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狄少寰踏著月色，走向花田中的人兒。他才剛靠近，原本專心望著月兒的沐曦就像是心有靈犀似的回過頭來。
兩人的目光交會，誰也沒想要再移開視線，在她的注視下，他來到她的身邊，與她並肩而坐。
「會不會冷？要不要加件衣服？」他關心地問，夜風沁涼如水，要是感冒了可不好受。
沐曦搖了搖頭，臉上掛著一抹恬靜的微笑。
見她烏黑的秀發被風吹亂了，狄少寰伸手幫她將發絲攏好，順便在她的頰邊偷得一個吻。
「你好香，身上總帶著花的香氣，好特別。」他在她的耳畔低語。
當他們纏綿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她全身散發著香氣，那味道不像是人工香水，反倒像是天然的花朵，讓他沉醉其中。
听了他的贊美，沐曦沒有露出嬌羞的微笑，反而微微僵住，美眸甚至還閃過一絲無措。
狄少寰將她不尋常的反應看在眼里，眉梢疑惑地挑了起來。
沐曦看出了他的疑問，像是怕他會開口詢問似的，主動伸手環住他的頸子，送上一記親吻。
狄少寰並不傻，當然知道她試圖轉移他的心思，不想讓他開口問些什麼，但盡避心里明白，他又怎麼有辦法抗拒她甜美的吻？
他將她縴細的身子摟進懷里，反被動為主動地深吻著她。她的滋味如此美好，讓他無法淺嘗則止。
隨著兩人唇舌溫存地交纏，難以壓抑的騷動也再度升起，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體內的被徹底喚醒，讓他渴望再次與他纏綿。
「這一次，可是你主動誘惑我的。」他吻著她的耳垂，沙啞低語。
沐曦明白他的意圖，雙頰立刻泛起紅暈。盡避有些害羞，但她沒有半絲抗拒，任由他褪去身上的衣裳。
……
雲雨過後的兩人在花田里相擁，親昵地耳鬢廝磨，雖然夜風微涼，但在彼此的懷中，他們不但一點也不感覺冷，甚至就連心都是暖的。
靜靜地擁著她一會兒後，狄少寰語氣認真地說︰「沐曦，跟我回台灣，嫁給我吧！」
他的病已快痊愈了，那麼便沒有繼續待在北海道的理由，但就算要回台灣，他也一定要帶她同行，絕不與她分開。
听見他的求婚，沐曦的身軀一僵，臉上沒有半點幸福的喜悅，反而浮現濃濃的哀傷。
「我……我沒辦法……」她的語氣听起來有些哽咽。
「為什麼？你不願意嗎？」今晚他非要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解開所有的謎團不可。
「不是不願意，只是……我……我……」她低垂眼睫，支支吾吾了半天，卻一直沒有下文。
看著她那有苦說不出的模樣，狄少寰心疼極了。
她對他的心意毋庸置疑，他可以百分之百肯定他們是彼此相愛的，既然如此，一定有什麼極為嚴重的問題困擾著她，才讓她有這樣的反應。
他牢牢握住她的手，一臉認真地看著她。
「你就別再瞞我了，不管你有什麼苦衷，都坦白地告訴我吧！無論情況有多麼困難棘手，我都絕對不會背棄你的。」
這番情真意切的話讓沐曦的眼眶一熱，晶瑩的淚水再也克制不住地溢出眼眶，滑落兩腮。
「如果我說了，只怕你會立刻離開我……」
「絕對不可能會有那種事！」
他篤定的語氣並沒能安撫沐曦的情緒，她搖了搖頭，哽咽道︰「你現在會這麼說，那是因為你還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就把所謂的真相告訴我吧！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都一定會在你的身邊，絕不辜負你。」
如此堅定的誓言、真摯的情意，逼出了沐曦更多的淚水。她愈是在乎他，心中的不安就愈是強烈。
「我……我……其實我……」話到了嘴邊又縮了回去，像是怎麼也鼓不足勇氣吐實。
狄少寰靜靜地等待她的坦白，他不但用堅定專注的目光鼓勵她，還牢牢握住她的手，像是在向她保證自己絕對不會拋下她。
過了好一會兒，沐曦終于咬了咬牙，豁出去似的說︰「我其實……其實並不是真正的人類……」說完後，她低垂著眼睫，根本不敢看向他的表情。
狄少寰愣住了，一時間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她剛才說了什麼？她不是真正的人類？
他嚴重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再不然就是她在和他開玩笑，但她那一臉憂慮不安的表情，一點也不像是在說笑。
那……她說的是真的了？但是這怎麼可能？
這樣的「真相」完全超出他的預期，原本他以為自己即將听見的也許是一段淒涼可悲的身世，再不就是她的背後有什麼黑道勢力在操控逼迫……但他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會宣稱自己不是人類！
倘若不是人類，那她會是什麼？
當這個問題浮上心頭，他回想起第一次在月夜下見到她的情景，那時掠過腦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自己見鬼了，難道她……是個女鬼？現在他們正上演著聊齋的現代版？
