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獵人 第十六章 對殺(上)

作者 ︰ 洛水

「那小子一定會經過這里。」格鷹攀在盤根錯節碟須葛藤上,把一根根藤須拽到地面,纏成圈索,往上覆蓋蕨葉。

另外兩個少年趴在地上,埋頭刨挖陷坑。其中一個抬起頭來,神情彪悍,咬牙切齒︰「13號加在我身上的羞辱,我會百倍奉還!」每當他想起藏尸房的那一晚,爛乎乎的肝髒塞滿整張嘴,總忍不住泛起陣陣惡心的胃酸,以及更惡心的恥辱。

「我只想和那頭食尸鬼好好較量一下,看看是他厲害,還是我的針雨源力更強。」另一個少年眉宇桀驁,冷笑著握緊短劍,狠狠扎入礫砂,數百個細密孔眼同時刺破陷坑。在他心髒的魔命樹下方,源力同樣凝聚成土,一頭冰蝟若隱若現,背部雪亮的尖刺寒如冰針。

格鷹看了看兩名少年,找到他們達成合作協議並不難。自從在高登手上栽了個大跟頭,他就開始籌謀報復,留意那些同樣對13號心懷敵意的少年。13號自以為榮升助教,抱上血獄會教官的粗腿,卻不知這有多遭人嫉恨。

「9號,別忘了我們是刺客。區分強弱的唯一標準,就是看誰能活下來。」格鷹鄭重地說,「雖然你了黑鉛級,但13號比你時間更早。我和13號交過兩次手,他心思狡詐,反應敏捷,近身格斗優勢明顯……」

桀驁少年不耐煩地打斷了格鷹的話︰「1號,你不會被食尸鬼嚇破膽了吧?」

「我只是不想犯第二次錯。」格鷹冷冷地瞥了桀驁少年一眼,半年來他收斂鋒芒,縮起爪牙,居然被一些蠢物當作了窩囊廢。走到陷坑另一側,格鷹拉起藤蔓,繃直如弦,末端拴上尖銳的礫岩,布置成一個簡易機關。

「天枰域的瓷之國有一句老話,叫‘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何況13號不是柔弱的兔子。」格鷹退到遠處,觀望一番布下的陷阱、機關,捧起一堆枯藤,開始掩飾痕跡。「13號給過我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輕視別人,死的就是自己!」

他雙眼射出凶厲的光,露出久藏的爪牙︰「6號、9號,如果這次我們犯錯,就再也沒有機會犯錯了!」

「我們听你的!」彪悍少年惡狠狠地說,「就用鐵三角刺客殺陣干掉他!」

格鷹轉首望向9號,桀驁少年猶豫了一下,聳聳肩︰「好吧,鐵三角刺客殺陣。不過得按事先說好的,13號死後的武器裝備歸我,血腥卡和其它收獲歸6號。」

「我說話算話,一件不要。」格鷹陰冷一笑,望向前方光芒斑駁的植被。沙丘在他腳下延伸,形成低緩矮坡,再往下是一片平坦苔原,苔蘚翠綠如毯,河水潺潺流淌,一切盡收眼底。兩側則為高聳連綿的礫岩山峰,崎嶇陡峭,猿猴難渡。13號想要繼續深入圖騰,此地是必經之所。

「搖——搖——搖!」蟬蟬伸長雙臂,揪住高登額前的一綹頭發,蕩秋千似的搖來晃去,兩條濃濃的鼻涕也隨之搖擺。

高登豎起中指,放在唇邊。蟬蟬煞有介事地點點頭,也把中指放在唇上,又把另一根中指放在唇邊,于是兩手落空,往下直掉,穿過層層交錯的枝蔓,一摔在干脆的落葉堆上。

高登搖搖頭,撥開藤葉,俯視著三十米開外的一條長溪。溪水曲折流向植被茂密處,溪畔長滿齊腰高的燈籠草。水源附近最危險,凶獸常來飲水,高登總要觀察一陣,才會接近。

蟬蟬困惑地眨眨眼,抓住一根垂落的蔓條,向上方的高登爬去。動作依舊笨拙,但手腳挺有勁,經過魔命樹一周的滋養,小妖精顯得有活力多了,幾塊光禿禿的頭皮也冒出細小的絨毛。

高登跳下藤蔓,走向溪流。蟬蟬松開手,恰好落到高登頭頂,身子一陣亂晃,發出「呵——呵——呵」的呆笑。

高登看了看附近遺留的野獸糞便,蹲,左手握匕,右掌掬起溪水,一邊留意四周,一邊迅速飲完。「殘殘,你又該洗澡了。」高登特意放慢語速,一字一頓,希望小妖精能慢慢熟悉人類的語言。其實小妖精天生就該懂這些,無需學習,它們一出生便通曉上百種生靈的語言。

但腦殘的小妖精另當別論。

蟬蟬一听洗澡,小尖耳一顫,以前所的麻利姿態跳起來,逃向高登的心髒。但高登兩根手指輕捷地夾住它,急得蟬蟬腰臀扭動,頭搖得像撥浪鼓。

「你太髒。」高登捧起一掌溪水,匕首始終夾在指間,以防意外。

「沒——沒——沒!」蟬蟬用力一吸,兩條鼻涕「唰」地鑽進鼻孔,消失不見。「沒——沒——沒!」它樂呵呵地沖高登抬起小臉。

高登視而不見,涼澈的溪水直接澆到蟬蟬頭上,立即變成灰黑的污水。「不——不——不!」蟬蟬左扭右擠,眼珠上翻,兩個大大的鼻涕泡吹出鼻孔。它還年幼,性別,小妖精只有對同類起了愛慕,才會生出自己的性別。

