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請這邊走！前面這棟就是我們的三號攝影棚，現在里面正在拍戲.」黃家喜一邊在前面帶路一邊指著路旁的建築對李軒介紹道。
其實李軒很想說自己對邵氏片場也很熟，但實在沒好意思出口，只得不停的點頭應和。在和邵逸夫交談過了一個星期後，李軒終于可以進入邵氏的廠庫挑選和預備道具了。當然，這次造訪肯定不是邵一夫親自陪同，而是邵氏的制片經理黃家喜。
但讓李軒沒想到的是張徹竟然和黃家喜一起在邵氏片場門口等他，一番細問之下才知道，張策竟然自告奮勇的成了《笑傲江湖》的副導演。
看著獨自在前面自言自語個不停的黃家喜，李軒苦笑著對旁邊的張策說道︰「張導，您當我的副導演，我壓力很大啊。」
「年輕人，有點壓力是好事！」張策失聲笑道︰「我親自在邵氏給你壓陣還不好麼？」
「好好，很好。」
李軒無奈的點了點頭，他要在邵氏片場拍戲，武指卻又請了外面的人，不請個邵氏大牌壓陣，光那些龍虎武師到時候就能給他鬧出一堆事出來。現在張策自己湊上來了，剛好省了李軒一點尋人的麻煩。
至于到底是壓陣還是偷師，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六十年代初時的曰本電影還沒有沒落，而那時候香港電影才剛剛興起，處于上勢的曰本導演很是猖狂，甚至喊出了「我們的電影技術比香港領先二十年」的話。
好吧，既然你領先，邵氏干脆找了曰本導演來拍電影。于是邵氏一邊拍戲一邊偷師，等學到了技術，又一腳把導演送回了曰本。
可是要是偷師的話，李軒暗自笑了笑，他可就從來沒听說過邵一夫投資過幾百萬拍港片的。
「就是啊，有張導的加入，我對這部電影的票房更有信心了。」葉至銘也在一旁參合著笑道。
「你們有信心，我可對自己快沒信心了。」張策搖了搖頭說道︰「你知道人們說起邵氏最好的一部武俠片時，會說什麼電影麼？」
「……」
李軒沒有回答，他實在是對邵氏這些老派武俠電影不怎麼感興趣，自然也選不出最好的。至于葉至銘，這家伙猶豫了半響，最後卻懦懦的沒有說話，顯然這家伙有了自己的答案，卻不好意思說出口。
「怎麼？是不知道還是知道了，卻……」張策看著兩人似笑非笑的說道︰「卻當著我的面不敢說？」
「好吧，跟您實說吧，我不知道。」李軒直言不諱的說道。
聞听此言，張策一臉驚訝的問道︰「什麼？」
「您總不能指望我兩年多全看邵氏電影不干別的了吧？」李軒指了指北邊回道。
「哈哈，健忘健忘，是我失策了。」張策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笑道︰「直說了吧，邵氏最好的武俠片，卻是叫《大醉俠》。嘿嘿，胡金全的《大醉俠》，這部他在邵氏拍的唯一一部武俠片，卻被很多人認為是邵氏最好的武俠片。」
張策說完滿臉無奈的笑了笑，丟下了李軒兩人徑直朝前面走去。
「你早就知道答案？」李軒苦笑著對葉至銘問道。
「嗯。」葉至銘聳了聳肩直接回道︰「所以才不好答啊。」
「哎……」
李軒拍了拍葉至銘的肩膀，便朝前面的黃家喜和張策兩人追去。四人慢行到一間比邵氏大型攝影棚還大一點的建築前時，更是不作停留的徑直走了進去。
「這就是我們邵氏的廠庫了，服裝道具應有竟有。大到一整間房子內景的拼圖材料，小到一個酒杯，你都可以在這里找到。」黃家喜站在一間靠近大門的辦公室門口自豪的說道，說完不等李軒三人回話又轉身敲了敲辦公室的門，隨聲叫到︰「何婆婆，在不在？」
「在……」
一聲沙啞的老女人聲音從辦公室里傳了出來，听到的瞬間李軒就打了個寒顫。廠庫本來就是個人煙稀少的地方，房子大管理人員少，還到處是一片漆黑顯得格外幽深。
「吱呀——」
一聲令人牙尖發顫的推門聲過後，辦公室的門被打開了，一個瘦小的老太婆從辦公室里走了出來。老太婆那滿頭的花發整齊的向後梳理著，挽了一個老婦人常用的短尾發型，而她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也耷拉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身著一身漆黑的短褂外加一雙走起路來沒有一點聲音的布鞋。
這老太婆！這廠庫！不拍鬼片浪費了啊。
「阿喜，來干什麼？」何婆婆沙啞著聲音一臉幽靜的問道，這古怪的語氣讓站在旁邊的李軒只感覺慎得慌。
「哦，我帶人來看道具。放心吧，何婆婆，我們這次只是看看而已。」黃家喜爽朗的回道，這家伙顯然是習慣了這位怪異的老太婆。
何婆婆這才轉頭看了李軒他們一眼，那雙微顯渾濁的眼楮里沒有帶上一絲感情，冷冰冰的就像是在看死人一般。
李軒突然覺得今天衣服穿得有點少……
「你等著，我去給你拿鑰匙。」
說完這句話，何婆婆又面無表情的轉身走進了辦公室。
「喂，張導。」李軒輕輕敲了敲門旁邊張策的肩膀，看了一眼辦公室小聲問道︰「我怎麼感覺這何婆婆好奇怪？」
