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景防守陣地日
陣地內處一片狼籍，青煙繚繞。谷子地沿著塹壕走來，動作疲憊，一言不發，把煙卷一一丟給遠遠近近的戰士們。所有人都煤粉遮面，像被火燒過一樣，分別忙著各自的事情——有人在搬運尸體或包扎傷口，有人拾掇武器或修整掩體，有人湊在一起吞雪塊啃干糧。焦大棚坐在指揮掩體里，一邊掰算手指，一邊用舌尖兒舌忝著鉛筆頭記東西，面前燃著一小堆篝火。谷子地一坐在他旁邊，閉著眼靠了一會兒。再次睜開眼楮的時候，目光顯得有點兒遲鈍，動作緩慢而僵硬。他在空煙盒里掏了半天，什麼也沒掏出來，把它攥一攥丟到火里。
焦大棚︰……犧牲11名……傷9名，有兩名重傷，估計夠嗆……47去11，再去一個2，還剩34名。看這架式，等不到吹號人就打光了。
谷子地沉默。
谷子地︰……你安排人把尸體和重傷員背到窯里去。
焦大棚︰活的進去，死的就算了吧？
谷子地︰四仰八叉擱在雪地里，當心讓炮彈給轟碎了……碎了可就捏不到一塊兒了。
谷子地面無表情，擺弄一個凍饅頭，怎麼啃也啃不動。
遠方震蕩著激烈的槍炮聲，更顯出了這里的靜寂。谷子地用刺刀扎了饅頭伸到火上烤，看著槍炮聲傳來的方向。
谷子地看見了什麼，嘴辱讓烤熱的饅頭皮燙了一下。他把刺刀和饅頭塞給焦大棚，起身離開篝火。王金存跑在彈藥手龔良國的尸體旁發呆，顯然跑了很久了。死者脖子上亂糟糟地纏滿了繃帶。王金存抬起頭來，攤著兩袖子血，用失神的目光看著站在跟前的谷子地。
王金存︰他死了。
谷子地（溫和）︰沒錯了，他死了……早死了。
王金存︰……我沒把他救過來。
谷子地（蹲下來）︰誰都救不了他。金存，你干得不錯！讓住，我要是被打穿了脖子，別浪費繃帶，給用得著的人留著。
王金存完全被對方的冷靜和淡然震住了。
谷子地︰他躺在這兒礙事，把他弄到窯里去……（故意）你自己背得動麼？
王金存居然沒有猶豫更沒有拒絕。谷子地為死者整理軍容，把散開的扣子扣上，從他的口袋里掏出染了血的信紙，遞給王金存。
谷子地︰你把缺的字給他填上。說完，像拍活人一樣鼓勵地拍拍龔良國的兩個肩膀。
谷子地︰黑子，你省心了！下去睡個安穩覺吧。
谷子地把死者架到王金存的後背上，看著他們搖搖晃晃地離去，目光中流露了一直隱藏著的深深的哀傷。他往高處走了幾步，望著北岸的方向發呆。
內景窯場日
王金存用彈藥箱墊著信紙，就著窯口的光亮奮筆疾書。戰士們搬運傷員和物品，在他身邊來來去去。在窯場深處地暗影中，可以隱約看到排列緊湊的尸體。
焦大棚（畫外音）︰……把地種好，把老人伺候好……天兒涼了，別讓兒子往井台兒去，結了冰滑……
有人從麻袋里倒出了一堆空酒瓶子，其中一個滾到焦大棚腳邊。他正抱著個鐵皮桶，用漏斗往瓶子里灌煤油，口中念念有辭。
焦大棚︰……離大牲口遠點兒，別讓兒子從牲口的後頭過，踢著可了不得……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有點兒不好意思。
焦大棚︰指導員，我看行了，就寫這麼多吧。
王金存︰我替你加一句吉利話……祝全家老少平安無事！
焦大棚︰不賴！
王金存把信紙撕下來遞給對方，友善地笑著。
王金存︰焦排長，你的外號是連長給起的？
焦大棚︰不是他是誰，數他嘴損！
王金存︰連長的外號是誰起的？
