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善而行 第四十六章除夕夜

作者 ︰ 香籠草

第二天便是除夕夜。

守歲從吃年夜飯開始,這頓年夜飯要慢慢地吃,從掌燈時分入席,有的人家一直要吃到深夜。

在這"一夜連雙歲,五更分二年"的晚上,林府家人團圓,歡聚一堂。全家人圍坐在一起,茶點瓜果放滿一桌。各種珍饈琳瑯滿目,中間還放了一盆火鍋。

一家人熱熱鬧鬧的談著,吃著。

到了子夜,眾人嘗過餃子後,看見老夫人已滿臉疲憊,才散了,各自回房歇息。

林知善由祝媽媽、木樨、東籬陪著慢慢回到菡萏院。

拿出紅包發給眾人,揮手叫眾人下去歇息。

她也躺在雕花床上準備睡覺。

靜靜地躺在床上,望著紫煙蘿的帳頂,她卻沒有絲毫睡意。

想著剛才父親與祖母閑聊時說的話,原來,他兩個月前就已離京了嗎?

怪不得最近一直沒有他任何消息。

兩個月,到底有什麼事?要去這麼久?這麼冷的天,就連回京過年都不行嗎?

他似乎是個特別忙的人,從認識他起,他好像一直都在為公事奔波忙碌。以後誰作了他的妻子,想必也是聚少離多,極為辛苦的吧!

她的胸口又悶了起來,她輕輕按了按。輕啟櫻唇,念出一道席慕容的詩︰

我,是一朵盛開的夏荷,

多希望,你能看見現在的我。

風霜還不曾來侵蝕,

秋雨還未滴落。

青澀的季節又已離我遠去,

我已亭亭,不憂,亦不懼。

現在,正是,

最美麗的時刻,

重門卻已深鎖,

在芬芳的笑靨之後,

誰人知道我蓮的心事。

無緣的你啊,

不是來得太早,就是,

太遲……

聲音幽幽,嘆息輕輕,含著少女無限的心事。仿佛一把重重的鐵錘敲在了宋硯的心上。

佇立在寒風中的宋硯,面容冷冽,身姿筆直。手不由攥成了拳頭︰自己星夜兼程,本想趕在她及笄禮回來,但身上的傷實在太重,宋福宋祿趁他不備點了他的睡穴,讓他休息了一晚才又趕路。

緊趕慢趕終是沒趕上她的及笄禮。他按了按自己胸口,那里躺著送她的及笄禮。

好不容易趕在除夕之夜回到京城。顧不上回府向父母請安、顧不上重新包扎傷口、甚至顧不上喝上一口熱湯、換換衣服。便來到讓他這兩月以來魂牽夢縈的院子外。

剛想敲窗便听到她悅耳而傷感的聲音。

又是這種似詩非詩的裁體,卻總是能道出她的心思,直擊他的心髒。

是誰?她的心里已經有人了嗎?大皇子還是二皇子?

他垂下頭,牽出一絲苦笑︰像她那樣的亭亭之姿、柔美之態,必是喜歡謙謙君子。

怎會看中自己這個渾身殺戮、滿手血腥之人!

