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隱 第九章 收劉容

作者 ︰ 弱視的豬

孫江一轉頭便看見了眼前這畫面。

長身玉立于一片金色光暈中的她,如九天仙女,神聖不可逼視。

仿佛感覺到他的注視,山陰微側臉頰,淡淡一笑。頓時,笑生兩靨,如霞光四溢,雲開月出。

這一刻,他只覺得瞳孔一縮,心髒不可抑制地猛跳起來。那砰砰砰的聲音,直如響徹穹宇的擂鼓穿透胸膛,噴薄欲出。

心慌意亂之下,他急急回頭,垂眸掩飾眼中的驚艷與失態。

「心中掛念故土的時候,這兒是一個不錯的去處。」山陰,仍是淡淡道,「從這兒遠眺,山川皆在眼底。目之所及,心之所系,所有哀思皆可寄情于此。」

她並不知道孫江有什麼來歷,她只是比較地捕捉到了這少年眼中無意間一閃而過的落寞。

是的,一種落寞。一種遠離家國,親人不得相聚,形只影單一人彷徨無依的落寞。便如一只離群的孤狼,踽踽而行,只能在月夜時對著山谷發出悲壯淒涼的哀嚎。

這種埋于心底的哀傷非同類不能了解,這種刻骨銘心的傷痛非經歷之人不能洞徹。所以只是一眼,山陰便肯定了這少年,他的心中定然有一番丘壑。

只是她輕飄飄的話一出,卻再次如一記重拳打在了少年剛剛平歇的心口。

孫江愕然地抬頭,怔怔地望著眼前這美得不可思議的少年。

只有十四歲,他的身量足足矮了他一個頭,那清瘦的身子甚至沒有完全長開。可那一雙澄澈的眼楮里少見的睿智與洞若觀火卻超乎年齡的老練。

沒有被識破的惱羞,沒有心思被揭穿的尷尬,他沉下了如墨般的雙眸,心中有一絲驚喜,以及幾分惺惺相惜的慶幸。或許,這少年,真的值得一交。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在這黃昏的夜色里,一任各自的思緒隨風飛揚。♀

天邊的光亮越來越微弱,該下山了。

當馬車載著二人回到城中時,天色已如一張黑幕罩住了整個洛陽城。街道上,各家燈火四繼亮起,發出幽幽的亮光。

孫江的馬車在山府前停了下來。山陰利落地跳下馬車,道了聲別。

忽見府門不遠處一輛瓖金黑木馬車跟了過來,有人撩起了一角車簾,偷偷探身朝這兒張望。待得兩人目光一撞,又急急放下了簾子。

山陰一愣,車內的孫江已警覺地問道︰「何事?」

長簾一掀,也下了馬車。

「無事。」山陰輕道,「天色不早,你也早回吧。」遂提步往府中而去。

「且慢--」

忽听背後一聲輕喚,黑木馬車上一女子急急掀了簾子。

疏淡的燈光下,一襲暗香,黃衣照人的女子,不正是王式?

她走上前來,輕輕一禮,「今日設宴邀請郎君,原想謝過那日救護之恩。郎君怕人非議不敢前來,阿式心中惶惶,」說到這里,她遞上一方錦盒,「這是阿式的一點心意,望郎君笑納。」

雙眼瑩瑩,縴手凝凝,隱帶白蓮微綻的風情。

只是眼前這一池光華,沒有如願地讓山陰受寵若驚。她淡淡蹙了眉,正色道︰「山陰有愧。不敢收授如此大禮。你既是裴三郎門的妻子,山陰自當護之。還請女郎不要放在心上。」

一席話客氣疏淡,听得王式一顫,白了臉。

當下,她什麼也沒有說,只一禮,回到了車廂。

馬車疾馳,很快消失在街道中。

孫江輕笑︰「我道如何,原來是桃花債。你這一番字正腔圓的說辭,怕是要惹得佳人肝腸寸斷了。」

山陰心中亦是郁悶之極,說到底,總是她無端招惹了王式︰「明知無望,何不早早了斷?」長袖一揮,兀自進了府第。

「好大的怒氣。」孫江呵呵一笑,也搖頭離去。

卻說這邊馬車中,王式一張臉哭得梨花帶雨。圓臉的婢女阿綠使了勁兒地哄著她︰「女郎何必為這樣的人犯氣?你為了再見他一面在各處酒樓中安排了多少人力,便是為了這一場宴會也花了不少心思,他倒好,打發一個護衛來說不便相見。女郎親自等候,他也不知感動,這般寡情之人值得女郎掉眼淚麼?」

王式輕輕搖頭,越發哽咽︰「你以為,我哭的是他的冷淡疏離嗎?我傷心,只是因為我遇上他之前已許了裴三。他縱然對我心中有意,知道我珠釵已定,必然拒之千里。他並非寡情,那一日,我分明看得出他對我……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女郎,」阿綠急急喚道,「便不能想想其他辦法嗎?你一向是個有主意的。」

這話一出,王式冷靜下來了。是的,當務之急是想策,而不是坐在這里傷春悲秋。她王式,能從一個小小的庶女走到今天這個備受長輩注目的地步,哪一步不是付出了心血和努力的?只有無知婦人才會事到臨頭哭鬧不休,她豈能如此?焉能如此?

