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奈兒八歲那年回到相府住進了雲苑的西側院,這還是第一次招待那麼多嬌客。小院里下人本就不多,四位小姐再加上帶來的貼身丫鬟,一時間做客的倒比招待的人多了。
秦雪澗不擅內宅瑣事,雲月因著要貼身伺候的緣故,奈兒便請了若竹來幫忙,蔡嬸則依舊照顧著蘇一月。
若竹的性子雖說軟綿,可到底從前貼身伺候著肖姨娘,對上那些個小丫鬟自是有一番威嚴在。端茶送點心,一切進行的有條不紊。
奈兒隨手拉過一名小丫鬟吩咐去了小廚房,交代了午膳要用齋菜。按著李氏被軟禁,相府的風向,一頓午膳而已,小廚房應是不會出錯的。
幾個姑娘家或坐在榻上或坐在錦杌上,皆是手里端著茶水,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糕點,肖姨娘剛逝,雖只是小妾,卻是奈兒生母,因此誰都沒有說笑的心思。
奈兒只想將幾人支出來,好讓背後站著李府的唐氏與李氏好好說話。索性拿出了棋盤,讓她們各自玩耍,別的玩意兒奈兒這還真沒有。
李秋研一本正經的向著趙雪梅拱手討教,倒讓幾人吃驚了一把。看起來李秋研也不是一心只讀聖賢書,對于唐氏的小算盤,李秋研竟也心如明鏡。
不一會,趙李二人棋盤上不溫不火的廝殺不僅引了奈兒觀看,孫林二人干脆也停了手下的對決,在一旁津津樂道起來。
這時若竹匆匆進了屋,對著奈兒耳語了幾句。
奈兒頓時默然,沖著若竹點點頭,便交代了幾句出了屋。
屋外的廊下,一身圓領藏青色長衫的李靖哲正立在那兒,小丫鬟們忙碌之余。也不忘了好奇的打量著這名陌生的男子。
就在廊下,奈兒屈身一福,平靜的望著對方問道,「表哥有何賜教?」
李靖哲臉上的笑容微斂,卻漫不經心反問,「就在這說?」
廊下空曠,毫無遮攔,可四面全通,光明正大,不至于傳出什麼難听的風聲。
奈兒點點頭。「恩,表哥有話直言便是。」扭頭給了若竹一個眼神,若竹離了幾步。像模像樣的四處瞪了瞪看熱鬧的丫鬟。
小丫鬟們一哄而散。
李靖哲眼角抽了抽,瞥見奈兒煞有其事側耳聆听的模樣,一時松氣,苦口婆心道,「嫡母名聲不好。你來日如何尋得好人家?」頓了頓,見奈兒毫無反應,李靖哲又朝著蘇一月的屋子望去,「就算你有人撐腰,可我這小表弟才四歲大,將來又當如何?」
奈兒嗤笑一聲。揮手不耐道,「表哥若是來恐嚇我的便就此作罷,我不是養在深閨里無知的小姐。」
李靖哲眉頭一緊。又道,「我如何恐嚇你了?莫非我說不是事實?有個太傅之女做嫡母,小表弟將來多份助力,必定是錦上添花。」
奈兒伶牙俐齒反駁道,「她若是個能容忍人的。我姨娘如何死不瞑目?精心布局還要毀我姨娘名聲,你恐是不知。她連當初的吳大狗都尋好了,上下串通,只為讓我姨娘死後還遭那不白之冤,將我和一月說成是苟且奸生,這樣的嫡母,我如何放心將一月交給她?」
「我所言句句屬實,如若不信,你大可去問丞相老爺,或是去與你口中錦上添花的嫡母對峙。」
一字一句駁的李靖哲啞口結舌,他還真不知道李氏做到如此地步。人死如燈滅,何至于死後還不放過。
李靖哲略有些尷尬的蒼白無力辯解道,「那也是你們做的太過分,哪有府里唯一的獨苗放在姨娘膝下照養的?大姑母心懷憤恨,一時做錯了事也情有可原。」
李靖哲在動搖,奈兒心下一喜,她就是要李府放棄,皇帝就能更大手大腳的去查。心中暗忖,組織著語言,想要窮追猛打,一鼓作氣打消李靖哲幫李氏的念頭。
奈兒冷笑一聲,「我姨娘生前可有半點不敬夫人的地方?晨昏定省哪次耽擱了?布菜做衣哪樣沒做到?一月也早就離了肖姨娘獨居一院,大些便要搬去外院了。更何況我姨娘從未攔著一月不讓夫人見。這憤恨從何而來?」心下一橫,奈兒陰惻惻的低語道,「你可知我不過是去求了老太後幫我姨娘正名,並無求當今聖上的意思,皇帝到底為何大動干戈,這可不是我的緣故,你不如去問問你的好姑母,她到底還做了什麼不為人知的事。」
李靖哲周身一顫,眼里閃著狠厲緊盯著奈兒,一句話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一般,「此話可當真?」
奈兒撇撇嘴,淡然道,「何必質問于我?我是膽大包天不知天高地厚,可皇宮里的事就算單單為了自己著想,我可敢胡亂編排?」
