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屏香 第五十章 斜陽(1)

作者 ︰ 麗

榻上的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氣。

他醒的時候,只是睜開眼楮,淡漠的掃視四周。

枕邊臥著一只雪白縴細的手臂,它的主人將腦袋埋在他臂膀旁,沉沉睡著。

江昭葉回想了昨夜的情形不禁皺眉。在新婚之夜,新娘被人擄走,而他中了毒。

「……」他張張嘴,想叫醒榻邊的人,卻驀然發不出聲音。

那一聲「靈玥」被堵在了喉嚨。

怎會如此?

江昭葉一震,試圖抬起手臂搖醒蕭靈玥,但所有的力量似乎從他身體內消失,穩健的手臂橫在榻上無法挪動一分。

他開始恐慌,低沉的發出了幾聲喊叫。

那幾個只似病痛的申吟,根本無人听得懂。

沉睡的人听到了耳邊的動靜,睜開眼,漫不經心的抬起頭來打量著他,忽然一笑︰「你醒了?」

江昭葉疑惑的看著她,張了張唇。

「你的毒,無藥可解。」蕭靈玥卻埋首在他耳畔,冷冷說道。

他看不見她眼里的戾氣,視線一直在房梁上打轉。因為喜事而鋪陳的朱紅還未撤去,滿目鮮紅。

蕭靈玥起了身,俯視著他︰「王爺現下應當好好調理身子才是,這幾日就不要出門了,蕪妃我會盡心伺候您。」看到他眼中的怒光,又笑道︰「我已經派人去找下毒的人,還有鈺兒的下落,王爺別擔心,西南王府就暫且交由我來打理。包括郊外的軍營,我一定會好好的替你周全。」

「夙兒。」看見江昭葉眼里的震驚。蕭靈玥一笑帶過,喚來下人,「把韋錄找來。」

蕭鈺中的毒並不深,且唯一的兩顆解藥蕭靈玥都給了她。

睡一覺後起來身子便恢復如常。

只是昨夜多喝了幾杯,到現在還是有些酒氣。

她打量四周幾眼,這是她在延卞時曾經住過的地方,所以。她是被陳俊帶回來了。

他選擇相信了她。

可她從來都不敢想,自己在大名鼎鼎的懷瑞王心中會有這般的分量。

有人推門進來,將一縷清風攜入。

陳浚換過衣袍,一身用銀線繡著麒麟的緇色袍子更顯得他沉穩有力。

看見蕭鈺清醒過來,他笑著走近。抬起手覆上她的臉頰,片刻說道︰「果然好多了。」今晨的氣色不知道要比昨夜好多少。

蕭鈺往後一退,躲開與他的接觸。

昨夜她雖然昏昏沉沉,但依稀還記得發生了什麼,眉目深鎖。

陳浚的笑意忽然斂收︰「你不是讓我帶你離開?既然如此,為何還躲我?」

既能信任他、願將自己托付。又何必百般躲避?

「我……」蕭鈺一時語塞,拽緊身上的喜袍。

她知道陳浚昨夜並沒有動她,他們之間。僅有那一吻而已。可卻是那樣一吻,讓她的愧意更深。

「你既然選擇跟了我,就該一心一意。」陳浚有些不快,語氣也隨著嚴厲。

他試探著朝她靠近。蕭鈺果然沒再躲,也無路可躲。但他的鼻尖卻停在眼前,再不向前一分。他盯著少女的眼楮,看了許久。蕭鈺莫名的不自在想要逃離,然而他將自己困在臂環間,讓她無法動彈。

「等回了江淮,我便娶你。」他忽然道。

蕭鈺一驚。朱唇微動半晌才吐了一句︰「可我……是西南王妃。」

「你不是。」他鎖住她的目光,道,「我會讓你成為懷瑞王妃。」

但他的堅定並沒有讓她感到一絲快樂。

江淮的人送來消息。

陳浚知道的時候,已是幾日之後。

蕭鈺正坐在他的對面,同他用膳。

陳浚這幾日要麼親自陪著她,要麼便是讓路薛跟著她,他知道,這延卞城里仍是有一個讓她牽腸掛肚的人,因此不得不防備些。

來人神色凝重,警惕的看了蕭鈺數眼。

陳浚說道︰「你先出去。」

她放下湯匙,起身退出。

推開門的那一瞬間,她不禁舒了口氣。

陳浚蹙了蹙眉,看著來人︰「說。」

那人將信遞出去,神色惶恐︰「皇上正為了王爺的事勃然大怒。」

一旁的將士替陳浚接過,拆了信後將信紙遞給他,陳浚略略才看了幾眼,卻猛然一震。

信中將江淮的局勢說的清清楚楚,自劉雲影回去之後,常常出入宮中,皇上也正是這幾日開始派人留意羽騎。還派了于總管手下的人不遠千里來到西南郡調查他。因而便有了江昭葉私自提高賦稅,他懷瑞王是主謀的「證據」。