仔細拭干臉上的淚痕,補好妝容,王式點點頭︰「你說得對。我要好好想一想,想一想……」

車中安靜下來。等馬車駛入王府大門時,王式已恢復了一貫的淡定與從容,哪里看得出一絲哭過的痕跡?

這一夜,便這麼過去了。

第二日,孫江讓馭夫駕著馬車又來到了山府。他在山簡的院落中呆了一會兒,向山父告辭後直接來到了山陰的居處。

翠雲峰一游,兩人交情陡深。

因此,他一路大步而入,並沒有護衛攔著。等到山陰得到通報時,孫江已站在房門口了。

他信步走到山陰旁邊,看著山陰立于窗前一動不動,奇道︰「怎地在發呆?」

忽然又咧開嘴笑了︰「卻是為了昨日那小姑子?」

語氣揶揄,帶著幸災樂禍。

山陰轉過身來,狠狠剜了他一眼。她這動作自認霸氣十足,可惜看在人家眼里卻是一雙丹鳳眼似惱非惱。

果然,孫江嘆道︰「你這風姿,別說許了人家的小姑窮追不舍,便是已嫁作他人婦的,也要暗中痴戀上了。」

山陰冷哼一聲︰「你今日來,就是消遣我的?來人,送客!」

孫江扯著嘴皮子干笑一聲,「不忙,不忙。三日後在洛河游船之上有一場名士清談,我欲邀你同去,你意下如何?」

名士清談?

魏晉時期,隨著黃老思想的興起,老莊「無為」、「自然」的道家之學取代了盛極一時的儒學,成為一種新的文化思潮。士族們經常會聚在一起談論玄道。這種論辯既能海闊天空暢談自己的想法,又不失為一種娛樂,頗受上流社會的鐘愛。

她雖不擅作口舌之爭,但作為旁觀者娛樂欣賞卻是極有興致的。

「論辯的都有何人?」

「主辯是衛玠與王澄,還有一些世族子弟。」他頓了頓,又道,「衛玠與我同屬太子府,據聞是一位清談高手,此次清談,或可一見。」

衛玠?

這名字恁地耳熟。

山陰點點頭︰「既如此,自然要去。」

孫江得了信,也不多留,大步離去了。

他一走,身邊一護衛上前,輕聲詢問道︰「小郎,此事我等如何應對?難道就這樣叫他們搶了咱們的東西不成?」

山陰放下手中的茶,淡道︰「荊州是他的地盤,便是強龍都難壓地頭蛇。姑且忍耐,看看能不能另闢一條路。」

她到書房取了紙筆,很快寫好了一封信。將信件裝封交給護衛,吩咐道︰「把信發回。照信中所說去辦。」

護衛領了命,急急離開。

山陰亦坐上馬車,去往山家別院。到洛陽已有一段時日,她除了前幾日下令制作火鍋調料時親自前往指導了一番,便沒有再去看過。因著別院中都是親自挑選的老人,行事有度,忠誠可嘉,她此番前往也只是例行一觀,提了一些看法和建議。

接著,她召來了副總管劉慶。劉慶在府中做事已有十多年,他于釀酒一事上,想法獨特,手段精到,頗得山陰看重。自歸了山陰後,一直盡心盡力幫忙管理酒廠。

劉慶有三個兒子,如今二兒子劉容正閑在家中。

她命人打听過,劉容為人細致謹慎,做起事來機智善變,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原是洛陽城一酒樓的掌櫃,因被副掌櫃陷害,氣憤之下,甩袖離去。

趁此機會,她向劉慶提出欲將劉容收為已用的想法。

劉慶自然不敢有辭,他歡歡喜喜地接了命令,回家向劉容報喜去了。

第二日,劉容來報。劉容的長相十分普通。圓臉,膚色黝黑,身材微胖,站在人群中絲毫不起眼。

二人坐下來,山陰令得婢女上了茶。問了一些他家中的情況。劉容俱一一回稟了。

「洛陽城內,各大酒樓商鋪,每條大街小巷,日日都有很多新鮮事發生。這些事在不相關的人眼里,只是飯後談資,但若利用得好,卻是一筆大財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郎君是要小人收集這些消息?」

「不錯,我要你想方設法滲入各個渠道,將消息一一收集起來。」她提醒道,「可以于城中開鋪設點,多注意過往商旅及貴介子弟蹈論。」

劉容應下︰「小人明白了。」

山陰撥了幾個人給劉容,又給了他五百金,吩咐他下去謀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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