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隱 第八十六章 夜半之時

作者 ︰ 弱視的豬

她說起昨日山路上的那名青年,太子倒是記憶猶新。他點點頭︰「確實如此。」

又道︰「阿陰與洪七公如何相識的?游歷途中遇到的?若是由著他領著這麼大一股勢力,朝廷豈會有安生之日?」

「郎君錯了。」山陰糾正道,「日子過得好了,誰又會願意出來當乞丐?百姓的生死皆操控于朝廷之手,朝中大臣們若能多顧念天下蒼生,民間便不會有這麼多怨言,也不會有流民起義造反了。」

這一番話,換了以往,她是打死也不能說出,也不會說出的。一個從小到大在皇宮中長大,地位尊崇高高在上的皇子,他所受到的教育是根深蒂固的,他的潛意識里,與歷代皇帝,皇子一樣,有一種無人超越的優越感。

可這幾日的近身相處,太子對流民的一些態度與反應,令她隱隱約約覺得,司馬遹對窮苦百姓的遭遇,是懷了憐憫憂慮之心的。若是司馬遹真能登上皇帝的寶座,他實是可以做一位明君,一位仁君的。

于是不由自主地,她總想潛移默化地給他灌輸一些後世的君民之道,關于人民與上位者之間水與舟般的密切又不可分的關系。

分別在即,或許此時她的這種想法不能被太子接受。可誰又能保證它不會在無意間生根發芽呢?

她還想再敘上一敘,那廂大奇與護衛們已經手忙腳亂地將準備好的菜肴一一擺放在布好的榻幾上。

炒得有些焦的青菜,兩鍋熱氣騰騰的雞湯,還有馬車中自備的腌菜與大奇親自做的肉菇湯。

近五十個人的伙食,就眼前幾樣菜。顯得寒酸又緊張。

大奇看了一眼,率先道︰「馬車中還配有干糧,兩位郎君嘗嘗吧。我等吃些干糧便夠了。」

山陰與太子對視一眼,齊齊起身。她走至榻前笑道︰「菜若少了。一人少吃一口便是了。明日還要趕路,吃干糧哪有體力?」

縱然一向知道山陰對待下人沒有嚴格的等級區分的大奇,在听到她這話時,也不由心中暖了暖。

他洗淨手,又親自為山陰與太子準備好碗箸,道︰「郎君們請用吧。」

若在平時,太子二話不說便坐下了。可這時,他突然之間覺得有一絲猶豫了。

他看看旁邊的山陰,發現她沒有應話。反從地上撿了一根木棒,又去火堆中間翻找了。

她在找她的叫花雞。

听過叫花雞的典故,又對山陰的手藝充滿了期待的太子忙幾步跟了上去。

只見山陰將火堆中。那個被火烤成**,黑乎乎的東西一棍挑了出來。

幾下有規律的翻滾中,叫花雞一路滾至了山陰的腳前。

待到山陰用手中樹枝用力一敲,整個泥殼卜的一聲裂了開來。幾乎是立刻的,一陣原汁原味的雞香狠狠地鑽入眾人的鼻子。不待山陰動手,站在一邊看得興致大起的大奇已經搶著用布裹好雞,將雞放在了榻上。他細細地剝開雞身上已經干透的泥巴,又撕掉一層層的樹葉。這下子,整只烤好的叫花雞呈現在眾人的眼前了。

剛才還對山陰的手藝抱有懷疑的護衛們立馬眼楮亮了。

山陰拿過幾案上幾個小碟子,捋起袖子撕下一只雞腳放在碟中。又在其他菜盤中各挑了一些菜。道︰「我二人這些便夠了。大家一起吃吧。」

她這令一下。圍著榻幾齊齊站著的護衛們一喜,馬上各自尋了碗來盛飯。

端著二人的飯菜重又走回剛才坐的地方。山陰將碟子一放。笑道︰「我未曾請示便這樣做了,郎君可會有想法?」

「不會。」太子拿過她手中的米飯,大大方方地吃了起來,「出門在外,多有不便。阿陰以為我還是昔日之人?」

「隨遇而安,有容乃大。郎君……」她想說「你要加油!」突然意識到太子根本不懂加油二字的含義,便轉而將雞腿遞了過去,改口道,「嘗嘗阿陰的叫花雞。」

叫化雞美味香滑,入口即化。太子嘗了一點,親自挑起碟中的半個雞腿放入山陰的碗中︰「阿陰快嘗嘗。」

緊接著,大奇忙不迭地將他的肉菇湯也送來了。

這日的晚飯,就在一干人就著榻幾,于樹林的空地中簡單地對付過去了。

夜,開始在太陽的西沉中為天空籠上一層熟悉的灰黑。

空地中,燃起了一堆又一堆的篝火,五十來名護衛自發地圍成一圈,將兩輛馬車中的太子與山陰護在了中間。

沒有帶隨身的侍婢,與平常人一樣親自鋪好榻上的軟被,太子鑽進被褥,復又伸出頭望著夜空中那輪半圓形的月亮道︰「阿陰,你可相信天意之說?」

山陰正靠在車壁之上凝想,听到他的問話,靜默了一會兒方道︰「也不盡然。雖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然有的時候,人的意志力強大到可以扭轉一切,包括既定的命運。」

人可以戰勝命運?