結黨營私,向來是皇帝痛恨之事。

寫信的人是陳浚安插入宮的眼線,是在皇帝身邊侍奉的眾多宮女其一。她並不出眾,入宮多年平淡無奇,但也因是這樣,才能暗暗替陳浚留意著宮中的變動。

眼下皇帝或多或少提防羽騎,一下子將慕容麾下的人提了半數入宮值守。

劉雲影手下的淮軍亦調入宮中值守玄門,如此一來,無疑是削減了羽騎在宮中的勢力。

眼里寒光一現,似是想到什麼,陳浚驀然冷笑。

那封信被他握在手中揉成一團。

「是劉雲影。」他沉沉說道。

來人不明所已︰「少將?」

然而陳浚已經心中有數,可惜,他也是此刻才察覺到劉雲影的陰謀詭計。

劉雲影將江昭葉送回西南郡的信復寫了一份留他,便是想讓他起疑心去調查。

江昭葉就算有心謀反,可單憑一個西南郡根本不足以與大淮對抗,他必定還有同謀。陳浚的人才從昆玉城打探到消息,本打算班師回朝後再回稟皇帝。誰知卻被劉雲影惡人先告狀。

「曲陽候府才是與江昭葉勾結的人,他們竟敢賴到本王頭上。」陳浚起身,將那團紙放入房內的燭火里燒毀。

來人听得雲里霧里,但一旁一直跟在陳浚身邊打仗的將士卻恍然大悟︰「想必,少將急著回都亦是因此。他知道自己打了敗仗不能立功,暗地里便擺了王爺一道,卑鄙無恥的小人!」

陳浚淡淡道︰「現在知道他卑鄙無恥也晚了。」

皇帝本就提防著他。這麼多年雖然堆砌了不少的信任,可終究無法逾越他父親陳瑞的那一道坎,不管怎樣,皇帝都是想要除掉他的罷。奈何一直沒找到光明正大的理由,他懷瑞王戰功赫赫。威信極高,自然不能明著對付。可暗地刺殺亦不可行,憑陳浚的身手,若刺客反被逮捕更不好,他一旦追查下去,只會落得皇帝誅殺功臣的千古罪名。

但劉雲影卻將這樣的機會送入陳顯手中。

那份清除異己的心想必早就蠢蠢欲動。

「章渠……」陳浚想到前幾日奉旨回都的章渠。隱隱察覺到不測。

然而片刻,路薛卻急忙跑進來,氣喘吁吁︰「跑……跑了!」

陳浚一驚。問道︰「誰?」

「小郡主,小郡主帶著段瑞跑了!」路薛恨恨道。

他奉命跟著蕭鈺,誰知卻中了那丫頭的計謀,他可能並不知道。上茅廁避開視線是蕭鈺慣用的伎倆。

可段淵被鎖在陳浚的居所內,蕭鈺如何能將他帶走。

路薛拖著腳步踉蹌的上前。

陳浚留意到,低頭看著他腳上那柄深深刺入骨肉的短刀。眉頭緊鎖。

他迅速的到段淵住的廂房中查探一番,可房中空空如也。將士拿刀刺了刺被窩和衣櫥,均無所獲。

路薛愧疚的道︰「小郡主從茅廁溜了之後,我便要過來稟告王爺,可走到這時。卻見小郡主從段淵房中跑出來。」他忙的追上去,結果被那丫頭刺了一刀。想必她是知道自己輕功上乘才想到要刺他雙足。

陳浚的心莫名的冷了半截。

她果然不是表面看到的那般天真無邪。

難道,她為了一個段淵要大費周讓自己搶親將她接回延卞?

「城中這樣多的將士?難道連兩個人都攔不住?」陳浚喝道,「唐錦,還不快去追!」

身旁的將士听見陳浚喊自己的名字,急忙退了出去。

路薛疑惑道︰「我並未瞧見段淵與小郡主同行,只是進來時不見人影所以猜測兩人一同跑了……」

陳浚聞言,手掌猛地拍在案上借力躍起,穩健的手臂攀住房梁,他四顧一會兒,未曾發現異常後才落回地面。

路薛還疼著,看見陳浚出去也轉身跟上。卻被攔下︰「你回去治傷。」

「刀口喂了毒!」

驀然有一個聲音從空落下。

陳浚抬眼看著牆垣上憑空出現穩穩站著的少女,她盈盈一笑,說道︰「想要解藥,那就放我們出去。」

「蕭鈺!」陳浚眼神一冷,握劍追上去。

一群人走遠後。

房梁暗處的人影才動了動。方才陳浚攀上來查看時他差點就以為自己虎口難月兌。

好在他一身黑,幾乎和暗處融為一體,陳浚才沒發覺。

段淵小心翼翼的攀著房梁,看了看足有兩人高的高度,腳下微微發軟。

但方才不管是送他上來的蕭鈺還是前來查探的陳浚,都輕而易舉的躍上躍下,讓他又對這個高度有幾分猶豫。

「等他們離開這院子後你便把羽騎的衣服換上,想辦法離開延邊。出城後再換身衣服,到昆玉城尋個地方住下等我,若你在戌時瞧見天上的煙花,便是我回去了,到時你再到西南王府來找我。」

蕭鈺的囑咐還在耳邊縈繞,段淵咬了咬牙,縱身往下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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