寬厚的大手再次握緊了幾分,心中突然生出了一股為人夫君的滿足感覺。

以前的他,心中只有冷冷的兵器和那些行軍布陣,從來不知道有一天他也會因為一個女人而驚慌失措,心慌意亂。

床上的小女人此刻仿佛夢到了什麼,眉間竟然深深的皺了起來,嘴角也是抿得緊緊的。

蘇三一急,在一邊焦急的喚道︰「醒醒?錦繡,錦繡……」

而床上的安言卻是沒有醒來,只是陷入了無盡的夢中,她再次听到了女乃女乃的教誨。那些久遠的記憶,此刻竟然如潮水一般清晰的印刻在腦海中。原來,曾經女乃女乃對她說過這般多的話語。她從來不知道,她會是女乃女乃最美好的天使。

女乃女乃,我錯了,真的錯了。選擇放棄醫術,歸根究底是因為我的懦弱。因為我無法接受失去你的事實,因為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所以用這樣的方式來給自己一個逃避的理由。然後用這樣的理由給自己造了一個烏龜殼,讓自己固執的呆在里邊。似乎這樣,就能夠暫且忘記這段仿佛血色一般的記憶。

「女乃女乃,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床上的安言眼中悄然留下兩行清淚,眉目也在這一刻舒展而開,原先的糾結和陰霾也是悄然散去,露出了最釋然的面容來。

「什麼?」

蘇三因為練武,耳力極好,但是也只是隱約的听到床上的小女人喃喃的說了一句話。隱約之中,好像只听到什麼錯了兩個字,其它的卻是因為聲音太輕,沒有听清楚。他疑惑的湊近了身子,將自己的頭靠近安言的嘴唇邊。

安言恍然睜開眼楮,看著古色古香的房間,看著那暈黃的燭光,只覺得人生再次重來了一番一般。這一刻,她沒有迷茫,沒有固執,沒有走不出的糾結。她知道了女乃女乃對她的期待,知道了女乃女乃的願望。

人生之中始終難免磨難,女乃女乃告訴她的,要努力的讓自己進步,然後克服它。而不是懦弱的選擇改變自己的堅持,這是懦弱的表現。

「女乃女乃,我懂了,言言以後再也不會懦弱了。言言會勇敢的走下去,沿著你的足跡一直走下去。即使是一個人,言言也會堅強的一直走下去的。」

安言在心中默默的說著,隨著心中這句話的落下,眼中的淚水剎那之間仿佛決堤的洪水一般,洶涌而出。這一刻,她終于接受了女乃女乃已經永遠離開她的事實。也終于接受了自己的失敗,但是她相信女乃女乃雖然離開了她,但是那份愛會永遠留在她的身上的。女乃女乃說過,無論何時何地,都會一直站在她的身後,默默的支持著她的。

蘇三才一接近安言,就看到安言哭得厲害,頓時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怎麼了,你怎麼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有沒有人說過,要是在哭泣的時候,心底是極其渴望一個肩膀的。

而這一刻,安言就是如此,她猛然起身,抱著蘇三寬厚的胸膛,就嚎啕大哭起來。

安言性子恬淡,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是一副淡然出世的樣子,面上永遠有的都是那副淡淡的微笑。除了女乃女乃去世的那一天,安言再也沒有過如此失控的時刻了。

此刻,她只想要好好的哭一場,將心中所有的委屈和郁結都哭出來。所以,她淚眼朦朧中,也沒有看清楚自己抱的是誰。她只是想要好好的放縱一回,將心中所有的悲傷都宣泄出來。

蘇三整個人剎那之間就懵了,他一直以來都覺得女人的眼淚是懦弱的多余的。他以前最厭煩的就是看到女人哭了,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折服會拜倒在女人的眼淚之下。此刻,看著哭得傷心欲絕的安言,他只覺得自己那顆冷硬的心被揉碎了一般,疼得不像話。

「別,別哭了,再哭就變丑了。」

蘇三當真是不會哄人,以前抱著大哥的孫子的時候,孩子那真的是被嚇得都不敢哭的。因此,可謂是真的沒有哄人的經驗。

此刻,蘇三束手無策,一雙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里好了。他只是笨拙的說著他能夠說的最好的安慰的話語,即使這些話語听在安言耳朵里,就好像蒼蠅一般煩人。

真的是煩人,安言此刻什麼也不要想,只想要好好的哭一場。而旁邊竟然還有一個絮叨的聲音,她一邊繼續大哭,一邊伸手要去阻攔那個惱人的聲音。

蘇三沒有防備,冰涼的唇瓣就被一只柔軟的小手給捂住了。

「唔……」

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呢,好像是觸踫到了柔軟的棉花,蘇三只覺得心跳都不規律了。

他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眸瞬間睜大,不受控制的看著捂住自己嘴唇的那雙柔軟小手,眼中是一種深深的悸動。

安言毫無所覺,只覺得耳邊惱人的聲音終于接受了,就繼續著她的大哭事業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當哭聲漸漸歇止,安言的情緒也緩緩的回籠了。她收住了自己的哭聲,覺得心中一片明朗,那些陰霾和悲傷都隨著那些哭聲遙遠而去了。

她此時才發現自己好像呆在一個懷抱里,察覺到這一點,她頓時疑惑了,瞬間抬起頭來。

四目相對,如黑眼眸之中滿是驚愕,碧波湖水中滿是迷蒙。

眼前的男子好像有些眼熟呢?

