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嬤嬤親自送了奈兒出了慈寧宮,那串算是物盡其用的檀木佛珠被老太後抓在了手心,奈兒臨走前,老太後也並未提及一句要還回去。
老太後到底是不想多摻合進來。
奈兒笑著與陶嬤嬤告別,之後架不住楊思瑤熱情,坐著公主專用的馬車被送回了相府。已到了相府門外,再不去給肖姨娘上柱香就有些說不過去了。楊思瑤不由分說的扯下了身上本就不多的飾品,拽著奈兒下了馬車。
正堂里的人早已散了,只留有著蘇一月等人守著肖姨娘的棺木不允人蓋棺。被燒掉帷帳、燃燭叫人重新布上了,棺蓋被擱到了一邊,棺木也被扶正了。
楊思瑤一路上問清了大概,只當是肖姨娘人都已經死了,奈兒的嫡母李氏還要往上潑了髒水才罷休。
進了靈堂見著蘇一月幾人還跪在那眼巴巴的望著從宮里回來的奈兒,楊思瑤鼻頭一酸,卻又說不出安慰的話,上前執了香沖著木牌拜了拜,想起與肖姨娘不多的幾次接觸。
那是個羞澀軟弱卻心地善良的婦人,樸實到手中沒有什麼好東西,卻一定要親身做了鞋襪送給自己還有趙雪梅林月茹三人,就因為怕料子不好做了衣裳穿不出去,這才只做了鞋襪。
楊思瑤眼眶紅紅的,嘴唇翕動了半天,才嘆了口氣對奈兒道,「節哀順變,皇祖母定會為肖姨娘做主的,那等腌?事定是不會擾了姨娘安睡的。」
奈兒輕笑著點點頭,眼底的感激不需再多加言語。
待出門,楊思瑤拉著奈兒耳語了幾句,說是宮里一有消息便會讓人捎了過來,讓她安心的等著。
從前楊思瑤是蘇婉兒的閨蜜,如今卻是自己最好的姐妹。
世事無常,今世尤甚。
送走了楊思瑤回到了靈堂,奈兒揉了揉疲憊的臉孔,才笑道,「沒事了,都回去歇著吧。」
蘇一月幾人欲言又止,依舊巴巴的望著奈兒並未動作。
奈兒想了想,才又道,「到底怎麼說,還得看明日,今晚都休息好了,雲月和若玉都兩天兩夜沒合眼了,都去睡吧,今夜我一人守著便是。」頓了頓補充道,「別讓我多掛份心。」
說實話老太後答應了下來,讓奈兒著實松了口氣,說話時的語氣表情也柔和了些,沒之前那麼冰冷了。蘇一月幾人見著,也跟著松了口氣,不管怎樣,最在意肖姨娘的奈兒都放寬心,他們便跟著寬心便是。
蔡嬸年紀最大,自然最有分寸,當即點頭應和了奈兒的話,讓著若竹幫忙,半拉半拖的將幾人都拖了下去。
走之前,蔡嬸好說歹說硬是把若竹留了下來,只道是就算奈兒有個急事,也不至于靈堂無人,而肖姨娘生前屋里的小丫鬟則頂不上事的。
低頭看了看身上的新衣裳,奈兒搖了搖頭,吩咐了若竹去了庫房那里要了套新的孝服換上。
蔡嬸抱著腳跪麻了的蘇一月,剛穿過垂花門,與雲月和若玉一合計,便愁了起來。
到底該抱著小少爺去哪?
