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沖辦慶功宴,事先並沒有張揚,然而除了李翰祥之外,又陸陸續續的來了不少不請自到的客人以及聞風而來的記者。
客人沈沖很歡迎,至于記者,沈沖和他們約法三章︰不采訪,不偷拍,不報道失禮的事,然後也放了進來,這個年代里,記者的節操,似乎還值得信任。
畢竟是五星級酒店,空間夠大,經理也夠專業,很快又搭了兩排自助餐的台子,並且把隔壁的咖啡廳也打開了,作為休憩閑聊的地方,人雖然多,卻不擁擠。
沈沖在場地里繞了一圈,和所有認識的、不認識的客人應酬了一遍之後,走到餐桌前,隨手拿了個盤子,準備搞點吃的,此時已經是夜里十點多了,他還真有點餓。
「沈先生,這里高朋滿座,群賢畢至。」黃卓漢也拿著個盤子,湊了過來,說道︰「明天我那慶功宴,可是要黯然失色了。」
「黃老板說笑了。」沈沖叉起一塊小蛋糕,說道︰「辦的倉促,都是些粗鄙食物,沒想到來了這麼多朋友,很失禮啊。」
「吃的東西不重要。」黃卓漢環視著餐廳,說道︰「吃東西的人才重要,沈先生,你現在的聲勢,可真了不得,我做了三十多年的電影,算是薄有面子,但絕對沒本事把這麼多人聚在一起。」
「哪里,我不過是借了金馬獎的東風而已,金馬獎太小氣,舍不得送夜宵,所以大家都來這里了。」沈沖笑著謙虛,他吃了一小口蛋糕,看了看黃卓漢的神情,說道︰「黃老板,金馬獎也結束了,之前我提的那件事,是不是該有個了結了？」
「好說,好說。」黃卓漢笑的跟個狐狸似的,說道︰「沈先生準備怎麼買？」
沒錯,沈沖是想收購他手上的《山中傳奇》電影版權。
《空山靈雨》和《山中傳奇》是胡金銓弄的雙黃蛋,一體雙生,雖然情節故事完全沒有關聯,但是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同一批員工,相互交錯著拍出來的,頗有傳奇色彩,沈沖把《空山靈雨》收入囊中之後,自然也不想放過《山中傳奇》。
只不過黃卓漢是個老江湖,之前問過幾次,他左推右推,明顯是想等金馬獎頒獎之後,坐地起價
沈沖沒有直接報價,他微一沉吟之後,問道︰「黃老板,你的第一影業公司,有多少部電影的版權？」
黃卓漢目光一閃,他不確定的說道︰「大概有四五十部吧,沈先生是想？」
「每個人都有愛好,有的人喜歡收藏古董,有的人喜歡收藏書畫。」沈沖拿叉子隨意的比劃了一下,說道︰「而我喜歡收藏電影,黃老板,有沒有興趣出售這些電影的版權？」
「所有的？」
「所有的。」沈沖肯定的點頭,說道︰「只要拷貝沒壞,還能正常放映的,我都要。」
「黑白片也要？」
「黑白的也要。」沈沖再次點頭,說道︰「不管是粵語的,國語的,還是閩南語的,我統統都要
黃卓漢聞言,愣住了。
他是個生意人,壓根就不信沈沖買電影版權,是為了收藏。
收藏古董,收藏書畫,日後能升值,可收藏電影,有什麼用？
況且既然是收藏,自然要收好貨,千年的玉器是寶貝,千年的石塊還是石塊,沈沖不論好壞,連十幾年前的黑白老電影都要,肯定另有所圖。
拿出去重新放映？
不太可能,老電影完全沒有市場,票房可能還抵消不了電費。
賣電視台？
在香港,H有邵氏的片庫支持,完全不需要購買第三方的電影,如此一來,麗的電視處于完全壟斷狀態,反正只有我買,愛賣不賣,所以價格很低。
台灣這邊,三個電視台全是官方經營的,自然有同是官方機構的中影公司提供片源,**電影公司也沒有議價權。♀
賣給電視台,放一次才幾千塊,黃卓漢不信身家過億的沈沖會看上這種蠅頭小利。
「黃老板。」沈沖見他發呆,又問了一句︰「這筆生意,你覺得如何？」
難道是做錄像帶？
也不太可能,膠片轉磁帶的設備要好幾百萬,錄像機也很貴,只有富貴人家才會買,做錄像帶,一年賣個幾千盒,猴年馬月才能收回成本……
黃卓漢一邊尋思,一邊敷衍道︰「沈先生,電影膠片需要防火防潮防霉,你收藏這個,很不好保存啊。」
「沒事。」沈沖哈哈一笑,說道︰「我打算在香港,建一個世界上最好的恆溫恆濕電影收藏庫,膠片擱在里面,一百年之後再拿出來,都能完好如新。」
「沈先生真是大手筆。」黃卓漢恭維道,他想不明白沈沖的用意,于脆不想了,反正這是好事,與其讓膠片丟在倉庫里爛掉,不如拿出來撈一筆,「這電影版權,不知道是怎麼個收法？」
