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哥不是一只鳥 第342章 三川北虜亂如麻(下)

作者 ︰ vivianco

城門上裹著厚厚棉襖的士兵拖著沉重的步伐在巡視,交接的目光里盡是警惕,大將軍已經落罪了,中層的指揮者已經大換血,貝勒爺倒是召集了基層的官兵訓話過,可是巨大的刀劍懸在頭頂,他們如何能安心?

身為舊部,在頂頭上司犯了巨大的錯誤之後,自己怎麼樣才能避免遭受池魚之殃?迷惘的士兵們不知道方向在何方。

守備是貝勒爺的人,態度還算公正,可是陰霾始終沒有散去,他眸子里的焦急幾乎如火焰般灼熱。

直到一個小屁孩就興興頭頭跑了過來,滿是凍瘡的小手抓著一團東西塞了過來,打開那團草,里面破破爛爛的布條上裹著塊破碎的玉玨。眼巴巴等著獎賞的小孩得到了一塊犛牛肉干,笑嘻嘻地走了。

「所以你就派出了一頂小轎子」十四貝勒瞪著那個守備,幾乎要一腳踹他個生活不能自理︰「爺的哥哥,冰天雪地里跑回來了,你就派個小轎子去?」

那守備是跟著十四貝勒好幾年的人了,八貝勒親自掌了眼挑出來的兒郎,性子沉穩︰「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哪里就敢告訴主子,白叫主子空歡喜?自然是要驗證一番的。」

︰「你怎麼不自己去啊?」十四貝勒按捺著脾氣問他,那守備小心地看了看主子,其實心里已經有了七八分把握,這才回來邀功的,小心翼翼地說︰「這不是怕主子心里著急,想著讓你早點知道消息嗎?」

十四貝勒幾乎要被他氣得發笑了,腿腳癢癢得很,抬起來就往守備身上招呼,那守備一邊躲一邊嚷嚷︰「主子,主子,別動手啊!」

︰「爺動得是腳!」十四貝勒那腳甩得是有急又快,那守備身上布滿了灰土印子,苦著臉沒地方躲。

兩人正糾纏的時候,十四貝勒貼身帶著的哈哈珠子沖了進來,一路小跑進來內堂,撲通跪了下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貝勒爺,貝勒爺,轎子,轎子里面是……」

十四貝勒猛地站直了,臉上的神情也僵住了,感覺自己的舌頭都擼不直了,帶著顫音問道︰「轎子,轎子里面是什麼?」

那哈哈珠子吞了口不存在的口水,一臉不知是驚是喜的表情︰「轎子里是主子,是主子啊!」

十四貝勒把人拉起來︰「走,帶爺去迎著。」

小轎子卻沒有再院子里停留,一直抬進了內堂,十四貝勒親自去掀了轎子簾子,里面端端正正坐著的人他完全認不出來了。

自己家的九哥從來最是在乎儀容,身上的荷包花樣要搭著鞋子的紋樣,辮子梢的配著的珠子顆顆要色澤勻淨,大小一樣。

可是眼前的人呢?衣衫襤褸,手上染著污泥,鞋子上掛著草還滴著泥水,看不出來原本的樣子,臉上青青紅紅凍得嚇人,眼眶上還紫了一片。

唯有眉梢眼角的傲氣依舊,敏貝勒伸出髒兮兮的爪子,默默拉著十四貝勒袖子上繡花的那一片︰「怎麼,連哥哥都不認得了?」

十四貝勒猛地撲上去,緊緊抱住了敏貝勒,眼眶的酸意怎麼都壓不下去,敏貝勒由得他摟了一會子就把他推開了︰「我身上髒得很,你不嫌棄我還嫌棄了,還不讓我去梳洗一番?這個鬼樣子可怎麼見人呢?」