听著她篤定的語氣,太子沉思了。他剛想再問上一句,又听到山陰幽幽道︰「只是這樣的機率太小太小,人在命運前,總會不自覺地屈服,不自覺地低頭。」

她的語氣有著少見的傷感與無奈,太子忍不住坐起身來掀開車窗望過去。但見清色如水的月光下,山陰那張清麗無比的臉襯著隱隱的紅紅的,正跳躍的火光,顯得那麼落寞無依。尤其那一雙盈盈清亮堪比溪水的鳳眼,在她的一低頭間,他甚至看到了里面隱藏的悲傷。

「阿陰--」他柔情無限地喊了一聲,不自覺地伸出自己的手--

夜風從林間輕輕打著旋飛出,帶著一絲沁涼拂過他寬厚的即將踫觸到山陰面容的大掌。

陡然間,似是有所覺悟般,他停住了。

不著痕跡地將她的車窗又撩起了些,他象征性地道︰「阿陰太過悲觀。世間之事,不到最後,誰能預料結局?盡力而為總比坐以待斃強。」

山陰的失神也只是一剎那,很快,她已微笑著抬起頭來︰「郎君說得是。路,總要憑人走出來的。不畏浮雲,不懼困險,方是男兒本色!阿陰過于著相了!」

她自信的眼神,天生的郎君風儀,配上這句男兒本色,實是帥氣得緊。可不知怎地,守在她身邊的大奇頓了頓後,若無其事地扭頭專心致志地研究起了自己的鞋履。太子只輕輕微笑了一聲,復躺回了自己的被褥。

剛才還有幾句聊天聲傳出的樹林中,忽然靜寂了下來。

不就是因為她的姑子身份麼!

姑子便不能有男兒本色麼!

她也將被褥整齊地一鋪,用力一拉車簾--裝傻!誰不會!

月亮慢慢移上中天。

進入三更天了。

月亮悄悄向西邊挪移。

已是四更天了。

樹林中,那團篝火越來越小,越來越淡。

護衛們靠著馬車,進入了沉沉的睡眠。更時不時有人發出輕輕的打鼾聲。

山陰睡在馬車內,只覺得氣息越來越重,越來越重。不知怎麼,今夜這一覺,她睡得極不安穩。

隱隱中,她感覺到自己的四肢又重又無力。腦中明明清醒得很,可眼楮一直無法睜開。

不行,她要醒來!

她努力抬起自己的身子,想翻個身。

這一動,她陡然發現了不對!

她的身體沒有了力氣!

也就是說,此刻的她如一團棉花般軟軟的,絲毫動彈不得。

電光火石間,她喘了幾口氣,喊道︰「大奇--」

這一出聲,發現自己的聲音細若游絲,也沒有一絲力道。

完了!

中毒了?還是被人下藥了?

她試著穩定了一下心神,開始快速回想。

晚間時,怕太子在意,她只象征性地啃了幾口雞腿,沒有去動碟中其他的菜肴。然這些食物都是護衛們自己宰殺自己準備的,不應有什麼問題。

仔細嗅嗅空氣中,也沒有特別香或是其他特殊的氣味。

難道是她在林間采的蘑菇有毒?

如果是蘑菇的原因,那麼中毒的便不止她一個了。

她繼續扯著喉嚨喊︰「來人--大奇--」

如蚊蟲般吶吶的聲音中,忽然她的車簾被人一掀,一個全身黑色的,面上蒙了一塊巾布的人走了進來。

這股氣息很陌生,很陌生。

不是大奇,也不是這里的任何一個護衛。

這人這麼明目張膽地走進來,難道外面的人全都被打下了,還是他們也跟她一樣不能動彈了?

她驚恐地瞪大眼,艱難地咽了口口水。無力中,努力嘗試著地握緊自己的拳頭。

只見這人不聲不響地掀開她的被褥了。對著山陰穿了外裳的身子瞧了瞧,他伸手入被,輕輕解開她的裳服來。

他的手指和夜色一樣冰冷。在他的有意無意地踫觸下,明明溫暖如春的車廂中,山陰的身子卻劇烈地抖動起來。

她眼睜睜地看著來人月兌下自己的外裳後,又飛快地月兌掉自己那身黑色裳服,現出里面同樣黑色的內裳。

他想干什麼?借著若有若無的一絲微光,她死死盯住來人的臉,擠出一點破碎的聲音︰「放開!」

卻見來人的手靈巧地一托,將山陰半個身子納入了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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