「我有兩個方案。」沈沖和路過的一個記者點頭致意,等他走後,才繼續說道︰「一個,咱們一部電影一部電影的談,按質量來算價格,另一個呢,咱們把所有電影打包,不論好壞,一口價。」
黃卓漢沒急著回答,他緩緩說道︰「這件事,容我考慮幾天。」
「沒問題,黃老板要是有意的話,隨時聯系我。」沈沖看到張愛嘉站在咖啡廳的門口,對他招手,于是說道︰「黃老板,我去一下那邊。」
「沈先生請。」
沈沖又拿了幾塊蛋糕,放在盤子里,然後一邊吃,一邊走了過去。
「怎麼了,有事？」
「上次你說在洛杉磯買了棟別墅。」張愛嘉問道︰「買好了嗎？」
「買好了。」沈沖笑道︰「怎麼了,想跟我去美國度蜜月啊？」
張愛嘉白了他一眼,說道︰「那房子,現在能不能住人了？」
「能,裝修好的。」張愛嘉的眼楮極為清澈,她薄嗔的樣子,非常迷人,沈沖心頭一蕩,低聲曖昧的說道︰「那里風景不錯哦,有很舒服的床和很大的游泳池。」
「什麼呀？」張愛嘉臉色微紅,說道︰「我和你講正事。青霞準備去美國修養一段時間,你那房子既然空著,能不能借她住一段時間。」
沈沖略感意外,他抬頭看了看獨自一人,坐在咖啡廳角落里的倩影,說道︰「林青霞想去美國度假,有的是地方可以住吧,絕代佳人,誰不歡迎,需要我去獻殷勤？」
「地方是很多,可是就像你說的,台灣電影圈很小的。」張愛嘉用手指捻起一塊小蛋糕,吃了一口,說道︰「青霞想過段清靜的日子,不想被人打擾,要是去了朋友那里,很快就會被別人知道行蹤的。」
「這樣啊。」沈沖把盤子遞給她,說道︰「那棟房子有人專門打理,等會我給你個號碼,你告訴林青霞,等她到了洛杉磯,直接打電話,會有人去接她。」
「好。」張愛嘉大約也餓了,拿過盤子,說道︰「這個蛋糕挺好吃的,你幫我再拿點來。」
沈沖嗯了一聲,問道︰「林青霞怎麼現在才想去度假？」
「她早就想走了。」張愛嘉抱怨道︰「可是有人讓她參加完金馬獎之後,才能離開台灣。」
沈沖哦了一聲,若有所思。
這時候的台灣明星們,也挺可憐的,雖然看似風光,卻被政府綁架,讓你于什麼,就得于什麼——七月份的亞洲影展,林青霞並沒有主演的電影參展,卻被台灣政府塞進代表團出席,因為她在新加坡有大量的影迷,結果鬧出了「自殺」風波,而風波之後,想出去躲一躲,散散心,卻走不了,因為政府需要她為金馬獎裝點門面。
總之,1979年,林青霞過的極不如意。
秦漢始終不願意離婚,秦祥林又三天兩頭的跑出來獻殷勤,還時不時的被媒體爆料她和外科醫生、富家公子的緋聞,三角戀,四角戀等等,鬧的滿城風雨。
感情不順,事業上更不順,先是胡慧中憑借《歡顏》橫空出世,在接受采訪的時候,言辭之間,頗有取林青霞而代之的意思,被媒體大肆炒作,刻意營造兩人相爭的氣氛。
同時老對手林鳳嬌一連拍了幾部好電影,身價大漲,直逼她台灣第一女明星的地位。
這種四面楚歌,內外交困的局面,在七月份新加坡舉辦的亞太影展上,達到了**。
林鳳嬌獲得了亞太影展最佳女主角,胡慧中獲得了最有前途新人獎,而林青霞呢……鬧出了服藥昏迷,疑似自殺的意外事件。
此事曝光之後,港台兩地的媒體一片嘩然。
有的說她是因為神經性抑郁癥,精神錯亂了……
有的說她在這次影展上坐了冷板凳,情感上接受不了……
有的說她無法面對和秦漢的情感煎熬,產生了厭世思想……
沸沸揚揚之下,林青霞的人氣和身價大跌,林鳳嬌也成功超越她,成為台灣片酬第一的女明星,要知道雖然「二林」並稱,可之前幾年,林青霞片酬高達萬,林鳳嬌只有10萬。（注）
媒體也紛紛斷言,說胡慧中已經取代她,成為新一代的玉女明星掌門人,台灣電影的「林青霞時代」已經成為明日黃花了。
如此巨大的壓力之下,林青霞還要出席金馬獎頒獎典禮,真是悲劇——林鳳嬌和胡慧中雙雙入選了金馬獎最佳女主角提名,雖然雙方沒有深仇大恨,但在媒體輿論的炒作下,給她們捧場,情何以堪
「對了。」轉身去拿食物之前,沈沖問道︰「林青霞現在是不是所有的電影合約都到期了？」
「你真是個吸血鬼。」張愛嘉不滿意了,瞪了他一眼,說道︰「這時候還想著佔人便宜。」
「不賺錢,你養我啊？」沈沖呵呵一笑,說道︰「你勸她別再和人簽約了,我過段時間,給她安排個浴火重生的機會。」
注片酬數字來自《香港百年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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