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馬山傳奇 第一百八十五章(上)山不轉水轉

作者 ︰ 長疆

五更夜,黑暗昏蒙的曠野,寒風凜冽。

成都府郊外一處客棧後院的那道側門悄聲無息地被打開,兩個人影一前一後各牽著一匹馬出來,店家打個阿欠隨即反身進院將門扇關閉。這兩人一聲不響地牽馬步行了一段,很快就到武侯祠南側那條驛道上。兩人在一棵大樹下停住腳步,暫將馬兒拴在祠旁的系馬樁上。此時天上的雲層漸散,有星星閃爍的光茫透出。

這兩人是段平安與李興,幾個月下來,原先未留胡須的段平安已蓄起了粗短的一圈絡腮胡,發辮早已散開,一副浪跡江湖的模樣。

「安平兄沒在瓦屋山多停留,決定去川邊打箭爐赴論刀會?」問話的是李興,微弱的光亮映出他上唇的一抹胡須,發辮倒是沒變。

段平安道︰「我只在瓦屋山上呆了半天,也並非完全是為著比武掄刀,李興兄弟你也知道,有些事我是非得去一趟不可,除了華陽和雅州朱家的堂兄弟四人,我還非得尋出那個幕後的家伙不可!你不用陪我一同過去了——伯母她老人家一直在家盼著你呢,你就不要再多有耽擱了。」

「段兄盡管去辦你要辦的事,不過還是得提防他們。」李興也不問一句那人是誰是否需要他搭手,這是他倆多年養成的習慣,該告訴對方的自會開口。

段平安點頭道︰「咱們也都要警覺些,他們雖是表面上承認了那駱雲富的罪錯,但總是想將他的被殺以濫用私刑的罪名強安在咱們頭上——」

李興道︰「這我知道的,如若不是知府那狗官貪贓枉法的丑行敗露,還有那位尋駱雲富雪冤仇的好漢留在牆壁上的字跡,咱倆被當做逃犯東躲**的日子不知到何時。說來也是幸好,沒指派我李興去追蹤緝捕那位好漢。」

段平安微微一笑︰「我是動手是遲了些,總想要拿到佐證。」

李興道︰「也好,即使段兄不要我動手,你也免不了被通緝吃官司的,可是被砍頭的重罪。」

段平安點頭,又道,「為兄不得不提醒一句,你這趟回去後依舊干捕快的活兒,卻要把眼神兒抽出些來盯著那些道貌岸然的上司,朱家兩人被咱滅掉時保不準會有人瞧見,我總擔心——」

「段兄所言極是,如今這世道,那些上司……」李興語氣顯出沉重。♀

段平安長嘆一聲︰「不僅如此,如今可說是衙門匪盜混雜,如今像包公狄公那樣的好官真是鳳毛麟角!你還得關注同事中不為人知的種種關系,就說那張捕頭不就現了形……」

不知這個張捕頭涉入黑道的深淺……?李興止不住打了個寒噤,想到自己不就為著那幾十百兩的銀子就……便點頭道︰「段兄最是知曉,我想來想去除了端這碗飯,又沒啥其它手藝和本錢可安身立命,還要贍養老母。真是感謝段兄雪中送炭,替我彌補了那三十兩銀子才才得全數上繳,不然我是回不去的。只是那銀兩未必就真的是充了公?」

段平安道︰「你我雖只共事兩三載卻是情同手足,銀子的事就不必再提了,我又無家小比你要松活得多,手頭多少還積蓄了幾個。」

李興有些惋惜地道︰「其實段兄你也還是可以回去繼續干捕快的,當年那四人中那個鄭平原本為人還不錯,可惜卻與駱富、周貴和李老二一起,也都不在了,那個老七也是咎由自取。當時那知府據說是因大煙癮犯了跌死在青衣江里,我看沒那樣簡單。眼下除了我之外,恐怕已無人知曉你就是段家的後人。新任的知府看去還不錯,有意讓我傳話邀請你回去。」

