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妝覆山河 6敢問路在何方

作者 ︰ 未知

裝飾華麗的營帳里,莊華與那名可以用美麗來形容的男子相對而坐,兩人中間的矮桌上擺著銀制的酒壺和酒盅。無彈窗小說網

「你叫什麼名字?」男子和顏悅色,渀佛剛才反手間既定人生死的冷酷之人不是他一樣。

莊華不語,微斂的眸子一直將視線落在矮桌邊上。

「吾名戚將。」男子又說。

莊華依舊沉默。

棕色瞳仁的桃花眼閃過不悅之色,戚將一挑斜飛入鬢的眉,「少年,告訴孤你的名字。」

莊華只是沉默,手里轉動著手釧一瞬不停。

邢樂倒在血泊里的畫面一只在腦海里揮之不去,邢樂就那麼死了?

就那麼,死了。

那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有人死在她面前,其中一個還是自己認識的人,一個上一刻還和她同坐一車的人,下一刻就橫死荒野了。她沒有太大的感觸,腦子里空空的,渀佛魂魄離了體,她听得見看得見,卻不知道改怎麼反應,唯有沉默。

「你是棄子。」戚將一字一句,字字如針焀穿透她的耳膜落在心底,把莊華的心神拉回了身體里。

「我知道。」莊華終于跟戚將說了第二句話。

她知道自己是被邢樂拋出來的棄子,也許此時山庭已經在另一隊武者的護送下出了煬國,躲過了追兵正全速前進往肇國走。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又能如何呢。

戚將有些驚喜,就像找到了一件好玩的食物,有對莊華說道:「想不想看看把你當棄子的人什麼下場?」

不想,他已經死了。莊華再次沉默,陷入自己的深思中。

戚將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要知道敢如此無視他的人都成了田里的肥料,同時也挑起了他游戲的樂趣,這個無發「少年」的無視不像以往那些人欲擒故縱的假裝清高,也不是仇恨絕望之下無奈的選擇,而是對他就像個路人一樣的漠視他,無關立場,無關身份。

要是在平時,莊華一定不會無視戚將這樣一個如此出眾的人,只是如今莊華在短短時間內受到的刺激太多,所有的反應都卡了磕,她需要時間來反應、消化這些信息,然後歸類整理,最後做出處理決定。

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程序員都有這樣的類似于強迫癥的處事方式,她卻是必須一步一步的按部就班完成所有的事,也許這樣會慢,但一定不會出錯。出錯代表著麻煩,她討厭麻煩。

這是個不太美麗的誤會。

戚將卻是對面前愈發獨特的「少年」產生了莫大的興趣,他突然很想看看這張淡然的面孔有了表情該是怎樣的生動。

唰!

莊華只看到一道寒光閃爍,然後左手就被拉到桌面上被按住,一把出了鞘的鋒利匕首正定在她按在桌面的無名指和小指之間。手腕上,握著一只白皙修長的手。

戚將面帶略顯嫵媚的笑容,棕色的瞳仁里也染上了笑意,嘲笑還是玩笑莊華看不明白,「告訴孤,你的名字。」戚將再次問起這個問題,「不然,就斬你一指。」溫柔冷清的聲線如同問好寒暄一般自如的吐出殘忍的威脅之語。

莊華的腦子和表情當機得更嚴重了,她得說點什麼,說什麼?說什麼?他問他的名字,那就告訴他啊!

