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節操勿撿 42

作者 ︰ 糖醋藕

以下全部節選自《流血的仕途》,作者曹昇

李斯與韓非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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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到宿舍收拾好包袱,哼著小曲,心情雀躍而狂野。♀他正準備出門,卻從門外進來了一個陌生人。李斯好奇地打量了陌生人一眼,而就是這一眼,讓他下定決心在荀卿門下又多待了三年。那麼,這個陌生人是誰呢?他身上又有著怎樣的魔力?

必須承認,有些人一望而知即為非凡人物。李斯僅僅打量了陌生人一眼,便斷定他是自己今生遇見的第二個注定不朽的重要人物。第一個自然是他的老師荀卿。陌生人衣冠華麗,俊美優雅,提著貴重的皮箱,看樣子像是剛來報到的新生。李斯作為一個老生,對這位新生卻絲毫也不敢輕視。他知道,若小覷了此人,只會是他自己的損失。

李斯的第六感告訴他,眼前此人必將是自己一生的勁敵。

陌生人注意到李斯,也是眼前一亮。「韓非,韓非的韓,韓非的非。」陌生人自我介紹道。他說話有些口吃,因此,說了這麼短短的幾個字,已是費了他不少力氣。

李斯哪里有心情在乎這些**上的細微缺陷。他已完全為這個年輕人的名字所震驚。他把自己的腦袋伸進自己的肚子里,在里頭一陣狂喊︰「我沒看錯人。天啦,韓非!他就是韓非!」

李斯近乎癲狂的興奮,不是沒有來由的。韓非,韓國公子,弱冠之年便已才高四海、名動天下。崇拜英雄是人類的本能需要,韓非,便是為當時無數讀書人崇拜的英雄。《》李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居然能有幸和傳說中的韓非同窗讀書。因此,一時的失態也在情理之中。兩人坐下擺了會兒龍門陣,均有相見恨晚之意。韓非想不到的是,在蘭陵這麼個小地方,除了荀卿先生之外,居然還有李斯這麼一位智慧之人。李斯想到的卻是,韓非我不如也,我將從而游之,從而學之,從而過之。李斯撂下包袱,不走了。

韓非的到來,在荀卿的弟子中間引發了不小的轟動。韓非所到之處,總會被狂熱的同學們包圍,向他提些五花八門的問題。韓非為人口吃,每由李斯代答。李斯雖為代答,卻總能暗合韓非的心意。很快,李斯和韓非便成為一對死黨。兩人居則同室,出則同車,親密之態,不遜于新婚的夫妻。縱觀中國五千年的歷史,像李斯和韓非這樣令後人心潮澎湃的兩個男人的相遇實不多見。究其原因,一是要相遇的兩個人都是超重量級人物,而且噸位相當,二是要足夠年輕,至少不能太老,人一老,便會固執或傲慢得令人生厭。三是要在一起的時間夠長,一夜什麼的都不能算。四是要互相影響,彼此促益。五是兩人分開後均能在境界上較前有一提升。想來想去,大概也只有唐朝那兩個半人半神的詩人——李白和杜甫了。這種可遇不可求的相逢,緣分啊。與此相比,一男一女的相遇則等而下之了許多。即便是才子佳人遇見,那又如何?大家見面了,做/愛了,爽的只能是自己,就算拍成/a/片流傳後世,後人想到你們來,最多也就是性/欲高漲,斷然不會心魄搖蕩,只悔生之晚也,不得從游請益。♀所以說,境界有差距。扯遠了,打住。堅決打住。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過了三年,名利的野獸在李斯的體內再度蘇醒,他感覺到時機已經成熟,得時無怠,利在急行。他要離開蘭陵了。這次,荀卿老先生沒再挽留,他知道,此時的李斯不再是七年前的那個李斯,也不再是三年前的那個李斯。此時的李斯,心如滿月弓,志似穿雲箭,他在向往著天下,而天下也在等待著他。

李斯再來告別和他朝夕相處三年的兄弟韓非。哥倆個年紀差不多,性情也相近,自然可以說些不足為荀卿道的知心話。李斯痛飲一杯酒,道︰「詬莫大于卑賤,而悲莫甚于窮困。久處卑賤之位,困苦之地,非世而惡利,自于無為,此非士之情也。」其言也悲,其情也痛,其恥也深,其志也烈。韓非貴為韓國公子,對卑賤和貧困自然沒有李斯這樣深切的體會。他本來想邀李斯和自己共赴韓國,但見李斯去咸陽的意願甚堅,也不便多說。韓非傾囊,得十數金,悉數相贈李斯。李斯也不推辭,坦然受之。韓非歌一曲︰「子欲西入秦,吾將東歸韓,子勿為秦相,吾不為韓將,子攻兮吾守,兄弟兩相傷。千般相見好,莫逢在沙場。」韓非唱歌倒不口吃,听得李斯也是好一陣感傷。兩人灑淚而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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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與秦王初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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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