李靖哲不再言語,想至听聞早朝皇帝龍顏震怒,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怒斥大姑父家宅不寧,之前竟命了身邊的何公公親自來相府查探個清楚,再往前便是皇帝夜訪大皇子府。
李靖哲不敢再深想,抱拳拱了拱,便抬腳離去,只剛走幾步,又回頭,「表妹保重。」
目送著李靖哲離去,奈兒嘴角掛起淡淡的笑容,這是一名優秀的男子,或許是被當作李府未來的頂梁柱,教導的過了,笑容舉止都酷似蘇丞相,可他又比蘇丞相光明磊落,起碼對于李氏的下作手段,他是不恥的。
身為臣子,除非有了不臣之心或舍身為民的清流直臣,否則最重要的是揣摩聖意。這是為臣之道,亙古不變,李太傅若想李府還能在李靖哲在朝為官之際,可以繼續興旺,那便不能忤逆了聖意。
希望李靖哲能將自己透露的話原原本本帶回李府,李太傅就能打消了幫襯李氏的主意。
……
李氏的屋里,無關的人都散了,李氏才忍不住卸下了尊嚴,紅潤著雙眼對著唐氏哀訴道,「嫂嫂,您也見了那丫頭。目無尊長、囂張跋扈,我怎麼就這麼命苦。」
唐氏不好多言,只一味的敷衍著,「您要想開些,日子久著呢。」
小李氏明著掩著帕子陪著李氏傷心,實則帕下的嘴角飛揚,險些便要樂出聲。
蘇婉兒挨緊了李氏,跟著流淚,對著唐氏哀求著,「舅母。您定要回去對外祖父說說,我母親真的沒害肖姨娘啊。」
瞧著李氏母女淒苦的神情,唐氏心下憐憫。卻為難道,「可是這人證物證俱在,況且還是宮里派的人來查出的,這事難辦啊。」
小李氏火上澆油道,「姐夫都沒法子。軟禁了姐姐,估計也是聖意難違了。」說到這里,小李氏心頭難免得意,卻哀號一聲,「我可憐的姐姐,姐夫尚未出人頭地。姐姐便跟了他,如今榮華富貴了,卻要遭此磨難。」
李氏心下淒苦。可她見不得小李氏如此作踐自己,憤怒的低吼一聲,「我還沒死,你嚎什麼?」
隨後像是被小李氏激發了斗志一般,李氏咬著牙豁出去般的道。「當日皇後壽宴,嫂嫂可記得在宮里蘇奈兒消失了很久了。後來才被人發現在慈寧宮救了老太後一命?可皇後帶著我們去時,我親眼瞧見那丫頭的衣裳首飾都換了樣。」
李氏的目光炯炯有神的盯著唐氏,蘇婉兒也目露期盼。
可唐氏頭皮發麻,當日她並未跟去慈寧宮,自然不知中間還有這麼一出,可當日的情形她可是看在眼里,老太後明擺著要包庇了蘇奈兒。不管當日蘇奈兒是否中途離去,只要老太後說她一直在慈寧宮便是在了,說她救了老太後那便是救了,根本不容人至咄。
唐氏苦惱著勸道,「大姑女乃女乃,您可要想清楚了,這事若真的非得追究起來,那可要得罪人的。」關鍵是這人還是老太後,而當今聖上又是極其孝順的。
李氏卻不受勸告一臉堅定,「嫂嫂錯了,如若不這樣,我就得生受了這冤枉,老太後不過是一時看走了眼,若是知道真相,太後慈祥皇帝英明定不會包庇蘇奈兒而誣陷于我的!」
唐氏見勸誡無法,索性閉了嘴,答應了李氏回府對李太傅好好說道一番。里外她自己只是個傳話的做不了主,而公爹又不是那等視女如命之人,必定會權衡再三,不會陪著大姑女乃女乃胡鬧的。
見唐氏答應下來,李氏也松了口氣不再如昂首的公雞一般咄咄逼人。
蘇婉兒卻依舊暗自垂淚。
她的心思唐氏最是了解。若不是怕李氏的名聲耽誤了自己身下的研姐兒和哲哥兒,她自己不會主動請纓跑了相府這一趟。
唐氏樓過蘇婉兒,低聲勸慰道,「你且寬心,不論如何,你是丞相之女,天之嬌女,這是不會錯的。」
蘇婉兒嗅了嗅鼻頭,溫順的點頭。
唐氏憐愛頓起,隨口問道李氏,「皇帝要給大皇子選親您可知道?」
李氏還未答話,小李氏倒是插嘴道,「這事早就傳的巷尾皆知了,嫂子可是有意?」
唐氏臉上一燥,心中暗啐了一口,淡然道,「研姐兒那性子您也知道,皇親國戚自是攀附不上的。」話落便不再多話,顯然不願與小李氏攀談。
小李氏卻尤不自知,眼珠瞄著蘇婉兒轉了轉,突然道,「婉兒不如去尋姝姐兒她們玩會吧。」
蘇婉兒會意,溫順的告退。
支開自己怕是要談自己的婚事了,如今娘暫時被拘在雲苑,可事實上皇帝都插手了,怕是一個謀害妾室的罪名逃不掉了,若是能在上頭定罪前將自己的親事定了,自己也不用受牽連了。
之前李氏幾次欲讓李靖哲與趙雪梅見上一面,卻被人頻頻擾亂,蘇婉兒為母氣結,可她到底是在惱什麼,沒人知曉。
ps︰
謝謝首訂的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