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千寵愛之玉埋深宮 第三十七章 明知相思苦(二)

作者 ︰ 諸葛守仁

張敏听到朱見深的這個恩賜,大喜過望,一邊大聲道︰「謝皇上。」一邊準備叩頭拜謝。

朱見深趕緊攔住,道︰「別,先別急著謝恩,安妃這不是還沒臨盆嗎,等小皇子出世的那一日,朕真的賞賜了你後,再謝恩不遲,記得,要帶上方英哦。」

「是,皇上。」

「家常話都說完了,幫朕梳理頭發吧。」

其實,說話的同時,張敏一直沒有閑著,朱見深讓他梳理的時候,工作基本上已經結束。張敏取過放在一旁的笠帽,端端正正地替朱見深戴上。

朱見深對著鏡子又扶了扶,擺了個自己最舒服的角度,這才站起身來。

他展開雙臂,由著張敏前前後後,一圈接著一圈繞著,把龍袍仔仔細細整了一番。

朱見深道︰「張敏,干什麼如此鄭重其事?」

張敏道︰「皇上,今日不是大經筵嗎?朝臣們最是看重這一日,所以,老奴得仔細著點兒。」

朱見深听了,臉上閃過一絲絲不快,道︰「張敏吶,剛才跟你閑聊一通,好不容易才從貴妃那的不愉快走出來,你偏偏在這個當口提起這件讓朕不痛快的事情來。」

張敏道︰「皇上,可是一會兒就該擺駕文華殿了呀。」

朱見深道︰「那就晚一會兒讓朕知道不行嗎?朕本來就全當它不存在的。」

見朱見深天真的選擇性遺忘,張敏有些哭笑不得,他忙道︰「老奴罪該萬死,請皇上責罰。」

朱見深一擺手,道︰「哎,這也怪你不得。想當年,朕還是東宮太子的時候。就深深領教了那群夫子們的功力。四書五經,任意摘出一段兒,他們都能洋洋灑灑講上幾個時辰,朕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他們還是滔滔不絕,就《中庸》一部,朕便听了不下二十遍,耳朵里頭都听出繭子來了。好不容易挨到了他們盡興,朕與他們共同用膳的時候,他們還能夠把朕夾在中間。來上那麼一大段。」

回想起慘不忍睹的歲月,朱見深向張敏大倒苦水。

「朕那時候腦袋里只有一個念頭,生不如死啊。還有還有。春秋天兒清清爽爽的還算好對付,他們說的,朕只當是耳旁風,但是數九寒天三伏夏日,滴水成冰的滴水成冰。酷熱難耐的酷熱難耐,朕在那兒,動也不能隨便亂動一下,如今,朕已經是皇上了,不去。不去,朕再也不要和那些老學究待在一起了。」

瞧著朱見深不情不願,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張敏道︰「老奴真是沒看出來,除了貴妃娘娘,還有皇上您搞不定的人。」

朱見深道︰「哈哈,你打趣于朕。」

張敏道︰「哎呦喂,皇上。老奴可萬萬不敢。」

朱見深道︰「沒什麼敢于不敢的,朕向你訴訴苦。心里面痛快,要不然,朕堂堂一國之君,還得憋屈著不成。不過,還真是給你說中了,朕打從內心深處怵他們,能避而不見的朕是絕對避而不見的。」

張敏道︰「皇上,大經筵,三個月才輪到一回,那些朝中的大臣們可不能不見哇。」

「見他們?他們可是卯足了勁兒準備大講特講呢。張敏,朕是不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

「那是自然的了。」張敏瞪大了眼珠子,對于這樣毋庸置疑的話,他哪有絲毫遲疑。

「那你就遣一個人過去,到文華殿跟候在那里的大臣們說,朕今日要他們討論一個話題,韓雍不是滅了幾十年未滅的大藤峽亂民嗎?朕要他們引經據典,談古論今,告訴朕,對于君主帝王來說,文治武功,哪一個更重要,在討論出結果之前,朕先不忙過去。」

朱見深在這一件事情上,確實成功的耍了一把小聰明。

要知道,那些朝臣們個個認為道德文章,老子天下第一,別看好多人高風亮節的,在這件事情上,誰都不服誰。朱見深拋出了一個論點,當有朝臣認為文治武功同樣重要的時候,便會有人站出來說文治重要,也會有人說武功重要,肯定會大爭特爭起來的。

張敏道︰「是,皇上。那,今日不去文華殿,皇上準備去哪里?」

「文治武功,缺一不可,我們大明朝可是從馬背上奪得的天下,至今也有幾十年的時間,真不知京師的武將們還有沒有當年太祖皇帝身邊諸將的風采,再拍一人,召集在京的所有把總及以上的武官,只要不當值的都要出現,朕要在西苑皇家演武場檢驗武官們的騎射。如果文華殿的文官們願意的話,可以一同前往。」

張敏道︰「皇上,老奴只擔心一件事情,今日之事傳進御史言官們的耳朵里,明日又將會鋪天蓋地的奏本了。」

朱見深道︰「他們已然氣勢洶洶的來了一回,朕就是要趁著余熱未盡的時候再經歷一次,只有經歷的次數多了,朕才能在這些言官們的面前保持住帝王之態,第一次,朕還真的有些手足無措,差點不知道該如何處置呢。看到奏本上他們把朕批得一無是處,罵朕是無道昏君的時候,朕也是頭腦一熱。現在想來,何必和他們較勁兒呢,這是他們職責所在。」