十四貝勒直起腰來,猛地嗅了嗅,神情有些微妙︰「哥,難為你了。」

敏貝勒扯出個鬼臉,一種深深的疲憊涌了上來︰「我能囫圇回來就好了,你居然還有這麼多要求。」

十四貝勒抽了抽鼻子︰「自然是回來就好,別的帳,弟弟再來替你算好了,你且好生歇著,我這就修書給京里報平安去。」

敏貝勒卻猶豫了︰「先不著急這個,你讓我再想想,我進來的時候,沒多少人知道,何不借此引蛇出洞,一網打盡?」

整整換了五桶熱水,泡到皮膚都起了皺,膝蓋彎後肘窩被絲瓜攮子刷出了血痕,敏貝勒才肯出來穿上衣服。

找到了哥哥,高高懸著好多天的心,終于落了地,十四貝勒只覺得自己對人有了交代,眉梢眼角皆帶了喜容,再看看那守備,已經自動自發地站了起來,笑眯眯看著自己,一副欠打的討賞表情。

十四貝勒此刻心情大悅,也懶得再計較他的處置不當了,抬起眼角︰「還不滾下去,自個去領賞,記住,不許聲張啊!」

那守備立刻換了一副苦大仇深的臉,沉聲說︰「主子英明,屬下,自當盡力報效,方才不負主子提拔之恩!」

十四貝勒揮揮手,懶洋洋地說︰「所有人都閉上嘴巴,晚上吃的飽飽的過來,咱們一起商量商量,這個仇可不能不報啊!」

呷著碗香噴噴的女乃茶,靠在軟軟的緞枕上,敏貝勒抬起手,看看自己手臂上深深淺淺的傷口,不由得覺得有些恍惚,當日落在那群賊寇手里,不是沒有絕望過,到了後來,境況愈來愈差,好幾次受不了那些羞辱,裹在草堆了,也想過要不要咬咬牙齒自我了斷了算了。

誰曾想還有逃出生天這一天,看著床頂上精密的織花,瞧瞧外頭站著的一溜兒平頭正臉的丫頭小廝,敏貝勒把自己深深埋進錦被里,快點睡吧,睡醒了就不可以休息了。

城門的氣氛依舊森嚴,貝勒爺又推出來新政策,貼出懸紅,要懸賞各種消息,可是夜色中,一隊人馬拿著貝勒爺的手令開了城門,向東邊疾行。

敏貝勒睡足了好幾個時辰,此刻臉色看起來好了很多,泛起微微的血色,十四貝勒特意讓下人把火龍燒得旺旺的,案上的盤子里供著南方運進來的佛手,清香彌漫著。

︰「消息放出去了嘛?」敏貝勒瘦歸瘦,顴骨高高豎起來,愈發顯得眼楮亮得駭人,此刻盡然沒人敢跟他對視。

︰「放出去了,一點點放出去的,好幾批人在打听,只怕這事沒有那麼簡單,一些亂兵,有什麼好怕的?」十四貝勒這些日子夜不能寐,早把這蹊蹺案子的前因後果,蛛絲馬跡翻來覆去想了個透徹。

︰「不過是因緣際會又遇上有人渾水模魚了!」敏貝勒自然也有在想︰「京里皇阿瑪可有什麼動作?可有人為難八哥?」

︰「再別提這個了,皇阿瑪嘴巴上說盡力救援,你有什麼不知道的?我們兄弟幾個捆一堆也比不上人家一個指甲,倒是八哥,為了你沖撞了皇阿瑪,奪了他郡王位,閑居在家,上次十哥來信,說他為你寫了血經,還被皇阿瑪下旨訓了一場,真是替他不值。」十四貝勒提起這個便憤憤不平。

敏貝勒冷笑幾聲︰「我早料到會是這般,只是苦了我們八哥!額娘還好嗎?」

︰「宜妃娘娘為你吃了長齋,在佛前許了冬日穿單,重塑金身,逢著初一十五就放生蛇蟲,嫂嫂弟妹倒是常常進宮陪她,可是你難道不知道她哪里真的能放心呢?」說道這個,十四貝勒就有些不高興,當初九哥跑出京城,八哥難受了好些日子,想著他在西藏受苦,人瘦了好多。

再到後來,敏貝勒被擄走,八哥被降爵,自己無法,自請出來救人,不只是為了九哥,更是為了八哥那份牽腸掛肚,再想起九哥的時候,不是沒有怨懟的,好好的日子不過,跑到這不毛之地來做什麼?

