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靈 肆拾

作者 ︰ 完美災難

柔和的月色投在空曠的房間里,映射出幾條粗粗的麻繩,以及一個小男孩的身影。而門外不遠處,玻璃酒瓶摔碎的聲音飄入耳際,那玻璃仿佛就像心中的寂靜一般,嘩啦一聲被瞬間摔得粉碎。

像是打破了某種安全感一般,男孩再次跳出窗子,奪命而逃。

他就是寧坤。此時已是子夜,而方才那個充斥著玻璃瓶摔碎聲的地方,則是他今夜停留過的第三個地方。

換了三個地方,都不能帶給這個年僅十歲的孩子任何安全感。仿佛那個道貌岸然,卻能夠輕而易舉地將自己帶入地獄的男人就在眼前。

自從寧坤落在徐順波之手,就沒有過過哪怕是一天但平日子。每日四處奔走,躲躲藏藏,讓他幼小的身體以及心靈備受煎熬。恐懼才是最深的,因為他並不知道這個男人最後會對自己做什麼。

他也知道,丁爺爺在四處尋找他。可是,他們幾乎兩三天就換個住處,直到後面一個月徐順波才固定了離自己住所頗遠的地方乞討。這樣一來二去的,丁爺爺根本不可能找到他們。

同時,徐順波的大膽也似乎讓這個孩子察覺到了什麼。為什麼那麼久丁爺爺還沒找到他?寧坤除了焦急,恐懼與失望,更多的則是不解。不是常听說警察神通廣大嗎?電視上,報紙上不是經常會有尋人啟事之類的嗎?為什麼從來沒有看到過?過了那麼長時間,他不得不懷疑丁爺爺到底有沒有找過自己?

他又為什麼不報警,不登尋人啟事?難道是不在乎自己嗎?不,不,不會是這樣的。寧坤不願相信這個猜想。因為他印象中不論任何時候,丁爺爺都視他為親身孫子一樣,從任何事情,任何細節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感覺到。而他也是丁爺爺最得意的學生。

孤兒院里其他孩子的羨慕嫉妒恨,寧坤也看在眼里。因此,他相信丁爺爺一定有自己的想法抑或苦衷。

那麼長時間的乞討,終于在那天讓他找到了一個機會。

那個男人,不知道能不能夠信任?寧坤沒有時間多想,只是他感覺這個從天橋下走上來的男人帶著一種氣質,他無法形容那種感覺,只是覺得若將紙條交給他,他不會像徐順波告發自己,並且會幫他走這一趟的。

其實這個字條他早就寫好並悄悄掖在了衣角里。只是,十多天過去,他一直沒有找到那個感覺可以信任的人。

知道他看到這個面帶憂郁的男人從天橋的階梯上,緩緩的出現在他的面前。他的表情與其他看熱鬧的人不同,沒有一驚一乍,沒有起哄,只是在寧坤收筆的那一霎那,眼神閃過了一絲難以掩飾的贊許與驚訝。

寧坤知道,這個男人驚訝于自己的才華,這麼小的年紀寫了那麼好的一手字,而同時又奇怪他為何會在這個天橋上賣藝——他轉瞬即逝的焦慮以及不解的眼神中,絲毫掩藏不住這些內容。

從來沒有人想到過這些。那些看他寫字,甚至打賞錢時出手闊綽的人,絲毫沒有想過他來這里賣藝的原因。或許他們只是欣賞這個孩子,羨慕這個孩子,又或者,他們享受施舍別人那一瞬間所帶來的快感。

寧坤沒有過多的猶豫,如果連這個男人都不可信,那麼恐怕自己就再也沒有逃月兌的機會了。于是,他賭了一把……

數日過去。忽然有一天,寧坤在夜晚睡覺時發現徐順波正抱著自己,向前疾步行走。大概走了一百多米遠,他便被徐順波放進了一輛車子的後備箱內。悶熱的空氣一下子牽制住了他的呼吸,他一面張開大嘴努力喘著氣,一面豎起耳朵,仔細聆听駕駛座內的聲音。

「干嘛忽然換地方?你知道找輛車有多費勁嗎?這大半夜的,我還得找十幾個弟兄爬起來倒騰車鎖!」一個陌生的男人聲音不那麼清晰地傳入了他的耳朵。

「哎,沒辦法,我昨天就是听你們那兒的人說,姓丁的找人好像快找到這邊來了,昨天在這兒附近的路上拉了好幾個人問,幸好我那天中暑了沒帶著孩子去,不然還不給他逮個正著!」接著便是徐順波的聲音。雖然有些斷斷續續的,但幼小的寧坤能夠听懂大概意思。

