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來得快走的也快，眨眼已是初春時分，春寒料峭。
山上一大早就熱鬧開了，四處都是喜氣洋洋的氣氛。
紅顏喜滋滋的吆喝大熊，拖著一籮筐往廚房走去，自己則往墨忘塵房里跑。
墨忘塵抬頭，不意外的看到紅顏倚著門笑嘻嘻的，雖是初春時分，她卻仍裹的厚實，雪顏厚衣，她身量又小，便同一尊粉裝玉琢的瓷娃般，教人愛不釋手。
愛不釋手？墨忘塵一怔，不動聲色的微笑，「撿了金子？」
「差不多喲，婁嬸田里抓了好些螃蟹，送了咱們一簍，我看過啦，個個又肥又重，肯定鮮的很，明日是除夕，明日先生不在了，今日我讓大熊先浸了幾只，晚上吃。」紅顏很喜歡吃海鮮，尤其是螃蟹，蘸了醬更是美味的不得了。想著她已是一臉的心馳神往。
「明日我不走。」
「嗯，嗯？」紅顏愣了，「可是前兩年你都回去的不是嗎？」上上年她是在楊大嬸家里過的，上年是在王嬸家里過的，今年她想著紫荊和大熊都在，就自己過年也無妨。
「今年不必。」墨忘塵說的簡潔，嘴角微揚，「可有準備我的新衣？」
紅顏歡喜了，眼眸中笑意盈盈，「當然，那我去再準備些物什，哎呀，你不早說，我都亂啦。」她噠噠的又跑走了。
墨忘塵失笑。
尋常螃蟹最好的時節是秋季，田蟹卻不然，最好時節是春季，田蟹耐寒，又喜食早禾，初春時分捉來，已很是肥美，既護住了早禾又為餐桌上添了一味鮮肴。
除夕一大早起來，紅顏就讓大熊端著竹簍浸入溪水，待沖淨了蟹嘴里的泥沙，就麻利的將螃蟹揪起扔進黃酒里。大熊手勁大，螃蟹一下就斷了腿，但紅顏是不敢自己來的，那蟹鉗一鉗住出來的就是血，大熊皮厚才無知無覺，紅顏卻是不敢領教的。
浸泡了半個時辰的黃酒，紅顏才放了膽子去捉蟹腿，螃蟹早已吃醉了，嘴里吐出的都是黃酒泡泡，蟹鉗哪兒還有勁。她將螃蟹排在蒸籠上，水是已經燒開了，一陣一陣的冒著蒸氣，水里頭擱了香料，兌了湯，香味四溢。
大熊口水流的跟瀑布似的，紅顏黑著臉嫌棄的硬塞進了兩個饅頭才堪堪堵住他的大嘴。
許是受這氣氛影響，紫荊冷臉上亦隱隱有冰雪消融之勢，淺淺透著暖，身上是紅顏硬逼著套上的透著喜意的新衣，淺粉衣擺上繡著紅色的蠟梅，只繡了右擺一角，袖口幾片綠竹葉，垂下手就像要飄下來似的，看著很是新穎別致，是紅顏的主意，繡坊里的繡娘都夸紅顏心思玲瓏，眼光不俗。紫荊仍是在灶台前老實的看著火，看紅顏忙進忙出。
紅顏身上亦是新衣，水霧藍的顏色，是雲錦閣的繡娘偷偷給她留的布料，再依著紅顏的說法裁衣繡錦，果然穿著襯得紅顏很是俊秀，唇紅齒白的，瞧著讓人眼前一亮。只是因著進出廚房，紅顏身前又套了一件粗衣，顯出幾分不倫不類的滑稽來。
墨忘塵一人在書房看書，手上的書卻許久未翻頁，耳邊听到的都是廚房的鍋碗瓢盆的撞擊聲，很是熱鬧。他原是可以將精力放在書中的，卻願受其擾。又有人敲門，紅顏乖巧的喊大叔，大娘，說了會話，似乎來人送了什麼，紅顏麻利的收了，甜甜的說著吉利話，又拿自己做的一些糕餅送去，待來人離去了才往廚房蹦跳而去。
