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靈 拾捌

作者 ︰ 完美災難

當梁老太回到醫院的病房時,床上的嘉華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黑漆漆的眼楮,無神地望著天花板。

梁老太慢慢地走過去,看著他。忽然,她似乎從那雙黑眸里面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嘉樺眼前揮舞了幾下,後者竟毫無反應。

梁老太的心里一驚,又大力揮動了幾下,嘉樺仍舊視若無睹。

這是怎麼回事?

一股徹頭徹尾的涼意從她的腳底竄了上來。她丟下手中的日用品,按下了呼叫鈴。

醫生護士很快趕到了。簡單的檢查完畢,主治醫師搖了搖頭,面部表情由最初的困惑轉為沉重。他很遺憾地告訴梁老太︰嘉樺失明了。

梁老太一個趔趄,骨架如同散了一般跌坐在身後的木椅上。

然而,在這個時候走廊里響起了腳步聲,不一會兒的功夫門便打開,梁思益油光滿面地鑽了進來。

醫生剛想上前說明情況,怎料梁老太一把拉過他,沖醫生們抱歉地笑了笑,便在一堆疑惑的眼神當中,打開門將兒子拽了出去。

在這個時間段,走廊上並不空曠。來來往往的病人以及家屬,醫生護士們不停地在這對母子身旁穿梭著。

「說吧。跟誰的?」梁老太拉下臉,單刀直入地問。

梁思益支支吾吾地抓著腦袋,卻不知從何說起。但他心里清楚,這件事情無論如何也瞞不住了。

「媽,怎麼了?」梁思益正在犯郁悶,溫雅和梁思成忽然從天而降。

「你們怎麼來了?」梁老太不滿地瞪了溫雅一眼,後者飛快地低下了頭。

而梁思益立刻借機飛速地閃到了二人身後。溫雅感覺腰部被丈夫輕輕地掐了一下,她立刻明白了是什麼意思。每次丈夫有悄悄話要單獨說的時候,便會這樣暗示她。

梁思成站在旁邊,他看到母親紅紅的眼圈,以及大哥欲言又止的神情,心里暗暗地認定,一定在他們到來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正欲詢問,身後傳來了女護士的聲音︰「孩子家屬過來一下。」

梁思成立即借機拉上梁老太,盡管她依舊不情不願地瞪著血紅的雙眼,目不轉楮地凝視著溫雅身後那位有些的男人。

梁思成忽然覺得哥哥很窩囊。

不過,似乎他一直就是這樣,從來沒有變過。

——

醫院走廊的樓梯口,陰風陣陣。

沒有窗戶的封閉空間原本應該密不透風,不知那陣陰風來自何處。

樓梯的底端,依稀地站著兩個人影,影子透過昏暗的燈光拉得長長的,分成細碎的剪影,折射彎彎曲曲的樓梯上。

溫雅蒼白的臉,在這灰暗詭異的樓道內形成了古怪的鵝蛋狀。

仿佛黑漆漆奠空中,忽然破了一個洞,露出了殘缺的白點。

「對不起。」

素來不善言辭的梁思益竭力控制著自己,強烈的無地自容感令他別過頭,甚至連道歉時都不敢直視溫雅那張蒼白的臉。

在這淡淡的燈光下,空氣沉寂得令人窒息。

溫雅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方才受傷的神情已略有緩解。只是,當她扭過頭望向這個熟悉卻又陌生的男人時,心中五味雜陳。

他依舊站在昏暗的牆角,甚至連直面自己的勇氣都已喪失。

面前這個男人,真的就是當初自己忍痛割愛,屈身下嫁,所謂的那個「一生的寄托」嗎?

也許,時光的流逝,會讓許多曾經熟知的人變得陌生。

又或者,溫雅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真正了解過他。

這個男人,她的丈夫;全村人公認憨厚老實的壯小伙……

溫雅忽然有種感覺,似乎自己置身于懸崖的底端,並且驚異地發現與自己同病相憐的難友,竟然是順水推舟,將自己拉入地獄的惡人。

即便是無意中的作惡,她也依舊難以釋懷。尊嚴,面子,僅僅是這些理由,他就狠得下心來將真相掩埋,令自己一再地蒙受此等不白之冤?

有些時候,看似忠厚老實的人其實也是最自私可怕的。

見溫雅許久不說話,依舊白著一張臉,梁思益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羞愧。

「小雅,你不要這樣好不好?」他拉著溫雅的衣袖,祈求般說道。

出乎意料的是,溫雅竟然笑了笑,舌忝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我沒事的。咱們別在這里待久了,快回到病房去吧。回頭媽又該不高興了。」

梁思益愣了一下,顯然對她憚度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是該對自己大發雷霆嗎?

難道她不是應該如同自己所預料的一樣,向全家,甚至全村的人來告發自己的不恥之行嗎?

她寧可背負這樣的黑鍋?

就在二人各懷心事時,不遠處的病房走廊內傳來了梁老太歇斯底里的哭聲。二人對視了一眼,立刻快步走上樓梯。

這時,梁思成一推門,險些與二人撞個滿懷。

「大哥大嫂,你們怎麼了?」梁思成似乎欲言又止,他發現二人面如土色。

「媽怎麼了?」溫雅沒有回答他。

「那個……」梁思成漲紅了臉︰「醫生說孩子發燒把眼部神經中樞給燒壞了,他……失明了!再也無法恢復了!」

「什麼?!」二人同時驚呼。

門又一次打開,梁老太那形同鬼魅一般的身影瞬間出現,她伸出那張布滿皺紋與淚痕的蒼老雙手,一把抓住梁思益的衣領,像扥死狗一樣將他拖到了自己面前。

「媽,別這樣……」梁思益竟然畏畏縮縮地退後一步。

梁老太黑著臉質問︰「說,是跟哪個雜種的!」

「我,我……」梁思益求救般的目光從弟弟身上移到了溫雅那里。

「媽,我們回去說好嗎?」她的表情淡淡的,語氣近乎于請求。

「閉嘴!你這個掃把星……要不是你不能生,我犯得著逼我兒子去外面生嗎?這下子你滿意了,是吧?!」梁老太近乎瘋狂地喊叫著,口水不停滴飛濺在溫雅白女敕的臉上。

數行淚,無聲地劃過她較好的臉龐。

梁思成正欲有所表示,卻已然不見了溫雅的身影,只有耳邊在不停奔跑的,那亂了節奏的腳步聲,在不停滴敲打著他心口最柔弱的地方。

他回過頭暗示性地看了看哥哥。

梁思益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依舊一味地在跟母親解釋著什麼。

罷了。

梁思成搖了搖頭,慘淡一笑,邁開腳步,朝著溫雅消失的方向跑去。

梁思益驚詫地望著弟弟的背影,眼神竟由方才的可憐轉為了些許憤怒,甚至怨毒。

他想起了那晚在溫雅房間的那個男人,就是他,自己的弟弟梁思成。

此時此刻,那零碎的畫面化作了凌亂的腳步聲,撞擊著他早已脆弱不堪的心靈,以及他作為男性僅有的一點點自尊。

況且,在妻子的眼里,方才自己倒誠相告,已經把他最後的自尊給摧毀了。

————嘉樺並不是他與什麼女人生的,而是從孤兒院抱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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