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酒吧門口有人出來了,陸昊文下意識地緊張了。愛睍蓴璩
要打架不怕,要帶著這麼個瘋女人打架,凶多吉少。
他拽著韓珺就往最近一個拐角處的巷子里面躲。
「呀你拽痛我了你……」韓珺痛呼出聲,被陸昊文的手捂住嘴巴,沒了下文。
她靠在牆上,而陸昊文就這樣壓著她,手緊緊地捂住了她的嘴,過了好一會兒,他松開手,蹙緊了眉頭看著她嘆氣︰「這次我回去一定要和我哥算賬!」
而她醉眼迷離,伸出手,輕輕撫上了他眉心的紋,試圖撫平它,嘴巴里面,還不安分地 出了這麼一句話——
「所有的鴨子都像你……長這麼好看嗎?」
陸昊文︰「……」
事實證明,丟人這回事總是沒辦法避免的,而且從檔次來說,永遠是沒有最丟人,只有更丟人,夏言歌第二次在陌生的床上醒過來,看見似曾相識的落地窗以及窗子外面的風景,捂著痛的幾乎要裂開的腦袋,翻身坐起來,咬著嘴唇,哭喪著一張臉,腦海里面飛速掠過的那些畫面,像是一個宣傳片——
末尾還有大字幕︰夏言歌,你還敢不敢更丟人一點?
她坐在床上,一邊用力揉著太陽穴,一邊焦慮地想,怎麼擺出一個特別自然的表情走出去,然後和仲睿哲道聲早。
道聲早?
太他令堂的奇怪了。
一牆之隔。
仲睿哲在廚房忙活,一個人的時候偶爾興致來了也會折騰一下,今天卻怎麼也弄不好,光是一個簡單的煎蛋就弄了好幾次,南瓜粥在鍋里面微微滾,他抽出紙巾來擦擦額頭的汗,靠著桌子松了口氣,心想,我他媽的為什麼要干這種事。
走出來看看表,已經早上九點多了,臥室的門一點兒動靜也沒有,他犯了個白眼,這女人應該不至于這麼夸張吧?在陌生的房子里還能睡懶覺?
他走過去,伸出手剛剛要敲門,門就從里面被打開了。
夏言歌生硬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擠出一個笑︰「仲總,早……」
他沒有說話,一眼掃過她凌亂的頭發,說︰「自己去洗手間把你那形象收拾一下吧,真礙眼。」
夏言歌灰溜溜地去了洗手間,關上門,背靠著門,這才松了口氣,她琢磨著,沒理由啊,平時挺注重面子的一個人,為什麼在仲睿哲面前總是會搞得自己那麼狼狽顏面盡失?
一想到以後工作在總經理辦公室,還要抬頭不見低頭見,她的心情就更沉重了。
兩個人坐在餐桌那邊,氣氛有點兒詭異,仲睿哲對著那一堆糊了的煎蛋,糾結地比較哪個糊的不太嚴重,而夏言歌則低頭喝粥,看似專注,實則心懷鬼胎。
「你……」
「我……」
兩個人同時開了口,然後又同時停下來,仲睿哲低下頭︰「你先說吧。」
「沒事,你先說。」
「快放。」
「我……那個,挺不好意思的,又給你添麻煩了……」夏言歌支支吾吾,一句話硬是說不利索,躊躇半天,又加了個︰「謝謝仲總啊。」
他低頭吃飯不說話,沒有得到回應的夏言歌就僵持在那里,在一片沉默中,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臉頰在發燙。
不知道過了多久,仲睿哲開了口︰「快吃飯,要涼了。」
這頓早飯的氣氛安靜到詭異,夏言歌在心底無數次吐槽那難看的煎蛋,但是寄人籬下的教養還是有的,吃過飯,禮貌地請了個假,然後回家收拾自己去了。
「收拾自己」——這是仲睿哲的說法,夏言歌能夠從他看自己的目光里面感受到特別明顯的不屑,低頭看看自己身上再一次被壓得皺巴巴的衣服,她特別自覺地離開了。
這個德行去上班,不單單他看著覺得礙眼,夏言歌自己也忍不了。
站在站牌前,夏言歌長長地出了口氣,三三兩兩的落葉飄落在街道上,多數行人的著裝,早都已經從吊帶短袖T恤換成了長袖的針織衫,夏言歌突然想起自己再次回到西安那個特備寒冷的冬天,現在,冬天又要來了,可是在冬天來之前,她的心就好像已經被凍結了。
她茫然地看著駛過來的一輛車,心里是欲蓋彌彰的空落落。
一片白茫茫的大抵真干淨啊,那靈魂深處擴散出來的荒蕪,幾乎都要吞噬掉她的神志,有的時候,她不想哭,知道自己只是這樣,麻木地堅持著,就像你跑過百米的跑道,不能一下子停下來那樣,她也只是處于慣性堅持著。
堅持不流淚。
堅持不放棄。
可是,會堅持多久呢?