他又想起樹林里她看見黑衣人被殺之時的驚恐神情,想起梅林中她看著他宰殺剌客時蒼白的小臉與眼中的厭惡。

他可以浴血奮戰、勇往不懼、義無反顧;可以盤弓彎馬、算無遺策;可以抽絲剝繭的洞察世事、居高臨下。

但,他獨獨算不到、也掌控不到她的心。

他痛苦的閉了閉眼楮,拿出胸中珍貴的匣子,苦笑一聲,轉身欲走。

只是他腦海中卻像閃電一般,掠過了她璀璨的笑臉、梨花般的臉龐、水晶般光彩奪目的眸子。

生生的拽住了他的腳步。

他一想到她以後,會用那樣的眼光看著別人、會對別人那麼燦爛的笑、小鳥依人地靠在別人身旁。

他就覺得心痛欲裂起來,他猛地頓住腳步。

帶著義無反顧的表情向窗子下走去。

「篤篤篤!」不輕不重、不緊不慢。

林知善迷迷糊糊地覺得好似宋硯那晚的敲窗聲。

她不覺笑自己的痴傻。

「篤篤篤」聲音再次傳來,有了一絲焦急。

不是幻覺。

她猛然坐起身,披上外袍。

歡快地奔向窗口,打開窗戶。

剌骨的寒風中、紛飛地雪花下。

宋硯滿面疲憊之色、胡須遍臉,卻像一尊天神一般瞬間閃亮了她的雙目。

她退後一步,緊緊盯著窗外高大的人影「快進來!」

聲音便顫抖了起來,眼前模糊一片。

宋硯略帶著血絲的眸子緊緊鎖在她身上,身影一閃便到了屋內。

巨大的陰影便籠罩在林知善的頭頂與身上。

她費力地眨了眨眼楮,抬起頭來,打量著他。

滿面遍布風霜之色,衣服不像以前那般整潔。烏黑的頭發有些散亂。她不由自主的抬起手,彈去他身上的雪花。

宋硯幾近貪婪地打量著眼前的人兒。

桔色的燈光把林知善潔白無暇的臉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光,臉上的絨毛都清晰可見。

象春天新生的梨花瓣,粉女敕粉女敕的、淡淡的。

她怎麼可以長得這麼漂亮!

細致的象春風中輕顫的花兒一般。

見她淚眼朦朧地看著自己,踮著腳尖,伸出白玉般的小手為自己彈身上的雪花。

他心里就覺得酸脹起來,喜悅之情就快沖破自己的胸膛。

他輕輕地卻堅決地握住了那只小手

略帶寒意卻瞬間變得灼熱的手掌,寬厚修長,略有繭子。包裹著自己縴細白女敕的手,蜜色映著玉色,出奇的貼合。那麼溫暖、安全,讓她心安。

林知善便抬頭朝宋硯露出一個歡欣地笑容。

宋硯含笑望著林知善。眼里有不容置疑的溫柔,兩人心里以前的猜疑都漸漸消失了。

只留下甜蜜與靜謐。

林知善看著他滿臉的風霜「你剛回來麼?」

宋硯點點頭,老實道「我想見你」

林知善甜蜜而羞澀的低下頭去。宋硯一低頭。便看見滿頭地青絲間露出一截欺霜賽雪般地雪頸。他只覺得心里一蕩。全身軟綿綿提不起勁來。說話地聲音變得低沉暗啞。

「是的,我就想馬上見到你。所以我馬不停蹄地趕回來了。本想趕上你的及笄,卻終是晚了一步。」宋硯低著嗓子喃喃而語。

林知善心里便充滿了歡喜。突然又想到他剛回來,便急急抬起頭

「你還未吃飯吧?想吃什麼我給你做!快坐下喝杯熱茶去去寒!」說著,臉卻突然紅了起來!

象、、、、、、小媳婦說的話,突然臉紅是因為又害羞了吧!

如蜜似醴的感覺又涌上他地心尖。宋硯就溫柔地笑著,順從地坐在榻上。

林知善便急急地倒了一杯熱茶給他,轉身向小廚房走去。

手腳麻利地拿了面揉成面團,就著晚上剩的骨頭湯,下了一大碗油潑辣子面,灑上細細白白的蔥。又切了一盤鹵肉,放在食盒里提回房間。

宋硯和衣半躺在榻上,闔著眼瞼,都傳出了細細的鼾聲。

林知善看著他掩蓋不住的疲倦,眼眶一熱。又想到他還未用過飯,終是硬起心腸,上前輕輕搖了搖他。

宋硯的身子驀然緊繃,像支蓄勢待發的箭,猛然睜開冷冽的雙眼,反手擒住她的右手。

痛得她不覺發出一聲驚呼「啊!是我」

宋硯一下子變得清醒起來,趕緊放開她的右手,又心痛地拉起來「對不起,我、、、、我。還痛嗎?」說著輕輕把她的衣袖往上推了推。

只見白女敕的手腕上一圈青紫,看著便覺得心痛不已起來。

林知善的眼淚撲簌簌掉了下來,宋硯大急「很痛嗎?我幫你用冷水敷敷!」

林知善搖搖頭,淚眼朦朧地看著他「我的手沒事,你、、、你到底這次是辦的什麼差使?怎地在睡夢中也如此警惕?我只是、、、、」

只是心痛你,她在心中默默地說。

宋硯好似知曉一般,深潭般的黑眸變得亮起來,滿不在乎的說「沒事,小事一樁,習武之人只是警惕性較高而已。」

說完,夸張地皺皺高挺的鼻粱「好香啊,做的什麼?我餓得可以吞下一頭牛!」

林知善便急忙從食盒里拿出那一大碗油潑面和鹵肉來。

宋硯端著碗迫不及等待地挾起面條放入口中,愜意地閉了閉眼楮,急急吃了起來。

林知善撐著腮看他狼吞虎咽、風卷殘雲的樣子「多久沒吃過飯了?」

吃得正歡的宋硯未加思索「一天」。

突然反應過來,看著林知善不加掩飾的心痛。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沒事,我習慣了,有次三天沒吃飯呢!」又滿足地拍了拍肚子「你做的飯真好吃,以後還給我做?」兩眼滿含期待地看著她。