也無甚生意給他,也無甚緊要差事給他,丟了哥幾個在京里,你圖的是什麼啊?他不明白,就更生氣了。

看著敏貝勒傷痕累累回來的時候,他只顧著照顧他,等一晚上緩過勁兒來,十四貝勒是真心想要說些什麼。

敏貝勒嘆道,眼楮里卻是干干的︰「我做事從來恣意,這一次落難,卻是連累至親為我牽腸掛肚,夙夜難安,也是大不孝,對不起他們。」

十四貝勒只覺得心頭發苦,從來任性的九哥也有說出這麼一番老成持重之言的時候,再看看他手腳上的傷痕,面上的粗黑,不由得口氣放得溫柔了些︰「九哥既然知道,弟弟也沒什麼好再說的了,只是日後哥哥再不要以身犯險,雖說富貴險中求,但你我皆是皇子,天生富貴無極,哪里需要如常人般拿性命去博那一點財帛?」

敏貝勒自然知道自己的心事,當日愁腸百結的不甘心早在患難中被拋之腦後了,此番逃出性命來,見事也開闊了許多,那些想不通放不下的煩惱在性命前面,算得了什麼?

讓親人愛人跟著提心吊膽,吃苦受累最是敏貝勒的不願,想著額娘,不知道這一次還舍不舍得豎起娥眉嬌斥自己,五哥還會不會結巴著結巴著就忘記了要教訓自己什麼,兒子有沒有哭著要阿瑪。

最難受是想起八哥,居然為自己被降爵,又傷了自己寫血經,敏貝勒心里清楚的很,這些自傷便是為了尊長,也是要受斥責的,父母俱在,居然自傷軀干,毀壞父母骨血豈止是大不孝?難怪皇阿瑪會不高興,不肯復了八哥的爵位,便是在御史那邊也是說不過去的,異母弟弟而已,哪里值得他這樣?

︰「再不會了,日後不帶著三千重甲,我絕不離開京城一步,你們便放心吧!」敏貝勒此刻有了開玩笑的心情。

︰「你就想吧!」十四貝勒的眼楮吊了起來︰「三千重甲,造反都夠了,你這不是逼著皇阿瑪找你麻煩?還是在考驗十哥到底向著誰?」

敏貝勒笑得咳嗽起來,大口喝了半杯茶才朝著窗戶看去,幽幽地說︰「不知道那些家伙上當了沒有?」

︰「你若活著,他們在京城又如何能借機興風作浪呢?眼看你要是出了藏地,還如何好下手,四川那里可不听他的,放心吧,明兒一定能有個結果。」十四貝勒語氣篤定。

︰「便是抓住了,你也先親自審一審,只怕你押送人入了京城,路上就有人敢對你下手了,這可不得不防著。」敏貝勒的嘴巴抿成一條直線,臉上帶出些擔憂。

︰「這個我也料著了,到時候,抓回來就一頓狂省,口供畫上押,謄抄個上十份,分各路前後往京城送,人嘛,直接打殺了,把尸體拖出去示眾。」十四貝勒望著敏貝勒,語氣里帶著狠絕。

︰「記得把腦袋看下來,砍得難看點。」敏貝勒嘿嘿一笑,語氣里是掩不住的興奮。

藏地的月亮並不比內地圓,但是天上的星子要大上許多,埋伏在山道密林里的弓箭手刀斧手俱是無心賞月觀星,貝勒爺說了,生擒住賊人為首的,其余的按人頭打賞。

佔著地利,領著人馬,後頭還有火器助陣,唯一要發愁的是如何跟兄弟們搶人頭,呵一口氣暖暖手心,再活動活動肩膀,遠方傳來了馬蹄聲。

假貝勒爺的馬車慢悠悠地過來了,那守備舉起望遠鏡,觀察著,眼看馬車行入小道,他的心提了起來。

砰地一聲,橫道中的絆馬索絆住了馬匹的蹄子,很快馬車便向一邊側翻,前後的侍衛立刻上前要打開馬車救人,小道旁竄出了舉著刀劍的黑衣人,殺了個措手不及。

眼看他們就要殺到馬車前,領頭的不由得暗喜,手剛剛伸過去要掀開門,幾只黑黝黝的弓弩從里面伸了出來,噗噗,正中胸口,領頭的仰面倒地,後面的不清楚情況,還在大喊︰「快抓人!」

