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在書房摹字的紅顏直出神，不住的揣測墨忘塵的心思。
「紅顏？」
「啊？」紅顏茫然的抬頭看著墨忘塵。
墨忘塵指了指她的袖子，「沾到墨了。」
紅顏一看，果然黑了一大片，她干笑道，「一時岔神了。」
「在想什麼？」
「青竹怎麼不來了？」紅顏不想說便隨意扯了話頭。
「你很想見他？」墨忘塵眸光幽暗。
似乎這個話頭起的不怎麼樣，紅顏硬著頭皮道，「就是隨口一說，他往常來的那樣勤快。嗯，我先去換身衣服……」說完就往門外跑去。
「許久未去瘴子林了。」墨忘塵狀若不經意的道。
紅顏全身僵直，站住了哭喪著臉道，「又去？讓紫荊跟你去好不好？」瘴子林里頭的藥材她都采的七七八八了，前兩回去了也只是給墨忘塵增加負重而已，她實在想不通為何自己還要跟去。
墨忘塵看著她，微微一笑，「不好。」
……
紅顏無奈應著，「好。」
好個頭，回到房里，紅顏一邊罵自己不爭氣，再爭取一下先生保不準就放過她了，一邊利落的月兌掉衣服，找了干淨的換上。
「我看到了，這回你不能抵賴了。」一個幽幽的聲音出現在門口。
紅顏身子一僵，轉頭看著抱著胸站在門口的紫荊，紫荊向來冷漠的臉上有隱隱的得意。
「你再不承認，我就把你衣服扒光送到先生面前。」紫荊活動了一下雙手。
「別沖動，我沒不承認不是，不要沖動。」紅顏打著哈哈，把衣服死命攏好，今天是沖撞了什麼神靈嗎？這樣倒霉。
「早識相不就好了。」紫荊冷哼一聲，走了。
紅顏默默垂著床角，隨意收拾過後就和墨忘塵出了門。
「小心。」墨忘塵一把撈過紅顏的腰，將她放在平坦的地上。
「早說過讓紫荊來了。」紅顏小聲抱怨道。
「她足以自保。」
紅顏覺得膝蓋中了一箭，她默默的吃了一顆去濁氣的藥丸，在臉上綁了一條浸濕的面紗，只露出兩只苦大仇深的大眼，默默地哀怨的跟在墨忘塵身邊。
「不要走到深林里頭去吧？」紅顏猶記上次被一只黑翅白頭的怪鳥打中了額頭，先生雖然很快擋掉了她也仍是被打傷了，留下了兩條細細的紅痕。
雖然她已經有覺悟是來給墨忘塵當活誘餌的，但也想幸存的不那麼狼狽。
墨忘塵看了她一眼，攬著她的腰往深林里去。
紅顏「……」
「這邊，這邊。」
「那里，那里。」
「上面，上面。」
「啊，這里，這里。」
一時間只听得紅顏的大呼小叫，有條不紊的腳步聲和劍的破空聲。
「太好了！」累的險些趴下的紅顏余光看到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在林中，不免精神一震，「天暗下來了，先生我們快回去吧。」
「好。」墨忘塵看了她一眼，似乎真是累的不輕，雖然她只是站在一個地方叫，手指都沒抬過。
「我們繞著路回去吧？」
「為何？」
「要是再撿到一個活人怎麼辦？」紅顏苦惱道，雖然先生，大熊和紫荊都是這麼來的，她卻不想再添丁了，實在養不起。
「不撿就是了。」墨忘塵顯然沒有她的煩惱。
「醫者父母心，見死不救這種事，不太好吧？」紅顏依舊煩惱。
墨忘塵不再說話，只是將紅顏臉上的面紗取下，折了折綁到她的眼楮後方，聲音淡淡，「眼不見心不煩。」
這會不會太自欺欺人了……
紅顏眼楮被蒙，其他感官感受突然變清晰起來了，墨忘塵牽住了她的手，不同于她的冰冷，他的手溫暖而不熾熱，一如他的呼吸，平靜而溫和。紅顏忍不住又胡思亂想，如果墨忘塵知道她是易釵而弁，貨真價實的女子，會不會摔開她的手？
眼前一片漆黑下，紅顏覺得回去的路變長了不少。
眼上的紗布被解下時，紅顏覺得唇上似乎擦過了什麼東西，暖暖的，許是先生的手？她模糊想道，也沒放在心上。
墨忘塵看了紅顏一眼，唇微抿，「去吧。」
「哦，好。」也是到時辰做飯了，紅顏覺得肚子空空的，進廚房時，果然大熊已坐在灶台前等著了。紅顏便開始洗手做羹湯。
「你在躲我嗎？」紫荊又神出鬼沒了。
「躲你？」紅顏驚訝了一瞬，隨即想明白了，「為何躲你？」
「因為我知悉你的秘密。」紫荊奇怪她的淡定。
「然後呢？」
然後？紫荊發現自己被問住了。想了想她又道，「你不怕我告訴先生？」
「對你有何好處？」紅顏舌忝了舌忝有些干澀的嘴唇，面色卻仍不動聲色。
紫荊發現自己又被問住了，面上浮現苦惱之色，「你怎的油鹽不進？如此我還有甚趣味？」