暗淡的星光下,段平安神色變得難看了,略微沉默了一下,不等李興說完,嘆口氣道︰「當年我是為著報仇雪恨入了這行道,干了些日子後,本想這是個能懲惡揚善替百姓做點正事的行道,誰知這些年下來,耳聞目睹了不少種種見不得人的丑惡……尤其發現,一個秉公查案的捕頭如若被暗中勾結案犯的上司或同事出賣暗算才最是危險。」

「最為可怕。「李興突發長嘆,道︰「我真羨慕那位姓薛的江湖高人!」

段平安問一句︰「江湖高人?」

李興道︰「咱倆追尋駱雲富那狗東西時,在川邊草原遇上的那位,武功高絕獨往獨來,除惡揚善自由自在。」

「武功高絕,不一定獨往獨來,獨往獨來必是武功高絕。」段平安點頭若有所思目光中也流露出贊羨,點頭道︰「是那位近年江湖上多有傳聞的鐵傘俠?的確是少有的人物!听說此人還做過太平軍呢,看來我那師弟與他頗為熟識。」

李興搖頭道︰「瞧他的年歲還不及五旬,除非十來歲就——」

「就是十多歲的女圭女圭兵,據說當年很有些這樣的女圭女圭兵呢,造孽!」

「造孽呀!我也听說過太平軍中的女圭女圭兵,活下來的不多。」李興搖頭嘆惜,猛地想起啦啥,問道,「那個叫小池廟的所在的確詭異,會不會是太平軍的人——干的?」

段平安搖頭道︰「一點不像,從我感覺到的不僅沒有與清廷作對的跡象,與官府的往來得還要明顯些,總之這地方既有幾分像江湖黑道所設,又有幾分像官府衙門在背後插手,這也是我想要解開的密團之一。」

「哎!時下的官府衙門與江湖黑道還真相似得很。」李興搖頭嘆氣,接著提醒段平安道︰「要想弄清這類地方的真相不僅謎霧重重而且凶險異常,千萬得注意安全。」

兩人今早就要分手,忽覺還言猶未盡。此刻,段平安隨即抬眼望一望天色,便止住了話題,點頭道︰」我明白的。時辰不待,咱倆就此分手吧,你也得注意保重,到家替我向伯母問好,咱倆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兩人作別,李興眼眶內潮潮的忽地飛身上馬,尚立在原處的段平安目送李興的身影,直到連馬蹄聲也漸漸听不見,自個兒嘆道,咱是怎的?說話變得——又想到李興還能回家孝敬老母,而自己的爹娘……心下格外沉重咬得牙關發響。半晌,方跳上馬背揚鞭催馬朝雅州方向奔去。

馬兒的腳力不錯,到雅州城吃過東西並給馬兒也喂了草料飲了水,看看天色還亮決定再趕一段路。經過飛仙關聚仙茶樓,見天色暗淡下來。四下一看,遠遠地瞥見前面山腳下那孤零零一處院落,不覺心下一動,他知道這家院落在不久前開作了客棧。往日干捕快活兒時對這里先前種種神秘的傳言不僅听說過,什麼京城一位武官的秘密私宅、什麼川邊藏地一位大商賈來去的歇腳之處、還有說……

對他來說雖也是真假莫辨,但心下還是多少有點數,這家獨特的院子無論是否作為了客棧,若無黑白兩道任何一方作後台反讓人奇怪。

高聳的圍牆下的那道大門半敞著,不大的院子里倒也十分整潔,他卻嗅到還殘存一股酥油味兒,再踏進幾步進得院子又聞到竟還夾雜著隱隱的牛糞味兒。他並不感覺奇怪,當@黃色小說

大門正對著一棟較為高大的二層樓房。緊靠左側有兩道門的一平房看去是作灶房和飯堂用了,右側是一處敞開的馬廄。听得有人推門進去,一個伙計模樣的人便從左側的房子里迎了出來。