張敏道︰「皇上聖明。」

「還有,把朕的話傳下去,除了言官以外的人,有徹夜整篇累牘書萬字的精力,還不如替朕想一想如何在不增加窮苦百姓負擔的情況下增加賦稅。蒙古人雖然被太祖皇帝趕出關外幾十年,可是這幾十年間,他們從來沒有斷過重現鐵木真當年的輝煌,狼子野心,勢微時,便制造摩擦,把我朝當做他的糧倉,肆意掠奪,勢盛時,便蠢蠢欲動,大舉壓境,企圖霸佔我朝大好河山。如果朕都說到這份上,他們還是揪著朕的這點事情不放。那可就太讓朕寒心了。朕真想知道,主憂臣辱主辱臣死的人能有幾個。」

吩咐完這些話後,朱見深大踏步出了乾清宮,宮門外,一名御前侍衛牽著一匹鬃毛雪白的御馬候著,動也不動一下。

當朱見深走到御馬面前的時候,御馬馬蹄踏著地面的磚,鼻子里向外噴著氣。

朱見深笑著拍了拍御馬道︰「好馬兒,數月不見,倒是還記得朕。」

御前侍衛雙膝下跪。兩手撐住地面,把腰背挺得直直的,當起了上馬石。

朱見深踢了踢御前侍衛的手肘。道︰「起來,朕還沒有嬌貴到此等地步。」

御前侍衛道了聲︰「是,皇上。」站起身來,退到了一邊。只不過,他距離朱見深很近。防止朱見深騎馬的時候發生任何意外。

朱見深一腳抬得高高的,踩進馬鐙,身體輕盈異常,一個漂亮的上馬動作,已然坐到了馬背上,他向御前侍衛道︰「去。把京城的王公們也都叫去演武場。兵書有雲,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一千日算成年份的話。也就是三年,我朝除了邊關,听說好多地方軍隊的戰斗力已經是大不如昔。成祖皇帝遷都北京,以天子守國門,拱衛京城的軍隊不管有沒有戰事。都應該保持著強大的戰力,今日。朕就要在演武場看一看,他們有沒有把老祖宗留下來的精氣神給荒廢掉。」

說到這里,朱見深很想一縱馬韁,在紫禁城里面狂奔一番,享受風馳電掣的感覺。但是,他克制住了,畢竟,想這種事情,只能是一個想法,萬萬不能付諸于行動的。萬一自己哪怕受了驚嚇,張敏,還有身後的侍衛們不死也得丟掉半條命。

有些時候,他反倒很奇怪的會相當懷念那段被從太子位上貶下,成為沂王的日子。雖然那段時光是他生命中最暗無天日的歲月,每一天都是膽顫心驚,指不定吃了什麼東西喝了什麼東西便會口吐鮮血暴斃,可是,因為有她,即使身邊包圍著監視他的人,他還是覺得無拘無束,貞兒,朱見深深情的念著萬貞兒的名字。

張敏牽著馬韁,一動不動,朱見深陷入回憶,他們所有人都陷入了回憶一般,在听到朱見深出聲後,張敏道︰「皇上,此情此景,是不是觸動了您對貴妃娘娘的思念?」

朱見深笑了笑,道︰「朕對她,真的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騎上馬,朕就想起了當沂王朝不保夕的那幾年,身邊的那一雙雙眼楮,盯得朕頭皮發麻,朕很壓抑,很害怕,總想發泄一番,後來,貴妃牽來了一匹馬,告訴朕,心里面郁結的話,便騎著馬,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如果有了飛一般的感覺,便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愁了。朕騎上馬,很害怕,她就讓朕坐在前面,她抱著朕,我們兩人同乘一匹,在周圍兵士的監視下,我們繞著一個不大的場地,一圈圈跑著跑著……」

說著,朱見深的眼角濕潤了。

「在見識貴妃的精湛馬術後,他們怕她帶上朕逃走,便禁止我們騎馬。可朕上了癮,想騎,天天吵著她,她實在是拗不過朕,便把朕偷偷帶到了一個磨坊,騎那里拉磨的驢子,過一過癮,可是那里的驢子倔得很,朕一騎上去,它們便拼命蹦跳,把朕摔下來,不過,當朕掉到地上的時候,身下總有她墊著。」

張敏道︰「難怪皇上對娘娘如此疼愛,皇上和娘娘患難與共的事情,皇上很少向我們提起。」

朱見深道︰「很多時候,朕很怕回憶那段時光。不過,那段時光告訴朕,在這個世上,沒有一個人會像她那樣對待朕。有的時候,母後苦口婆心勸說朕,不能太過偏疼她,要盡量一碗水端平,可是,朕怎麼能忘記她對朕的好,朕怎麼能不千百倍回報她。唉,朕跟你說這些做什麼,出發吧。」

牽馬墜蹬的張敏得令後,牽著御前侍衛精心挑選的乖巧御馬,載著大明帝國最痴情的皇帝,向著演武場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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