對她的答案太過驚詫，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而他的沉默讓沐曦美眸浮現心碎與絕望。
「我……會遠遠的離開，從今以後不會再……不會再出現在你的面前……」她哽咽落淚，想要起身離開，卻被他拉了回去。
狄少寰的雙臂收攏，緊緊地擁著她，像是怕稍微松手，下一秒她就會化為一道輕煙，從他的眼前消失無蹤。
「不準走，沐曦，我不準你離開我。」
「可是你……你不是無法接受這樣的我嗎……」她難過地說著，再度落下悲傷的眼淚。
他搖頭，「當然不是，我只是太驚訝了。」
她口中的真相對他來說太震撼、太匪夷所思了，遠遠超出一般人的理解範圍，他確實需要一點時間來接受與消化，但是無論如何，他不想要她離開的念頭是絕不會變的。
「你為什麼說你不是人類？明明除了不可思議的醫治能力之外，你和一般人並沒有什麼兩樣呀！倘若你真的不是人類，那麼你究竟是什麼？別再對我有任何隱瞞了，把一切全告訴我吧！」
「我……我……」沐曦又遲疑了一會兒，才終于豁出去的坦承︰「其實我是一只修煉出人形的蝶……」
「蝶？」
沐曦點點頭，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假，她從他的懷中退開幾步，在他的面前現出原形。
狄少寰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她，就見一陣柔和的白光將她的身子包圍起來，當光芒散去後，沐曦已不見蹤影，只有一只色彩絢爛的蝶兒在眼前飛舞。
蝶兒繞著他飛舞了一圈後，白光再度籠罩，而當光芒消失之後，沐曦又佇立在他的眼前。
「真是不可思議……」
狄少寰怔怔地低喃，同時也想起她那個不是刺青也不像胎記的蝴蝶圖騰，也想起了剛才兩人纏綿歡愛間，他隨口說她像個妖精時，她那明顯僵硬不自在的反應。
「關于我的一切，必須從很久以前說起……」沐曦開始娓娓訴說過往的一切。
已經忘了究竟是幾百年前，她遇見一名正在修煉的白發老人，從那時候開始，她就日夜待在他的身邊，尊他為師父，陪著他一同修行，後來有了人的形體。
在修煉的過程中，師父發現她擁有絕佳的醫藥天分，在師父的鼓勵下，每天除了修煉之外，研究千百種花草的藥性便成了她的興趣。
在師父得道成仙後，她繼續留在人間潛心修煉，即使有一名妖狐對她心生愛慕，數度意圖勾引她，她也從來不為所動。只不過，她的目標雖是像師父一樣修煉成仙，心中卻對于人類世界有著無限的好奇。
在擁有了人類的形體之後，她更進一步想知道自己和真正的人類有什麼不同？她想知道他們是怎麼過生活、怎麼思考、怎麼度過日常的每一天？
那天晚上，她趁著夜色悄悄靠近有人居住的地方，卻遇見了躺在花田中的他。
起初，她單純地想趁著治療他的機會，就近觀察她所好奇的人類的一切，但也不知道為什麼，每當與他四目相對的時候，她的胸口就像有一群雀鳥振翅鼓噪，掀起陣陣騷動，不知不覺中，她不只目光深受他吸引，就連一顆心也被他給擄獲。
其實她心里很明白，修煉中的她不該與人類相戀，無奈心底那股澎湃的情緒如此強烈，她根本難以招架。
盡避她也曾提醒自己不能陷下去，但是她根本抗拒不了心中那份熱烈的渴望，在他灼熱專注的目光下，她像一只深受火光吸引的飛蛾，就這麼不顧一切地沉淪下去。
說她愚蠢也好，說她痴癲也罷，她已不在乎自己的修行，不在乎能不能像師父一樣修煉成仙，此刻她唯一在意的，就是他怎麼看她……
在說完自己的一切之後，沐曦鼓起勇氣望向他，眸中盈滿了不安。
「你……害怕嗎？」她屏息地問。
雖然她擁有人類的形體，但畢竟並非真正的人類，此刻他得知一切的真相，會不會感到害怕，甚至是……惡心、厭惡？
「我當然怕。」狄少寰答道。
見她的表情一變，淚水再度在眼眶中打轉，他連忙解釋︰「別誤會，我怕的不是你，而是你會一聲不響的離開，再不出現在我的面前。」
沐曦驚訝地眨眨眼，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是怕我？」
「那當然，你有什麼好怕的呢？」狄少寰毫不遲疑地回答，甚至輕拉起她的手，湊到唇邊一吻。「你就是你，不管你是什麼，我都要你留在身邊。」
坦白說，她並非人類這件事確實讓他震驚，但是在驚訝過後，他的心里沒有半點恐懼，有的只是滿滿的慶幸。
他慶幸自己遇見了她，倘若不是有她的救治，說不定他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而撇開救命恩情不談，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有多麼溫柔善良，他的心里再清楚不過。
無論她究竟是什麼修煉出人形的，此刻他眼中注視的是她，他心里在意的是她，想要一輩子相守的更是她，那堅定的心意沒有半點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