戌時還未盡,投宿在這家客棧樓上的段平安醒來就感月復內空乏,想到這一日奔走的路程不短人馬皆很疲乏,馬兒的草料倒是給店家打過了招呼妥善照料。今夜的客棧竟無一個其他的客人,獨自一人連飲酒的興味也無,自己洗漱過便上樓去歇息了。現看來當晚的飲食是太湊合了些,加之又上床睡得早,這會兒翻來覆去一陣是無法再入睡,反而感到越發饑渴起來,索性披衣下床去樓下喚店家尋些吃食。

剛起身下床就听見下面側房飯堂內有說話聲,輕輕移步至走廊上,靜悄悄的四下唯有飯堂內點有油燈。段平安這一張望頓時驚訝得瞪圓了眼楮,沒想在此處踫上了他三個?!道是何人?瞧得清楚,下面店堂內的一張酒桌上坐著的兩人竟宮達仁、秦武與蔣橫順。

這三人難道也是要去川邊?卻為何不去府衙驛站卻來此處食宿?是了,既然這秦武是秦文彪的親信,蔣橫順既是秦文彪的人又還听命于這姓宮的,他們本來就一直是串通著的……我前些日子去川邊,就察覺到那秦文彪在川邊一帶必有見不得人的勾當,看來他的爪子早就伸到了華陽一帶,如果涉及到……段平安不覺牙關緊咬,他到底是端過捕頭飯碗的,尋思著下一步打算。

那麼這宮達仁如此行蹤又是……他不得不暗暗贊嘆起此人的趕路奔走功夫,無論是騎馬或是徒步,這姓宮的就是比一般習武之人明顯要快一截,那日在七燈巷听對方一陣大話之後,自己就暗中留意過此人。如若自己不是苦練了師父的‘飛縱疾行功’,是根本無法追上他的,忽地念起南宮小師弟來,師弟所練的‘騰越疾行功’看去是要快些呢。

段平安專注地側耳細听,卻一點兒也听不清他三人的說話,正在越發屏心靜氣時,就見從灶房門出來的店小二伙計抬頭就望見了他。

「這位客官沒睡?」店小二的嗓音不小。

段平安防不勝防,急忙點頭應聲道︰「夜飯吃得早了些,有點肚饑。」

「哦?客官您是歇息得太早啦,快下樓來吧!讓師傅替你弄兩個菜,還有三位客人光臨小店。你們也好認識認識擺擺龍門陣……」只因平日里來此處食宿的客人不多,店主像是听說有什麼事,一大早就出了門。這小二與還在灶房內忙活的廚子今日便十分有興致。

「怎好去打攪其他客人呢?只煩請小二哥替我下碗面條端至樓上就蠻好的。」段平安這麼回答,他的話音剛落,就听得飯堂內的人發出笑聲。

果然就听到小二道︰「不礙事不礙事!人家這幾位客官都在相邀啦,你就下樓來吧!」

段平安腦子里一轉念,情勢已是如此下去就下樓去吧!

卻說宮達仁與秦武和蔣橫順三人該交談的早已談了,當然是秦武和蔣橫順洗耳恭听的多。听到小二與樓上唯一的一位客人對話,听出此人內氣充沛看來也是習武練功之人,而且這宮達仁還覺得其人的嗓音有幾分熟悉,便對小二道︰「出門在外相逢皆可謂是朋友,就請這位客人來一道飲酒吧!」

秦武點頭,心下暗道,這姓宮的肚子里頭的東西就是比咱多,說起話來讓人……看來,咱該注意些才是,不然總是受到將軍的責備。

「哈哈哈哈!真可謂是山不轉水轉!沒想到是與我宮達仁曾經的屬下——段兄弟在此踫面!段兄弟若是不報出名姓我還真認不出來是你呢!何時蓄起了胡須?」宮達仁倒是面露笑容一副爽快的樣子,其實已對那個生不逢時很不走運的內衛隊極度地無可奈何……