兩步。

三步。

李斯的雙腳踩在宮殿堅硬的石磚,卻仿似踏在雲彩之上,凌空高蹈,步步驚魂。李斯低著頭,幾乎不敢去看秦王。在他的喉間,泛起某種年輕而青澀的情感,讓他眼眶濕/潤,感動莫名。他即將面對的,仿佛不是一個王座上的少年,而是他相思多年的夢中情人。

李斯跨入宮殿的門檻,往前行了三步,便停了下來。他沉默著向上望去。

世間有一種膜拜,叫五體投地。

世間有一種距離,叫遙不可及。

但見秦王嬴政獨自坐于空曠的宮殿高處,似在沉思。他修長的手指,撫摩著一柄青銅長劍。他還不到能佩劍的年紀,鋒利的長劍,既是他的圖騰,也是他的禁忌。在嬴政稜角分明的臉龐,有傷感流淌其上。莫非是方才雪中梅花的淒艷之美,還在佔據著他的思緒,激起他的憂郁?

秦王嬴政沉浸在自身的孤獨之中,他並未注意到李斯的闖入。當他發現李斯的存在時,卻也不顯驚奇,更沒有驚慌失措,大聲呼喊侍衛們前來護駕。在他的年紀,他鎮靜得可怕。只有見慣大場面的人,才能臨危不亂。嬴政不用見慣大場面,他就是大場面。

嬴政以前從未見過李斯,他略帶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個突兀的陌生人。李斯遠遠站著,看上去謙恭有禮,並無敵意。嬴政問道︰「你是何人?未得傳召,奈何至此?」嬴政的聲音很是親切,甚至可以說是充滿愛心,仿佛只要李斯說自己是走迷了路,他還會手牽手地將李斯領出去。

李斯道︰「臣李斯擅闖宮殿,自知死罪,然為大秦社稷之故,不敢不剖心陳詞于吾王。願吾王听之。」

嬴政見李斯儀表非凡,當是胸懷智謀之人,便招招手,道︰「上前。」

李斯卻並不即刻上殿。李斯道︰「吾王宅心仁厚,初見臣而無半點疑心,許臣近窺天顏,咫尺奏事。臣卻不敢不自明行跡,而後方能進言。臣惟有一片愛主之心,絕無絲毫害主之意。」說完,李斯徐徐解/衣,直至赤/果,示以身無凶器。

眼前的這一幕,秦王嬴政大概永遠也無法從心中抹去。一個男人,為了取信于他,不惜光著身子,坦然地站在他的面前,以白雪和紅梅為背景,眼中噙著真誠的熱淚,在寒風中紋絲不動。

嬴政不習慣看著男人的果/體,他靦腆地一笑,道︰「先生起就衣,前言事!」

李斯神色不改,一件件地穿回衣服。他知道,他這一非常舉動,已經將秦王嬴政打動。

李斯上殿,秦王嬴政許其對坐,問道︰「先生何以教寡人?」

秦王嬴政的話一落音,標志著李斯的面試已經正式開始。這似乎是一次自由命題、自由發揮的面試,你要說什麼都可以。然而李斯卻不這麼認為。他必須回避秦王嬴政的心理禁區。

嬴政這少年,孤獨而憂傷。他十三歲便沒了父親,母親又遠在雍城,長遠不得見面。在偌大的咸陽,他的都城,他居然舉目無親。他不僅要忍受孤獨,更要忍受有關他是呂不韋私生子的謠言帶給他的恥辱。他名為秦王,實則囚徒。真正的內政大權,都掌握在呂不韋和嫪毐之手。因此,內事不可言,言則徒增其憤怒。要打動嬴政,必須用未來的遠景來誘/惑他,麻醉他,使他暫時從郁郁的現狀中解月兌出來。如此,則當言外事也。

于是,李斯深吸了一口氣,像馬丁路德金那樣,飽含深情地說出一句︰「ih*eadream(我有一個夢想)……

「講中文。please。」嬴政將李斯的話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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