「奇怪？」張策愣了一下，隨即也笑著小聲回道︰「不奇怪，廠庫一般很少有人過來，而且又比較陰暗，在這里呆久了，你也會變成這樣子。」
呆久？這麼陰暗的地方自己能呆久了才怪！李軒搖了搖頭繼續問道︰「這何婆婆在這里呆了多久了？」
「比我早一年。」張策抬頭嘆道︰「我是62年來的邵氏，何婆婆是61年，那年邵氏片場剛啟用，這一晃都二十年過去了。」
「……」
李軒一陣無語，就說這個何婆婆怎麼看怎麼怪呢，原來二十年全耗在這間陰暗的廠庫里了。
「拿去。」何婆婆把一串鑰匙遞給了黃家喜，繼續用那口沙啞的聲音說道︰「你們自己去看吧，小心一點，我年級大了，就不陪你們跑了。」
「行，謝謝了，何婆婆。」
黃家喜倒也沒生出什麼不滿，面前這個何婆婆，可比他資歷高多了。看著何婆婆轉身回了辦公室，黃家喜轉頭問道。「那李先生，我們先去看什麼東西？」
「兵器。」李軒毫不猶豫的答道。
「那好，請跟我往這邊走。」
黃家喜往右邊的長廊伸了一下手，隨即帶頭行去。李軒看了一眼虛掩的辦公室大門，打了個冷顫搖了搖頭便跟了上去。
邵氏片場不愧是東南亞最大的片場，光兵器庫就有好幾間房子，李軒卻是專門尋著放劍的房子走了進去。
「唰——」
李軒隨手從架子上拿起一把道具劍抽了出來，雖說是道具，但上面卻沒有什麼劃痕，光亮如新，看上去就跟一把新劍一樣。
「黃經理，你們這些道具都保養的很好啊！」李軒收起劍放回架子上對著黃家喜夸贊道。
「不敢不保養好啊，剛剛那個何婆婆你看到了吧？」黃家喜也笑著回道︰「那可是所有邵氏年輕導演的噩夢，要是被何婆婆看到借出去的道具損壞了，她能跟你嘮叨上一整天。」
「……」
被那個鬼老太婆嘮叨上一天？李軒搖了搖頭把這個恐怖的念頭扔出腦海，繼續問道︰「那這里有曰本的武士刀麼？」
「武士刀？有，在這邊。」
黃家喜疑惑的看了李軒一眼，走到另一個放滿了兵器的架子前抽出一把曰本武士刀，直接轉身扔給了李軒。
「不錯！」李軒看著手里的武士刀夸贊道。
「那你還要看什麼兵器？」
「不用了，兵器看的差不多了。」李軒搖了搖頭把武士刀放回了架子上，繼續說道︰「帶我去看看衣服吧，先從太監的衣服看起。」
「……」
黃家喜又疑惑的看了李軒一眼，轉身朝門外走去，邊走邊說到︰「我真該看看你到底把《笑傲江湖》改成什麼樣子了，一會武士刀一會太監服……」
「哈哈！沒怎麼改，就是加了一個朝代而已。」李軒笑道。
「哦？朝代？」張策在旁邊略微思索了一下問道︰「明朝？」
李軒沒有說話，卻對著張策比劃了一個大拇指，這大導演猜的真準！
「這就是你們的太監服？」李軒看著身上松松垮垮的一身純天藍色「太監服」問道，隨即還拿鼻子嗅了嗅，一股子霉味撲鼻而來。
「是啊！」黃家喜一臉理所當然的答道︰「當年拍《江山美人》時，里面的太監就是穿的這件。」
《江山美人》？好陌生的名字。李軒略微一愣神，反應過來趕緊問道︰「《江山美人》是什麼時候拍的電影？」
「咳咳——」
張策在旁邊一聲咳嗽，看了李軒一眼慢慢說道︰「那是59年的片子。」
這一句話可把李軒雷得夠嗆，趕緊月兌下了身上那件二十多歲的衣服，對著旁邊的葉至銘就說道︰「老葉，記下來，太監服得重新做，做十套。」
「還是這種？」葉至銘指了指李軒扔到一邊的衣服問道。
「不是，《龍門客棧》看過麼？」李軒想了想，繼續說道︰「就做里面那個大太監一樣的衣服，不過衣服底色換成黑色和深藍色，花紋換成暗金紋，其他的不變，每樣都做五套。」
李軒現在感覺有點頭疼了，香港現在龍虎武師遍地走，扔一塊轉頭下去都能砸到兩三個。可是專業的美術指導卻一個也沒有，往往拍戲的時候全憑導演自己的感覺來。這麼搞小制作還行，可現在李軒這種砸幾百萬的大制作，就會給導演自己增加很多繁重的任務。
比如這次設計太監的衣服，要不是胡金全的《龍門客棧》里早就有了樣板，只用李軒調一下色就可以用的話，估計光設計衣服這個活就得累死他。
胡金全拍的《大醉俠》能被人們稱為邵氏最好的武俠電影，不是沒有道理的，最起碼電影里面的衣服和色彩就搭配得比其他人的電影好看多了。而去年那部備受稱贊的《空山靈雨》更是不一般，听說胡金全為了戲里的衣服好看，光選做衣服的材料就選了一個多月……
李軒對葉至銘交代完，也不管黃家喜那有些尷尬的臉色，又直接問道︰「黃經理，有苗族的傳統衣服麼？我想看看。」
「……」
服裝間里一片寂靜，黃家喜的臉色更不好看了，弄得李軒的眉毛不自然的抖了一下。
「黃經理？你怎麼了？」葉至銘也叫了一聲。
「咳咳……」張策低咳了兩聲，直接對葉至銘交代道︰「你把那個苗族的衣服也記上。」
李軒只感覺自己的眉心疼了一下，于是使勁的揉了揉，他估計接下來的麻煩肯定會更多！
這次來不及了，李軒決定下部電影開拍之前一定招到美術指導了才動手！
（注︰何婆婆確有其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