「在下段平安見過宮大人!」段平安對宮達仁施禮,又朝蔣橫順點頭招呼過,朝秦武拱手裝著不認識的樣子打著招呼,「不敢動問,這位是——」

「這位是朝廷正四品佐領秦武秦將軍。」宮達仁介紹著。特別提到他新近提升的官餃。

秦大人幸會了!段平安點點頭,面上不露聲色,心下罵道今日算是對這家伙看清認準了!極想在此處對他動手報仇雪恨時機卻顯然不合適,只得敷衍一番逢場作戲,便顯出他多年的捕快手段來。

已從‘從四品的包衣護軍副參領’升為‘正四品佐領’的秦武。模不透對方的來頭,不知宮大人為何對他會如此看重?便做出幾分客氣的姿態欠了欠身子回道︰「幸會幸會、好說好說!」

「這位——你們是見過面的。」宮達仁的目光在蔣橫順與南宮旭兩人的面上來回掃了一掃,「這位既是秦將軍的得力下屬也是我宮某的信得過的——」

「屬下有幸受將軍指派替宮大人效力!」蔣橫順急忙接話。轉過臉來朝向段平安時則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因是不知對方的底細武功,不然他早就要出口譏諷他幾句了,但還是敷衍道,「正如宮大人所言,山不轉水轉,水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呢。」

自打在七燈巷見過他幾位之後,就不再見過這姓段的蹤影,這種人也算是當年先皇器重的‘血滴子’後人?我看這一竿子後人中徒有虛名的平庸之輩為多!只有秦將軍的那個佷兒耀宗還將就些,除了朱老大朱老二這對武功平平的蠢貨,還有那兩個招惹事非的什麼野百合、綠蜻蜓,余下的就是姓段的這類讓人生疑的角色?不知宮大人是怎麼想的我看恐怕真是枉費了心機。

秦武則雙目定在對方的面上,一方面竭力想從記憶里搜尋出是否見過此人,一方面在心里免不了有幾分失落。因從對方的神情中顯出,像是沒听說過他秦武的大名,心下頗有不快。這麼一個五短身材的精壯漢子也是什麼血滴子後人內衛隊,宮大人如此對他想必是有後台靠山?秦武知道,秦將軍等一干武將對宮達仁前些日子湊合出的那個什麼‘內衛隊’根本就不當回事兒。這不,算來也有些日子了卻沒啥動靜,響屁也沒放出半個。

段平安瞥見他三人落座的酒桌旁並無多余的第四只木椅,而且桌上還擺有盛著菜蔬的碗碟,意欲就近坐在與其相鄰的一張酒桌旁。這蔣橫順的動作也快,只見他的身子立起一只腳將旁邊的一把木椅勾了過來,左手掌已搭上了段平安的右肩頭,口中同時發出聲音道︰「同坐一桌,有何不好?」

「打擾了!」段平安的右腳已經勾掛住木椅的一只腳,右肩穩如泰山紋絲不動。表面上看,比對方矮半個頭的他顯得是處于了劣勢。

蔣橫順的左腳一使力, 嚓一聲那只木椅腳便散了架,左掌卻滑下對方肩頭。剩下三只腳的木椅卻穩穩地緊靠在對方的身側,他如何不知,這一小試就足以顯出對方的武功不弱于他。而此刻的段平安卻似乎並不介意,一聲謝了!他的身軀就穩穩地坐到了這把三腳木椅上。

小二剛添上的一只盛滿酒的杯子已被蔣橫順放在攤開的左掌心,只听他發出一聲請!這杯酒已被送至段平安面前,段平安的右手尚未伸出,蔣橫順的手掌已經落下就見那杯酒已經懸在半空里。「不吃敬酒就該吃罰酒!」蔣橫順口中道一句,他這一招‘柳葉掌送酒’曾經讓不少江湖人下不來台。

在一旁微笑不語的宮達仁和一副無動于衷模樣的秦武,只道這段平安將會在眾人的眼皮下收受一個‘杯碎酒撒地’,露出一副尷尬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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