紅顏眼一眯，「你每日緊盯我就是為的尋我開心？你倒是閑的厲害。」
紫荊雖心中認定紅顏是自己的主子，面上卻是與她常常唱反調的，許是紅顏性子太溫順，總讓紫荊有種心癢的感覺。雖然這丫頭口頭上是不肯吃虧的。
「你真不怕先生知道？」
「先生再有小半年就走了，你說呢？」紅顏避重就輕的道。
紫荊皺著眉頭，卻沒見到任何可疑的神色，雖則心中仍有疑惑，她還是無奈的走了，忿忿道，「小小年紀，心思藏的倒深。」
紅顏在背後笑的得意，她的年紀可不是光這世的米飯堆出來的。
話雖如此，紅顏還是有幾分擔心的，以至于吃飯時她一直偷眼覷著紫荊，準備一發現紫荊有說話的苗頭就撲上去，紫荊卻是未覺，仍是安靜的吃著飯，倒是大熊，有幾分心不在焉的樣子，連扒飯的速度都慢了下來。墨忘塵看著紅顏一直盯著紫荊，目光中隱隱有些不悅。
一頓飯，竟是吃的詭異無比。
夜半時分
「大熊？」大熊熊軀一震，哭喪著臉，「主人。」
「大半夜的你做什麼？」紅顏沒穿外衣，松松系著一件大麾，她揉揉眼，睡意朦朧的道。
紅顏睡的快，雖沉，略有大動靜她卻易驚醒。大熊的睡房就在她旁邊，他手腳又粗笨，還沒出門就被紅顏抓到了。
「就是去茅房。」
紅顏用一種很奇異的神色看著他，「大熊你竟然會撒謊？」她本意里驚奇居多，不想大熊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大熊知錯了。」
「……」紅顏愣了，眉頭輕蹙，「跪什麼，起來說話。」
大熊竟真是一臉的難言之隱，「主人能不能不問？」好似自己也覺得不妥，他耷拉著腦袋。
紅顏抱著手看了他一會，「夜半將我吵醒，罰你明早把柴房的柴劈完。」說完她轉身就走，「還有，手腳放輕些，再有動靜看我不罵你。」也不管身後的大熊是否听進去了。
紅顏回房時略一猶豫，先生似乎比她更淺眠，不知是否也被驚醒了？正想著，她腳下不自主的往墨忘塵房里走去。果不其然，墨忘塵房里透出了淡淡的光亮。紅顏不知怎的只覺心中一暖，夜深人靜時分，他竟與自己一般，未眠。卻不想打攪了先生，紅顏在屋外站了一會覺得有些涼意這才抬腳欲走。
「進來吧。」墨忘塵的聲音清清淺淺的，微涼。
紅顏一怔，不由得收了腳步，推門而入，「先生一直沒睡？」她看墨忘塵身上衣服穿的端端正正的，奇怪道。已過子時，她是听到動靜才醒的，先生卻是一直醒著的樣子。
「嗯。」墨忘塵看著紅顏身上只披著大麾，眉頭一皺，「怎的如此出門。」
「我就是上個茅房，看先生燈火未熄這才來看看。」紅顏干笑道，卻是不打算告知他大熊的奇怪行徑。
「過來。」
紅顏依言走近，墨忘塵握住她的手，源源的熱意傳入她的四肢百骸，人瞬間就暖洋洋的了。她笑道，「多謝先生。」
墨忘塵放了手，「你是不願學內功還是不能學？」
這話他問過不下十遍，他原不是多話的，肯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已是奇事。只是今日這話似透著與往常不同的味道。先生知道她不能學？紅顏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她也是有苦難言，玉家後人不得沾武，因著體質特殊的緣故，若是習武，內力增長為尋常人的兩倍。
尤其女子，若是修習內功，增長之速為尋常人的三倍，面上亦是難掩玉氏印記，一旦失去童真，內力將盡數為對方所收。因而玉家人向來在武林中如同上好的藥鼎，玉家明令家中女子不得習武，也是為著自保。二十歲早衰與不知何時早歿之間，紅顏寧願選擇前者，至少前者還有一線生機。
紅顏孤身一人，自是不敢修習內功，雖然如今她身旁有墨忘塵，可再過半年墨忘塵是要下山的，屆時她豈非肥肉一堆，只能等餓狼？
「罷了。」墨忘塵見紅顏只一味低頭不發一語，眸中閃過一絲難言的情緒，「去睡吧。」
「先生有心事煩憂？」紅顏听得他語氣中似有疲累，以為與他夜半不睡覺有關，不由得出聲關切道。她看到桌上有幾封拆開的書信。
墨忘塵黑眸幽深，映著火光仿若星辰，緩緩搖頭，「去吧。」
「好。」紅顏抿了抿唇，和順的轉頭回房了。
一夜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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