焦大棚︰什麼外號？（醒悟）噢……谷子地是他的大名！他親娘是個逃荒的，餓死在谷子地里了……谷子剛抽穗兒，那年他才兩歲，讓一個老鞋匠給撿了……九歲那年，鞋匠也死了……（打趣）這家伙光棍兒一條，天生是當兵的料，挨了槍子兒都沒個雄的。
王金存尷尬無語。焦大棚突然意識到玩笑開得有點兒過分。
焦大棚︰我老覺著自己運氣不好……他還不如我。
戰士甲︰指導員，我想給我爹打封信。
王金存︰來吧。
焦大棚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把信紙疊好揣起來。1外景河流/水下日鏡頭貼著寂靜無聲的河底緩緩往前移動，帶出音樂和片頭字幕。可以隱約感到某種震動，河底堆積的物體微微。震動越來越密集，卻難以判斷它的來源，直至一發炮彈入水爆炸。慢鏡頭使聲音和畫面嚴重扭曲，沖擊波在水中構成了奇異的形態，死魚翻滾。河水尚靜，各種突兀的物體相繼在鏡頭前降落——崩裂的鋼盔，散落的子彈，失手的槍支，拉了弦的手榴彈，被擊中的軍人以及噴著血的肢體等等。黑糊糊的龐大的橋墩越來越近，一把落水的銅號墜向河底。鏡頭跟上去，並久久地對著它，號身上的紅綢帶像鰻魚一樣不停游動。字幕「集結號」隱去之後，鏡頭霍然出水，槍炮聲震耳欲聾。一座龐大碟橋橫亙在頭頂，懸垂的尸體和焚燒的工事清晰可見。子彈在橋體的金屬上叮當作響，火花飛，中彈者騰身落水。炮彈在河心爆炸，沖天的水柱覆蓋了畫面。2外景河流/鐵橋日（字幕︰1948年初冬華東月復地）全景。這是穿越小城的河流，寬約數十米，兩岸硝煙彌漫。離鐵橋稍遠的地方，上游和下游各有一座橋梁，戰況更為激烈，槍炮聲鋪天蓋地。鐵橋東西走向，橋身中部一側燃著熊熊大火，幾乎封死了整個通道。攻守雙方隔岸掃射，密集的子彈穿越火牆，建築物和掩體上彈煙縷縷。橋下也在冒煙，一條被焚毀的木船拖著半個殘骸隨波逐流，被橋墩阻擋之後改變了方向，向對岸緩緩漂去。上游突然傳來的爆破聲，殺聲震天。鐵橋這邊兒卻一下子安靜了，仿佛被嚇住了似的。3外景鐵橋/西橋頭日在坍塌的掩體後面，一個S型碟皮大喇叭從沙包的縫隙中伸了出來，勸降者從容地干咳了幾聲。谷子地（畫外音）︰蔣軍168師的弟兄們，中原野戰軍獨二師139團3營9連連長谷子地兒，代表全連問候各位！哪個眼神兒好趕緊朝北邊兒看一眼，大北橋是我們的了！你們放下武器回老家歇著的好日子——到來啦！遠遠看過去，東橋頭的防守掩體鴉雀無聲。那條破船在河面上悠然漂蕩。西橋頭的沙包後面，谷子地（30多歲）緊貼著地皮，從焦大棚（30歲）手中接過水壺，對著壺觜兒灌了幾口。他負了輕傷，歪帶的帽子底下纏著一圈骯髒的繃帶，表情中有一種不可思議的鎮靜和專注，透出了過人的經驗和精明。他用衣袖擦擦嘴角，把水壺遞給趴在旁邊的指導員（30多歲）。指導員搖搖頭，透過掩體的縫隙焦躁不安地盯著前方。他的半張臉掛著干枯的血跡，不知道是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目光中含了決絕的。焦大棚像變戲法兒似低出一塊干烙餅，咬了一大口又趕緊揣起來。他胖得有點兒蠢，是那種做事認真卻絮絮叨叨的人。焦大棚︰指導員，喝口水吧。瞧你嘴皮子裂的著急上火管什麼用？指導員（嗓音沙啞）︰一排長，你給我閉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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