莊華正要開口回答,她就听見「咯」的一聲,左手小指那里傳進大腦一股涼意一閃即逝。

戚將眼里惡作劇得逞的笑意,矮桌上離開手掌的手指、染血的匕首,還有手上正往外泊泊涌血的斷指傷口,在莊華僵住的腦海里定格。

沒有感覺到痛,只感到荒謬。

不斷擴大的瞳孔在一瞬間縮小,莊華魔怔了一樣看著眼前渀佛頑童一般等待大人的斥責的戚將,緩緩地吐出一句話︰「你被寵壞了。」

莊華被綁在荒野中臨時架起來的木架上,距離被斬斷手指已經過了大概三四個時辰左右。

爬上地平線初陽,放射出柔和的光,暖暖地照在莊華過分蒼白的臉上。

十指連心,斷指之痛持續的折磨著莊華超負荷的神經,她只能通過深呼吸來緩解,但其實一點用也沒有,冷汗依舊不停地從頭上臉上冒出來。

戚將騎在馬上,馭馬靠近莊華身邊,解下掛在馬鞍邊的水囊,拔開塞子,俯身遞到莊華嘴邊,「喝吧。」

莊華緩緩地睜開緊閉的雙目,漆黑的眸子有些黯淡,微微渙散的目光漸漸集中到戚將手上的水囊。

戚將把水囊口湊到莊華唇邊,慢慢傾倒,大部分水都順著嘴角下巴淌到了衣服上,只有少部分進了莊華的嘴里。

「他們把你害得這麼慘,孤一定會給你報仇,你看著吧。」戚將扯著衣袖為莊華擦了擦嘴還有額頭上的汗,安慰道。

莊華無力地在心里罵了一句「變態」,然後斷指的痛有拉住了她全部注意力。斷指被上了藥包扎起來,傷口處的布料被血液滲透,暈染。

斷指之痛讓莊華沒了精力再去糾結其他事情,神智清醒了許多。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也不知道這個世界的藥靠不靠譜,傷口會不會感染發炎,她可不想在失去一根手指之後再失去一只手,甚至一條手臂。

與其為失去了的,不能挽回的事物鑽牛角尖,還不如擔心一下可能會發生的事。

莊華是個內心果斷的人,抱怨、後悔、遷怒不是她會做的事,痛哭什麼的,是七歲以前才會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現在除了切洋蔥,已經沒有什麼事能讓她流眼淚了。

長年一個人的生活讓她堅信求人不如求己,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只有自身的堅定才是依靠。她天生或後天養成的性格也不允許自己軟弱。

「你要是在古代,就是一個獨行俠,還是全家死光光,天煞孤星的那種。」唐啟是這麼形容她的性格的。

莊華又想起唐啟了。說起來,所有朋友里只有唐啟能看破她的本質和內心,要事唐啟能爺們兒點,她就跟他求婚了。可惜,妖男不是她的style,兩人只能止步于死黨兼閨蜜了。

這邊莊華的思緒越飛越遠,那邊在戚將注視下的句萬瑟瑟發抖,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也許你真的是孤的克星。」戚將馭馬繞著句萬轉圈,「自從遇到你,孤就變得和你一樣蠢了。」

「其實,你是沮良的人。」戚將若有所思的說道。

句萬面如土色,冷汗落的比被綁在木架上的莊華還快,急忙撲到戚將的馬前,「殿下明察!殿下明察!某絕非沮良之人,絕無蒙騙殿下之舉!」

「是麼?」戚將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勒馬停下,伸手用白色馬鞭挑起句萬的下巴,道:「看來是沮良早就知道你蠢頓如豬,故意使你來到孤的身邊,搗亂來了。」

句萬不敢反駁,只能跪在原地,眼中閃過懊悔,還有怨毒。

「呵……」戚將突然輕笑一聲,目視前方遠遠奔來的一人一馬,對句萬說︰「你的救命恩人來了。」

那一人一馬來到近前,戚將帶來的人馬將他團團圍住,那人面無一絲懼色,跨立馬上與戚將隔著人牆對峙,其氣度絲毫不遜于戚將。

「吾乃沮良。」來人朗聲道。

莊華听見熟悉的溫潤嗓音,勉力抬頭循聲望去。

她看見山庭騎在馬上,清俊溫顏上面帶冷色,一雙星眸卻飽含著擔憂越過阻擋落在她身上,看到她看過來,手下韁繩一緊,坐下馬兒不安地嘶鳴了一聲。

她突然很想笑,又很想哭,再見到這個于陌生世界里唯一給予她溫暖與關心的人,心底滿滿的委屈抑制不住的翻涌上心頭,一時五味雜陳,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大概是哥哥的感覺吧,莊華想。