一輛車比公交車先停在了她眼前,車窗玻璃被搖下來,仲睿哲從里面探出頭來,對著她,還沒張開嘴,夏言歌搶先一步說話︰「仲總,不用了,這里到我家有直達車。謝謝你……」
仲睿哲翻了個白眼,「不用什麼了?我又沒說要送你!」
然後伸出手,手中是一個小盒子,「給,這是解酒藥,回去早點吃了,今天好好休息一下,周末加班把工時補回來。」
夏言歌接過解酒藥,目光里,那車子慢慢匯入了前面的車流,她低頭,視線里面,藥盒上面的說明變得朦朧起來。
她使勁抹了一把眼楮。
——可不能就這麼被打敗了。
你是言哥啊。
在听到那句話之前,譚星不記得已經給自己做了多久的心理準備,可是當那句話真的從夏言歌嘴里說出來的時候,他還是覺得,心髒就像在被凌遲一般,他怎麼也想不起來,那一刻自己是用什麼表情點頭離開的,他那個時候,只是拼命地想,他要離開,要離開。
如果再不離開,他想自己的靈魂就會先于自己的軀體,慘叫出聲了。
不記得有多久,自己的靈魂,就像是蜷縮在某個無關緊要的髒器或者肢體的末端里面,逃避著,不願意面對這個世界,可是人真是奇怪,唯有疼痛會那麼明晰地激活全身的每一個細胞,從心髒延伸出來的痛,似乎是在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叫囂著,讓自己無力承受下去。
「分手吧。」
他在D.S的洗手間里面,對著鏡子看見自己的面孔,正像是任何一個無能而丑陋的面孔那樣,迅速地蒼老下去。
他看見自己發紅的眼眶,像無力回天的困獸,可是他不能喊叫,不能流淚,他知道他要特別自然地走出去。
——請你相信我。
相信我在那些隔著海峽最真實的,從來沒有按下暫停的想念,相信我還曾懷抱希望認定你是我生命里面最美好的存在。
不管是是那個馬尾辮的女流氓,還是現在這個自以為自己很強悍的女漢子。
每一個瞬間,無意間散發出溫暖熱陽光那般,你,曾讓我以為覓到你就是救贖,以為自己不用再孑然一人,行尸走肉樣活在這個世界,可是最終卻發現一切都變成流沙堆砌的城堡,脆弱到不堪一擊。
三個字,足以讓一切都崩潰。
原來這世界荒唐至此,這綿延著的,我不知道會斷在哪里的生命線,蜿蜒繞過我最珍視的一切,讓我喪失了所有的話語權。
我還能相信生活會給我什麼好臉色看呢?
那天晚上,梁蘇涵再次回到那個所謂的「家」,從外面看起來,里面好像沒有人在,可是到客廳打開燈,就能看見坐在沙發上,像一尊雕塑一樣的譚星。
似乎沒有很意外,兩個人對視的時候,梁蘇涵仔細地看了看他。
他沒有喝酒,清醒無比,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她突然想到了,曾經,他也不過是個任性的少年而已,擁有最單純的愛恨,認定了一個方向,就固執地不願意接受別的可能性。
她走過去,坐在他旁邊,說︰「對不起……」
她拼命地忍著自己的眼淚,挽了一下頭發,又說了一遍︰「對不起。」
「不,該道歉的人是我,」他終于有了一點反應,只是淒楚地笑︰「對不起,過去誤會你那麼多年,對不起,讓你帶著我這麼一個累贅生活那麼多年,對不起,如果不是我……你應該會有更好的生活……」
他說著,低下頭去︰「對不起……」
她閉上雙眼,淚水順著雙頰滾落下來,偌大的客廳里面,唯有那略顯卑微的聲音還沒有停歇。
「對不起,對不起……」
她張開雙眼,看著這曾經熟悉現在卻無比陌生的一切,怎麼也想不起來,當初自己是靠著什麼樣的勇氣來到這個家,生下自己的孩子,然後,又是怎麼在那份離婚協議書上面寫下自己的名字……
其實她自己就沒有怨過沒有想過嗎?
她再心底笑自己,當初,自己也曾自私地想要打掉自己的孩子,可最終還是下不了手。
如果大家都能那麼明智,從一開始就狠下心放開手,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可是,就算一切從頭再來,她知道自己的選擇一毫一厘都不會有所改變,她流著淚,安靜地想,就算這一切對于孩子是不公平的,可是她卻沒辦法改變。
他還在道歉,那聲音听起來有些含糊了,他起身,走過來,就在她面前,半跪下去,伸手輕輕地擦她的眼淚。
「媽,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