墨忘塵出了一會神，听著紅顏的笑聲，得意而爽朗。他屈起手指在桌上輕叩了兩下，在模糊的熱鬧中清晰入心。他起身往廚房走去。紅顏正炫耀自己收到的過年禮，還有將廚房堆得滿滿當當的食材，其實都是些不貴重的玩意，卻讓紅顏開心的如頑兒。
「先生。」紫荊最先看到倚在門上的墨忘塵。
紅顏跳著過去，「先生怎麼來了？」墨忘塵目光與她相觸，微微一笑，「來湊熱鬧。」伸手擦去了紅顏臉上沾著的面粉。
紅顏依舊笑意晏晏，打量了墨忘塵一番這才驚訝道，「先生為何不穿新衣？」墨忘塵的衣服是紅顏特地央繡娘做的，衣料上乘不說，其中的紋飾更是紛繁復雜，極費心神，那繡娘原是不肯的，價錢好說，卻太吃力，紅顏軟磨硬泡之下才讓她松了口，還借此打趣紅顏是把先生供上神龕了。紅顏見他未穿，有幾分失望。
「哦。」墨忘塵看了看自己身上，點點頭道，「我去換上。」
「既然送上門就不要客氣啦。」紅顏拉住他的手，把他往里頭拖。
又是忙了好一陣，紅顏才將桌上餐收拾停當，又催墨忘塵去換了新衣裳，門前放了兩掛鞭炮， 里啪啦的雖吵卻很是有過年除歲的味道，紅顏捂著耳朵跑來跑去，面上紅撲撲的。雖是新年，紅顏看著一臉可有可無的紫荊，笑容淺淺的先生，直吞口水的大熊，笑笑。原也是不需拘些常理的，捧了酒來就開吃，場面話也無需多說，大熊一听可以吃了就嗷的一聲撲在了桌上。
紅顏是最喜食螃蟹的，當下取了調好的醬料，給墨忘塵和紫荊面前都放了一盞，笑眯眯的道，「嘗嘗我秘制的糖醋醬，以後可沒這樣的口福了。」
墨忘塵依言夾起蟹肉蘸了醬放入口中，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好吃。」
紅顏早料到墨忘塵遇到美食那臉上霧朧朧的面具就會掉下來，當即得意道，「常人食螃蟹或是不蘸醬或是蘸醋吃，卻不知醋酸，會鎖味，螃蟹便是再鮮，過了舌頭也嘗不出多少好歹來。我調的醬里不單有醋還有老蜜，拌著蒜泥和它料，香料是不放的，螃蟹喂了酒蒸著吃，再蘸著我的醬那是天下一絕呀。」
紅顏雖將自己的手藝夸的天花亂墜，墨忘塵卻不以為過，連一向嘗不出好壞的紫荊也覺得好吃的險些吞了舌頭，大熊卻是吃不來這等精細吃食的，只管挑了肉大嚼特嚼。
紅顏捧著酒碗喝，這酒是李府廚子李大元偷偷送她的，獨釀的栗子花酒，酒味清甜，味醇，栗香淡淡，花香陣陣，絕對稱得上是好酒。
墨忘塵也喝了兩杯，才覺出這酒後勁極強，想到紅顏的酒品，他心中一頓，看向紅顏，果然雙頰似火，手撐著頭笑的莫明，已然是喝多了的模樣。
紫荊也是一杯一杯的喝，卻是面不改色，清醒異常。
墨忘塵看著笑的傻兮兮的紅顏，風卷殘雲的大熊，一臉置身事外的紫荊，第一次覺得額際隱隱作痛。
紅顏已經醉倒了，紫荊是知道不能勞動先生的，認命的拖著紅顏往房里去。紅顏含糊不清的嘟囔著什麼，紫荊也懶待去細細分辨，只是她低估了紅顏的酒品，才好好的拖上床蓋了棉被，下一刻紅顏又雙手雙腳並用的爬了出來。