「嗯!」林知善迎著他的目光,清清楚楚地回答。

又反手握住他寬厚的手掌「不過,你要答應我,以後不準不睡覺、不能餓著,無論你什麼時候歸來,我會一直在這里等著你!」後面一句聲音細不可聞,卻是堅定無比。

宋硯看著她清清亮亮有鳳眼,幸福而滿足地喟嘆了一聲。

突然他笑了起來,手向懷里模去「差點忘記了給你的及笄禮!」

掏出一只紫檀雕花匣子遞到她手中「打開看看喜不喜歡!」說完,滿含期待地看著她。

林知善宛然一笑,打開了匣子。

一枝羊脂玉梔子玉簪靜靜地躺在黑綢布上。清麗中帶著婉約,美麗卻不張揚。

她便歡欣地笑了起來,看著宋硯「很漂亮,我很喜歡。」

卻突然看見他玄色勁裝左肋下一片暗褐色,胸前的衣服也有個破洞。

不由湊近了細看,卻發現是塊血漬,心里大急,伸手模去「你這里受傷了?」聲音顫抖了起來。

宋硯被她一踫疼得一咧嘴「沒事沒事,早好了!」

林知善抬起淚盈于睫的眸子「好了還怕我踫?」

這里可緊挨著心髒啊!

不由月兌口而出「你快解下衣衫讓我看看,我這有大哥給的金瘡藥!」

說完,才想起這是古代,這樣與禮不合,不由羞紅了臉。

卻又一咬牙催促「快點,別扭扭捏捏地!」

鼓起勇氣,抬起緋紅的臉勇敢地看著宋硯。

宋硯深深幽幽的眸子盯著她,伸手解去衣衫。

蜜色的胸膛寬厚結實,充滿男性的粗曠。一股濃烈的男性氣息就如醇厚的老酒一般,沖入她的鼻腔,讓她面色酡紅,悠悠欲醉。

左肋處扎著一圈白色的紗布,紗布隱約還見血絲。

她鼻中一酸,輕輕地將那紗布解下來。

一道差不多一指寬的劍傷映入眼簾,皮肉外翻,傷口猙獰。

她強按心中翻騰的情緒。用烈酒在傷口周邊消了毒,再灑了一層厚厚的金瘡藥。用白布輕輕的包起來。

靜靜為宋硯拉上衣衫,林知善的淚一顆顆滴了下來,濺起一朵朵水花。

宋硯心里涌起激烈的悸動,緊緊地抱住她。帶著嘆息、帶著感動、帶著*憐,輕喚了一聲「知善!」

林知善心里一蕩,緊緊地閉上了雙眼,回擁著他。

誰也沒有說話,只有幽幽的燭光將兩人緊緊相擁的影子扯得長長的。

外面傳來三更更響。

林知善依依不舍得松開宋硯「你快回家歇息吧!已經很晚了。這幾天別用勁、別喝酒!」

宋硯緊緊抱著她舍不得分開,箍得她的腰有一絲痛意,他不舍得嘆息一聲,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腦袋,貪婪地吸了口她發上的芳香,慢慢放開她。

手指不舍得摩娑著她柔滑的臉「初二要進宮拜年,到時候,我在那等你。」

林知善笑著點點頭「好啊!」

宋硯推開窗戶,回頭笑笑,如一只蒼鷹,消失于夜色之間。

林知善望著外面漆黑的天地,浮起一抹恍惚地笑,關上窗戶,上床睡去。

宋福宋祿靜靜立在威國公府小巷深處,洋洋灑灑的雪花給兩人披上了一層白色的外衣,可兩人依然挺立得像兩柄直直的標槍。

看到宋硯翩然落地,齊齊迎了上去「大人,回府嗎?」

宋硯一點頭,率先上馬飛馳而去。兩人緊跟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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