高登指尖蘸水,輕輕揉搓蟬蟬,一層層泥垢月兌落下來,小妖精「咯——咯——咯」癢得直笑。笑聲讓少年重回過往,憶起父親溫暖的大手。

每逢冬夜,高斯親自燒熱壁爐,小心翼翼抱起他,放進水溫適宜的浴桶,指尖輕搓他的背,故意搔搔腋下,逗得他陰郁沉默的臉上最終露出笑容。

有時候,高斯帶著還散的殺氣和血腥走進房間,但一見到自己,雙眼便充滿慈愛,腳步放得輕緩。他一點也不像唐,蹲在爐火旁講小妖精的故事,語調溫柔,還扮鬼臉。

于是夜晚不再漫長。

「即使全世界都遺棄了你,但總有一人,不會如此。」高登輕輕撓了撓小妖精。

蟬蟬嚴肅地點點頭,隨即又「咯咯咯」地笑個不停。高登松開它,用清楚的嘴型說︰「癢——癢——癢。」

「鹽——鹽——鹽。」蟬蟬含混不清地念道。

「不對,是——癢。」

「鹽——鹽——鹽。」蟬蟬抖了抖身上的水珠,鑽回高登的心髒。無論清洗多少次,小妖精永遠是黑糊糊的,積滿層層疊疊的塵垢。

高登站起身,開始搜尋凶獸與其他少年的蹤跡。他拔起一叢燈籠草,草睫處顯露折痕,模上去還有一點粘滑。循著被碾壓過的草痕,高登一路深入蔓叢,想象著那頭龐然大物滑過叢生的熒草,纏住綠蘿盤結的氣生根,爬上藤蘿高處。

他陡然抬頭,雙手抖出飛旋的星鏢,彈丸般飛速後跳。

「轟!」一條色彩斑斕的巨型沙蚺挾起狂暴腥風,穿破四濺的葉蔓,凌空撲下。

「嗖嗖嗖!」暗器密如急雨,紛紛嵌入沙蚺粗如水桶的身軀,痛得它巨尾狂掃,掀起大片沙塵。

高登四處移動,閃過沙蚺一次次撲掃,不給對方纏住自己的機會。沙蚺粗長的身軀不住盤曲,繞成一個個游動的圈,高高低低,環環相套,欲將獵物纏入圈內。

鼠鑽!高登腰背弓起,從蚺圈的空隙間竄出,匕首反手一劃,濺起一道血汁。沙蚺高高隆起的腦袋迅疾撲下,高登一個魚翻,騰躍閃過,沙蚺的尾巴又從正面掃來,逼得高登立即伏地,游動的蚺圈再次將他圍住。

高登目光閃動,騰挪縱跳,伺機反擊。蛇類不愧是自然界奠生殺手,深悉刺殺之道︰盤圈的身軀是圍困,撲動的腦袋是攻擊,抽掃的尾巴則是後招。好在沙蚺只是黑鉛級巔峰的凶獸,就算正面遭遇,高登也有殺它的把握。

「砰!」沙蚺的腦袋再次撲空,高登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出匕首,扎向沙蚺的頸部七寸。「呲啦」一聲,匕首挑開粘滑的皮,往下直拉,一直拉至臃腫的月復部,露出腔內十多只圓滾滾的蚺卵。

高登心頭一凜,想也不想,縱身前撲。「轟!」一股巨力從後方急速撞來,擦中高登右肩,將他震飛出去。

高登眼前發黑,肩胛疼痛欲裂,但他仍止移動,身在半空,手臂撈住一條藤蔓,借力躍出,再抓住另一條,換個方向飛跳。短短幾秒內,高登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全憑感覺逃閃,只听到身後不斷傳出「 里啪啦」蒂蘿折斷聲。

幾秒後,高登視覺恢復,看清了另一條正在瘋狂追殺他的沙蚺。它隆起的腦門上生有高聳綠冠,青翠欲滴,是懷孕沙蚺的伴侶。這條雄性沙蚺體形稍小,也更狡詐,一直藏匿在茂盛的枝蔓中,隱忍不動,準備給高登致命一擊。

雄沙蚺的氣息被伴侶掩蓋,高登也察覺。幸虧蚺卵警醒,他才意識到附近必然還有一條雄沙蚺。

緩過氣來,高登抽出三稜刺,展開和雄沙蚺的對殺。一時蚺影搖舞,人影躥躍,繞著藤蘿穿梭飛撲。數分鐘後,高登虛晃一下,誘使雄沙蚺出擊,旋即貼近蚺頸,一刺斃命。

高登輕輕喘了口氣,掏出傷藥,敷在腫傷的肩頭,隨後鑽進雌蚺月復內,吸收蚺血。隔了片刻,蟬蟬鑽出胸口,呆頭呆腦地看了看周圍,爬到高登的腋下,伸出手指撓了撓。

「癢——癢——癢。」它吸著鼻涕,驕傲地挺起,以抑揚頓挫的音調不斷重復,「癢——癢——癢。」

「癢——癢——癢。」縴弱的聲音一遍遍回響。如此孤獨,卻又如此執著。

不知為什麼,高登的眼淚流了出來。作者洛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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