紫荊忍著要暴打紅顏一頓的沖動，又把她拖回床胡亂蓋上被子。還沒出門，紅顏又麻利的爬了出來，紫荊攥著拳頭再拖，紅顏再爬。
紫荊再拖，紅顏再爬。
拖，爬。
拖……
爬……
砰的一聲，墨忘塵訝異的抬頭，紫荊怒氣隱隱，將紅顏毫不客氣扔到了墨忘塵的床上，紅顏吃痛，仍是鍥而不舍的爬下床。「先生若也無法忍受，我可以扔他在外頭吹風。」冷顏怒容，顯然已是被紅顏折磨過了。
墨忘塵早已領教過紅顏的酒後奇舉，「無妨，你去藥廬取解酒丸來。」
紅顏還是有自知之明的，雖非一杯倒也相距不遠，就給自己預備下了解酒的藥，原是該吃飯前吃藥醒神的，一開心卻忘了。
墨忘塵坐在床邊，看紅顏頂著腦袋要往地上拱的憨態，手中拿著紫荊送來的解酒丸卻遲遲無動作。他頓了頓，將藥丸用內力震碎成粉屑撒在了地上。
紅顏原就是閑不住的主，更別說吃醉後不清醒了，光在床上打滾就算了，手還亂揮亂打的。踫到一根繩子就拼命抽拼命解，解不開反倒歡喜，猶如貓抓線團，玩的不亦樂乎，卻不曾細想這床上，何來細繩？
墨忘塵看著胡亂解著自己中衣衣帶的小手，沉吟片刻，似在思忖是該任由這只手的主人胡作非為還是打斷她的動作。紅顏卻已然抽絲剝繭的解開了他衣帶的結，笑的極是滿足，冰涼的小手伸了進去，腦袋更往湊。
「……」墨忘塵面上起了可疑的紅雲。
他嘆口氣，將紅顏作惡的手拉出來，讓她端端正正的坐好，看著她籠著霧般的雙眸，他心中一動，面上隱隱帶笑，「紅顏？」
「唔，嗯？是先生……」紅顏好似才看到墨忘塵在她旁邊，「先生找我？」撲倒，嗯，暖和，舒服，好香。
墨忘塵看著又埋在自己懷里的紅顏，眸光微暗，模了模她柔軟的頭發，才發現紅顏耳根通紅，好似血玉，半透明的玲瓏。他忍不住伸出手，手才觸及耳根，紅顏一動，敏感的呻.吟出聲。墨忘塵面色微赧，鬼使神差的捂了她的嘴。紅顏恍然不覺，星眸微眯，試探著咬了咬他的手，竟是不肯放了。
墨忘塵有些後悔將解酒藥毀掉了，紅顏就像一只頑皮的貓兒，他放了手，臉湊近紅顏，輕聲道，「紅顏？」
紅顏也乖順的湊近，「先生怎麼老喊我？」
「你醒著嗎？」墨忘塵似是誘哄。
「不然誰跟你說話呢。」紅顏回答倒像清醒的模樣，人又向墨忘塵身上倒去，無賴一般上下其手。
「你不困嗎？」墨忘塵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藥香和酒香，耐心哄道。
「不困啊。」紅顏眼楮亮晶晶的。
「你困了好嗎？」墨忘塵從未想過有一天竟會如此耐下性子哄一個人。
「哦，好。」紅顏難得應的爽快，伸手給了他一個狠抱，順勢壓倒在錦被上。
「……」許是放棄了，墨忘塵只是將被子拉起來蓋在紅顏身上，任由她扒拉著他的衣服，自己則胡亂的對付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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