安言此刻腦袋空空曠曠的,有片刻的罷工狀態,一時間竟然有些沒想起來眼前的男人是誰,只是覺得好熟悉的樣子。

「你是?我們認識嗎?」

蘇三心中滿滿的都是剛知道心意的期待和歡喜,滿心滿眼的期待著小女人的回應。尤其是在剛才一場轟轟烈烈的大哭之後,他覺得他和她之間應該是很不一樣的。

只是一切一切的想望在安言這樣一句話之後,立刻轟隆隆的倒塌一地了。

蘇三只覺得額頭上青筋直跳,面皮都差點繃不住了。

安言看到蘇三一副嚇人的模樣,頓時有些莫名其妙。這是怎麼了,不就是好奇了一下他是誰,怎麼這麼激動?

也在這個時候,安言的思考慢慢回籠,終于想起了眼前的這個男人是誰了。

這不是蘇三嗎?自己這個身體的夫君!

只是,他不是離家出走,拋棄自己了嗎?怎麼現在會出現在這里?

「唐錦繡,你竟然連自己的夫君都不認識了?」

蘇三怒目圓睜,那模樣看著頗有幾分殺氣騰騰的模樣。這要是換成任何其她一個人過來,定然都要被嚇住的。但是安言看著蘇三這個樣子,卻是沒有什麼害怕的情緒,倒是激起了心中的一絲不忿。

「夫君?」

安言輕輕咬牙,眉梢上挑,意味深長的念出了這兩個字。

蘇三沒有察覺安言話語中的獨特意味,只是覺得夫君兩個字由她的口中念出,顯得格外的悅耳動听,讓他的心神忍不住跟著一蕩。因為這輕輕的一蕩,他的思緒就有些不由自己了。

「是啊,我是你的夫君,也是你的天。」

蘇三的意思是想要表達自己是她可以依靠的對象,可以為她撐起一片天。但是他一個大老爺們,從來不會說哄女孩的好听話,因此話出口就帶了天生的大男子主義了。

安言一听這話,頓時挑高了眉頭。她這個人平生沒有什麼好惡,最喜歡的是醫術,而最厭惡的就是大男子主義。很不巧,蘇三就佔了她最厭惡的一條。

「我剛才不是疑問句!」

安言提高了音量,眉目之中透出一股挑釁來。蘇三則是對于安言剛才說的那句話不解,眉目疑惑的看著安言,等著她解惑。

安言一看他這番模樣,眼中閃過一抹笑意,然後聲音低低的說道︰「大叔,我們不太合適。」

「什麼,你喚我什麼?」

蘇三一雙眼楮睜得老大,面上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這個小女人,剛才喚他什麼?

大叔?他真的有這麼老嗎?

安言心中一抽,只覺得蘇三的這話問得太沒有水平了。好吧,安言覺得她過分了。她的年齡在現代就和蘇三的相當了,喊他大叔確實過分了。但是誰讓他蘇三一副大男子主義,犯了她的大忌,因此她自然要不遺余力的打擊打擊他了。

遂,安言抬起眼目,和蘇三瞪著的眼楮相互對視著。

「我喚你大叔,怎麼,不對嗎?」

蘇三瞪她,一雙如墨眼眸狠狠的瞪著對面的小女人。但是對面的小女人卻是不為所動,也是睜著一雙眼眸和他對視著,絲毫不懼他釋放出來的冷氣。

這邊目光冷冷的,仿佛刀鋒,那邊也是眼刀嗖嗖的。兩邊互不相讓,爭鋒相對,硝煙彌漫。

蘇三這個氣呀,剛才這個小女人還在他的懷中大哭不止。這不過轉瞬之間,她就翻臉不認人了,竟然喊他大叔。他真的有那麼老嗎?真的有嗎?

安言敏銳的察覺到了身邊的冷氣正嗖嗖的往外冒,不知怎麼的,心頭就覺得有些小得瑟。想起這個男人平日一副冰塊臉,竟然也有被惹毛的時候,而且理由頗有些戲劇化,竟然是因為一句大叔。

「你該喚我夫君。」

蘇三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著,目光銳利的看著眼前渾然不懼自己的小女人,心中滿是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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