密林里的人只沖了一半出去,守備仍舊在高處拿望遠鏡觀察著,直到所有的人都被抓住,尸體也運上了馬車,他還沒是沒有挪動。

旁邊的侍衛忍不住說︰「大人,只怕沒有余黨了,還不走嘛?」

守備搖搖頭︰「再等等看吧,我總覺得不放心。」

許久,就到身子都僵硬了,終于有幾個人影小心地向遠方撤退,守備笑了,後頭看看侍衛︰「還不去追,大魚可在哪里呢!」

侍衛眼楮里閃出志在必得的精光,飛身上馬,加緊馬肚子,領著一隊人就從前頭去堵人,守備自己領了另一半的在後面等著包抄。

靜謐的夜里,沉默的截殺結束地特別快,沉悶的死亡總是來臨的突然,把人頭砍下來別在馬鞍上,滿身血腥殺戮味道的勝利者班師回朝了。

審訊並不是一件艱難的事情,尤其是當審訊者佔據天時地利人和又缺乏底線制約的時候,天蒙蒙亮的時候,幾個血肉模糊的人頭被掛到了城門上,安民告示也貼了出來,十四貝勒的請功奏章已然寫好,不等新任上任,他便要拔旗離開了。

收拾東西花不了幾日,十四貝勒自己帶著新納的小妾輕騎離開,後面的大件全部留給八旗營兵帶走。

十四貝勒倒是沒有遇上多少意外,派出去送奏章的人倒是遇上好多明的暗的埋伏,歷經千辛萬苦終于把奏章弄丟了。

收到消息的十四貝勒打罵了幾個手下之後就默默登上馬車,去尋小妾解悶了,而他的隊伍依舊在路上飛馳。

︰「奏章被搶了?」「小妾」笑嘻嘻地說︰「折了幾個人?若是不像點樣子只怕二哥不相信吧。」

十四貝勒擰著眉頭說︰「四五個吧,躲過好幾次埋伏才成功讓他們得手,這次可是虧大了,回去要讓十哥賠我七八個才行。」

︰「等回去了,別說七八個,七八十個又如何?就是老十沒有,八哥也不會讓你吃虧的,怕什麼!」

馬車里並沒有什麼傾國傾城的小妾,只有一個據傳早已回京的敏貝勒。

︰「不知道信到了京城沒有,好歹安一安額娘哥哥的心!」敏貝勒一路順利,愈發掛心那些遠在天邊的人。

接到消息的八貝勒喜極欲狂,忍不住就跳了起來,腦袋撞到了門框,小廝們趕過來揉著︰「主子爺小心點,撞壞了倒叫貝勒爺心疼。」

八貝勒把人推開︰「快,送信給五哥他們,求著五嫂進宮去告訴娘娘,也安安宜妃娘娘的心!」

十四貝勒進京那一天,城門口早就等著了一堆人,悲喜交加之際,八貝勒幾乎要把弟弟用胳膊勒死︰「再不許你去那麼危險的地方了,以後你只在我眼皮子底下過活,再敢亂跑,我親自打斷你的狗腿。」

敏貝勒蹭蹭哥哥的臉側小聲說︰「哥哥別打我,我現在還疼著呢!」

八貝勒的淚便下來了,把弟弟抱著上下的看上下的模︰「多大的人啦,說也不听,這回吃了虧吧?定是我往日打得少了,若是早把你打怕了,哪有這些罪給你受?」

敏貝勒自己擰著腰又往哥哥懷里靠,耳語道︰「二哥巴不得我死,哥,我活著回來的,一定要跟他拼個你死我活!」

八貝勒緊緊摟著他,堅定地說︰「哪個說過要放過他了?你吃了這麼大的虧,我丟了郡王位置,難得就是為了成全他的胡鬧?便是皇阿瑪舍不得,也由不得他了!」

下午的時候,十四貝勒進宮了,不但帶著奏章,犯人的口供,還帶著二阿哥想不到的東西,定了他的罪名!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來了,跪求大人們原諒,讓八九見面了啊

後面還有各種險象環生,大家不要心疼作者,努力的鞭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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