雲月眼珠轉了轉,想起之前奈兒讓送信去听雪軒的許婆子,便又交代了許婆子去送個信,只說道是將小少爺帶去雲苑二小姐的院子里安置了。
許婆子之前送個信便得了不少的賞錢,這回子更是笑彎了唇角,又想到如今肖姨娘還未入土呢,趕緊收斂了笑容頭一點,便匆匆跑去了前院。
奈兒得了信,心里不免又是感嘆一番,雲月有著一副七巧玲瓏心,好在今世陰差陽錯跟在了自己身邊。
收了念想,奈兒在原先的位置跪了下來,這一跪才發覺膝蓋疼的踫都不能踫。
許是若竹發現了奈兒蒼白的臉上布滿了冷汗,這才悄悄出去拿了軟墊過來放在了奈兒膝蓋下,順手還塞了一塊包著糕點的帕子。若竹眼皮耷拉著,小聲勸道,「您得養好了身子骨,否則您倒了就真的全完了。」
奈兒啞然,卻不由點頭,合著淚水一口一口將糕點全都吃了下去。
死不怕,怕的是死了也不是個頭,還要一次一次的輪回。
快了,待查清了真相,準備好了一切,重來一次,這難捱的日子便到頭了,
戌時剛過,楊思瑤便使了人過來,說是午時奈兒出宮之後,老太後便請了皇帝進了慈寧宮,就剛剛皇帝的儀仗擺了起來,估模著是說完話了。
事情有結果了。
奈兒盯著相府大門的方向,蘇丞相還未回府,怕是也快要回來了。
很快,楊思瑤過來送信的人剛走,蘇丞相便回來了,跟著一道的還有皇帝身邊的何公公。
何公公什麼旨意都沒帶來,只是說皇帝孝順老太後,得知老太後的宿疾因奈兒而救治得當,特意讓他送了賞賜來。
何公公滿臉笑容的跟奈兒寒暄了幾句,最後任憑蘇丞相如何勸阻,仍是直道大公主都上了香,他一個半殘之人豈能越過頭去?別有深意的給肖姨娘拜了拜上了柱香。
何忠平背後站著的可是當今聖上,這一拜代表了皇帝是認可肖姨娘的。之後也定會查究起來。
頓時奈兒眼底的哀傷也淡了些許,就連蘇丞相不善的眼神都被她忽略了過去。
何公公走的時候特意又與奈兒說了兩句,「因果循環,善惡有報,您且放寬了心,肖姨娘生平淨做好事,定是去了西方極樂。」
這話讓蘇丞相的臉色更黑了。
可何忠平只能心里暗自叫苦,皇帝親自交代要說的話,他哪敢不說?
父女二人親自將何公公送走,兩人大眼瞪小眼,氣勢上誰都不願服輸。
蘇丞相想到今日被晾在外頭等了幾個時辰,先前還好端端的皇帝去了慈寧宮一趟,便對自己暗含不滿,甚至時不時 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都暗含探究與不快。
蘇丞相的眉毛快要擰到了一起,再是忍不住沉聲道,「你是想府中大禍臨頭嗎?你可知你是我的女兒,我生了禍事,你也落不得好!」
奈兒盯著對方眉頭一挑,卻又低斂了眉眼,福了福道,「老爺怕是想岔了,不管是姨娘還是老爺夫人,家中任何一個人蒙了不白之冤,我雖人微言輕,卻也知禮義廉恥,不會坐視不理。」
言外之意便是,相較之下,你一個堂堂雲國一品丞相卻仍由妾室蒙冤,無動于衷,真是不知禮義廉恥!
蘇丞相氣急,又快又狠的揚手便是一巴掌。
刺耳的拍打聲中,蘇丞相感覺胸口一直憋著的一團郁結之氣終是散了開來,暢快的大口呼吸著空氣,只空氣隱隱傳來的香燭的味道,又讓他難受的皺起了眉頭。
在被打的側到一旁的臉上抹了一把,手下濕漉漉的感覺讓奈兒好似回到那夜肖姨娘在她懷中彌留之際。
奈兒咧開一口和著血的潔白的牙齒,譏諷的望著蘇丞相,反問道,「老爺可是氣消了?」
那神情說不出的諷刺,像是在指責蘇丞相,對家中妻兒不聞不問,出了事卻只能打罵孝順的女兒一般。
蘇丞相覺得奈兒似是在譏罵他——無用!不知廉恥!
只覺一股熱血直沖腦門,可就要爆發時,一下沖破了腦門煙消雲散。蘇丞相盯著奈兒片刻,擺了擺手,便再一言不發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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