他的心里大叫不好,身體條件反射地動了兩下,卻又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立即停止了。好在駕駛座上的兩個人似乎也沒听出任何異常。然而,寧坤卻沉默著留下了眼淚。因為他知道,如果再次被徐順波帶里這個城市,想要回來必定是難上加難。或許這麼一走,就再也無法回到這里,無法見到昔日孤兒院的那些孩子們,以及丁爺爺。

然而,寧坤也知道,就算他現在將頭皮撞破,車廂撞爛也依舊是于事無補。車前面的兩個大人不是傻子,以他們的警惕性稍微有一點動靜便會立即加以掩飾。甚至有一次,在躲避車庫的例行安全檢查時,為了避免寧坤發出叫聲被外面的巡查人員听到,徐順波不惜利用乙醚將這個幼小的孩子迷倒。

也許他們走得急,身上沒有那東西。但是,沒有了乙醚,寧坤更加不想挨到當頭一棒,被活活打暈。于是,他在後車廂徹底安靜了下來。

那是一種絕望的寂靜。不只是身體,他的大腦此時此刻也已經完全停止轉動。

一片空白。

車不知行駛了多久,終于晃晃悠悠地停在了一個泥濘不堪的路上。

由于長時間缺氧,寧坤已是半昏迷狀態。雖然虛弱得睜不開雙眼,身子也軟塌塌的,整個人的狀態仿佛暈了過去,但他的意識仍舊清醒,甚至能清楚地听到二人之間的對話。

「我去解個手,你把後備箱打開,別給憋死了。」那是徐順波的聲音。

「你不說我也得停車了,這車好像的油門好像有點轟不起來……」另一個人以不確定的語氣說著,同時傳來雙手在搗鼓車鑰匙的聲音。

「真的?!怪不得剛才就總覺得晃晃悠悠的……你們偷得是什麼車?怎麼這麼破?」徐順波十分不滿。

「還說我們呢,你這深更半夜的忽然要車,你讓我跟我幾個弟兄一時半會兒上哪兒給你弄去?能給你偷著一輛算你運氣好,你不但不感謝我們還挑著挑那的,你忘了你們院長的下場了嗎?」

後一句話的聲線降低了許多,但寧坤在恍惚中,仿佛听到了「院長」和「下場」二字。

沉默了幾秒。

「我沒有挑三揀四,我不是一直都在跟你們合作麼。既然我加入了你們,就算你們的一份子,難道就因為我以前是為湘海辦事的,你們就不拿我平等對待?」說著,徐順波下了車,重重地將車門一關,帶著明顯的怨氣。

那個男人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接著傳來了刺鼻的煙味︰「你快點啊,我看看這車怎麼了。對,先把後備箱打開,別讓這小家伙悶死了。」

男人從車上走了下來,用鑰匙打開了後備箱。

一瞬間,寧坤感覺新鮮的空氣灌入了自己的氣管,再由呼吸道直接送入體內,以及大腦。

漸漸地,他的意識開始更加清醒。微微的睜開眼楮,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偏僻的樹林。不過幾分鐘的時間,他已感覺到有了新鮮空氣的注入,自己的身體逐漸靈活起來。

好在晚飯吃的比較多。雖是些粗茶淡飯,有時甚至難以下咽的東西,但生存的已經在寧坤幼小的腦海中佔據了一切,他每一餐都吃的很飽。

又過去了將近十分鐘,徐順波還是沒有回來。而這時,寧坤已經完全恢復了。

就在他擔憂他們如果再次上路,這來之不易的新鮮空氣將會被「沒收」時,駕駛座的位置忽然想起了鼾聲。

……那個男人睡著了。

寧坤心中一動,悄悄地把頭從後備箱探了出去。他十分謹慎,安靜地待了幾分鐘,確定沒有人會過來時,一個念頭在他的腦海中越來越清晰︰跑!這是唯一的機會!

好在徐順波走得急,只綁住了他的手,而腿是自由的。

寧坤輕輕地往前挪動了幾下,在確定那微弱的動靜被前面那個男人的鼾聲所完全覆蓋以後,他輕輕地從後備箱跳了出去,隨便朝著一個方向拼命地奔跑著……

同時,他暗暗祈禱著千萬不要踫到在某處解手的徐順波。

就這樣跑著跑著,雖然已經遠離了那兩個危險的男人,但寧坤也已經完全迷失了方向。

眼前這個地方,明顯已經離市區很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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