莊華沖山庭點了點頭,示意她沒事,可過于蒼白的臉色和少了小指的左手和染血裹扎的白布,讓山庭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身上散發出的冷意愈發強烈。

戚將饒有興趣地看了看山庭,又看了看身後恢復神采的莊華,不高興了,手提韁繩馭使馬兒挪了一步正好擋住山庭和莊華之間。

「孤久聞靖國上大夫沮良君子之,今日一見……不過如此。」戚將打量著山庭說道,渀佛集市之上挑選貨品一般。

山庭舒展眉宇,不卑不亢的說道︰「傳言皆有誤處,愚者人雲亦雲,智者自可明辨是非,知悉真偽。」

「如此說來,孤,當做去偽存真之事,以免世人愚昧,不知是非。」戚將薄唇挑起一個美麗的弧度,目光卻驟然冷凝,右手一模腰間匕首,利刃出鞘,寒光殘影還留在空中,匕首已然釘在了莊華頸側的木架上。

不一會兒,莊華的頸側泛出了一條細細的血線,一滴血珠滾落,侵入莊華月白外衫衣領上額外醒目。

莊華驚得雙拳緊握,牽扯到斷指傷口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戚將遺憾地嘆息一聲,「可惜,偏了些。」轉過來看著面色倏然蒼白的山庭,狀似詢問︰「孤再擲一次如何?」

「夠了!某已經來了,還不放了他!」山庭怒而喝道。

戚將卻問道,「孤何時請你來了?」

山庭冷道︰「爾等于紹盧武者之中散發謠言,言曰紹盧城外捉住他國細作一名,此人乃是一無發少年,將于今日午時在紹盧郡北城門外北方三十里雉尾丘將此細作斬首,不就是為誘某前來。如今吾已至此,戚將太子,還不打算放人嗎?」

戚將見被點破身份,也不驚訝,他本就沒有故意隱藏身份隱匿行蹤,被人知曉也是理所當然的。

他眉稍微挑,道︰「即便如此,孤亦未應承你來了孤就會放了他。」

山庭並未因戚將的無賴之言氣憤,「戚將太子反復無常之名,早在為王孫之時便已傳遍六國,如今某親眼所見,才知所言非虛。」

「哼。」戚將不屑地冷哼一聲,打馬行到了山庭面前,「不勞沮良上大夫評價孤。」而後下令將山庭綁了,全隊人馬回城。

「嗖——」

一支利箭裹夾著破風之聲,貫穿了一個正上前要拽山庭下馬的兵卒。

緊接著,一支、兩支,數不清的箭鋪天蓋地朝他們射了過來,冷不防之下,許多兵卒來不及揮起兵刃抵擋,就被釘在了地上,沒了生息。

戚將快速拔劍反手砍飛幾支直朝他射過來的箭,再去尋山庭影蹤,山庭已經縱馬越過了他,朝莊華奔了過去。

想救人?想得美!

戚將調轉馬頭,朝山庭追去。

其實從戚將到莊華的距離不過十幾米,也就馬跑個五六步的距離,然而重重阻隔卻讓山庭救莊華,戚將追山庭變得困難重重。

好不容易山庭突破重圍到了莊華身邊,抽出釘在莊華頸側木樁上的匕首剛要去割捆住莊華的繩子,戚將已經追趕上來,一劍挑飛了山庭手里的匕首,反手一撩,就朝山庭的腦袋削去。

「鐺!!」

一把長劍橫空攔下了戚將的劍,救山庭于生死之間。

一個滿臉胡須的武者持劍與戚將相抗,一個馬上一個地上,竟僵持住了,幾十名武者又相繼沖殺過來,和戚將的人馬混戰一團。

「某才是你的對手!」胡須武者低吼一聲,舉劍蕩開壓在他劍上戚將的劍,借勢朝戚將直刺過去。

戚將一驚,沒想到這不起眼的武者竟有如此巨力,立即甩開了玩笑心態,全力迎敵。

山庭劍下驚魂過後,見戚將被纏住,連忙下馬,兩步沖到莊華身邊,從地上撿了一把別人掉落的劍,幾下砍斷了捆著莊華的繩子。

沒有了繩子的束縛,莊華腿上無力,差點跌倒,山庭手急眼快一把扶住她,急切的問道︰「可還能走?」

莊華稍稍活動了一下腿腳,說︰「可以!」

「某扶你上馬。」山庭牽過馬,莊華正要上去,擺月兌了胡須武者戚將卻沖了過來,一劍刺向扶著莊華上馬的山庭,「孤讓你走了嗎?!」

山庭連忙拽著莊華退後兩步閃開了戚將的劍。

胸口衣料被劃破,胸口亦被劃傷的胡須武者追了上來,擋在山庭和莊華面前,背對著二人說道︰「快走!」

莊華听著聲音耳熟,還沒想起來在哪听過,就被山庭拉著往反方向跑去了。

莊華回頭看了一眼。

胡須武者勉強的對抗著戚將犀利的攻勢,卻不後退半步,前赴後繼的武者加入戰團拖住追過來的追兵。

有人倒下,再也沒站起來,有人勝利卻又馬上卷入另一波斗爭。

「莊華!可听清某的交代?」山庭突然挑高的聲音把莊華喚回神來,在一看兩人不知道跑了多遠已經看不到追兵了。

一邊跑,莊華一邊說道︰「請山庭再說一遍。」

她剛才確實听見山庭跟她說話,但神游天外的她並沒听清楚山庭說的是什麼。

山庭拉著莊華下了土坡,就看到坡下一顆樹上拴著一匹馬。山庭面色一喜,拽著莊華快跑兩步過去,解開拴在樹上的韁繩,然後扶著莊華上了馬,自己也翻身上馬坐在莊華身後。

馭馬出發前,山庭遞了一塊玉牌給給莊華,讓她收好,「某方才說,若是以後在肇國失散,以此玉牌尋到璋梁之地任何府衙皆可解你之困。」

「某記得了。」莊華收好玉牌點頭道。

山庭拉著韁繩一調馬頭,喝了一聲「駕!」馬兒載著兩人奔馳起來。

早就沒力氣的莊華跨坐在馬上憑著意志力支撐,不讓自己被顛下馬背。還好身後山庭拉著韁繩的雙臂把她護在中間,不至于讓她太費力坐穩。

沒跑一會兒,身後就傳來了馬蹄聲,山庭回頭一看,是兩次救了他的胡須武者。

胡須武者一鞭抽在胯下馬身上,馬兒吃痛加速奔跑很快就趕上了山庭他們,還沒等山庭開口詢問,胡須武者就急聲說道︰「快!戚將就在後面要追上來了!」

像要驗證他的話一樣,馬蹄轟隆聲隱隱約約地從身後傳來,而且越來越近。

山庭面色一緊,一鞭抽在馬臀,加快速度。

兩匹馬,三個人,在前方跑,一大隊人馬在後面緊追不舍。

後面那隊人機,緊隨戚將身後的文士模樣的人看著前方地形提醒道︰「太子殿下!前方再有十里就要進入肇國的野轄範圍,不可再行!」

戚將滿臉戾色,听了文士的話狂暴的氣息更是讓身邊的人不寒而栗。

「吁!」戚將一把勒住馬,猛的停了下來。伸手一旁,「舀弓來!」

「喏。」旁邊勉強停下的武者連忙解上背著的弓箭,遞給戚將。

箭上弦,戚將把弓拉滿,瞄準了山庭。

莊華只覺得身後的山庭突然撞在她的後背上,然後不可控制的從馬上跌落。

連帶著,她也差點掉下馬去,幸好旁邊的胡須武者一把把她從她和山庭騎的馬上扯到他的馬上。

武者想調馬回頭,莊華卻听見山庭聲嘶力竭的一聲呼喊︰「走!走!!!」

莊華訥訥地回頭看。

山庭半跪在地上,一支箭穿透了他的身體,血液迅速地在他的衣服上蔓延,以往清澈溫潤的眸子里,滿滿的都是擔憂。

莊華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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