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電影帝國的誕生 第二章 打賭

作者 ︰ 愚樂

按照慣例,金馬獎的頒獎典禮是在國父紀念館的大會堂舉辦,此地有35排座椅,2518個席位,是台北最大的室內集會場所。♀

金馬獎由台灣教育部文化局主辦,官方色彩濃厚,因此氣氛偏莊重嚴肅,沒有走紅毯之類的秀場,與會人員都是憑請柬直接入場,頗有幾分開代表大會的感覺。

沈沖作為《瘋劫》的投資人,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面,他剛踏進大會堂的門口,立刻听到一聲高喊。

「沈沖來了!」

接著涌上來一群記者,閃光燈亮個不停,把他嚇了一跳。

「沈先生,請問你在《福布斯》上……」

「沈先生,請問你作為世界最年輕的億萬富翁……」

……

沈沖回過神之後,眯著眼楮,仔細一打量,發現圍上來的記者足有十多個,要麼是說英語的老外,要麼是說粵語的香港記者,有的拿著錄音筆,有的拿著速記本,七嘴八舌的問著各種問題,在他們後面,還有一堆面面相覷,面帶猶豫,想上卻不敢上膽灣記者。

「各位,各位!」沈沖舉手示意安靜,然後大聲說道︰「這里是金馬獎的頒獎典禮現場,不是我的個人新聞發布會,請大家讓一讓,不要干擾頒獎典禮的舉行,我在近期舉辦新聞發布會,有什麼問題,到時候在談。」

「沈先生,請問舉辦新聞發布會的具體時間?」

「沈先生,你已經投資了好幾部電影,請問電影行業是不是知識經濟?」

「沈先生,請問你對伊麗莎白-泰勒來參加金馬獎有什麼看法?」

……

沈沖對前擠了擠,發現記者圍成一團,完全沒有放他過去的意圖,想退,卻又退不回去,無奈之下,只好又站住,再次聲明︰「各位,各位,請讓一讓,請大家尊重金馬獎,我後面還有幾位女士,請大家紳士一點……」

嘴上說著話,心里卻很詫異,這里是金馬獎的頒獎典禮,他又不是伊麗莎白-泰勒,這群娛樂記者,堵著他是啥意思?

而且穿越之後,他遇到的媒體記者,都很溫和有禮,這種後世才有的圍堵場面,還是第一次遇到。

「沈先生,請問台灣有沒有發展知識經濟的可能?」

「沈先生,請問你有沒有來台灣投資的想法?」

「沈先生,你對台灣經濟發展前景怎麼看?」

……

受同行們的刺激,本來有所顧忌膽灣記者,也沖了上來,場面一片混亂,那些提前到達的嘉賓和與會者,看的目瞪口呆。

混亂持續了好幾分鐘,一隊穿著制服的保安沖了進來,用身體把沈沖和記者群隔開,然後一個謝頂的中年男子匆匆跑過來,拉著沈沖退出了大會堂,他滿頭大汗,連聲說道︰「沈先生,行個方便,先到後台,請先去後台去休息。」

沈沖掃了一眼見勢不妙,早就退到外面的張愛嘉等人,雙手一攤,說道︰「原來我是個大名人。」

……

沈沖消失之後,大會堂很快恢復了正常秩序。

按照請柬上的號碼,找到位置,坐定之後,陳韻文拍著胸口,一副驚魂的模樣,對旁邊的曾勵珍說道︰「這幾天看台灣的報紙,都在罵組委會亂花納稅人的錢,請伊麗莎白來頒獎,把金馬獎自身的風頭給蓋掉了,真是冤枉她了,沈財神才是真正來搶金馬獎風頭的那個人。」

「一年不到,賺錢上億,誰不追捧?」曾勵珍笑了,她用一副與有榮焉的表情說道︰「連我這樣經常看到老板的人,都想打听賺錢秘籍,何況那些記者。」

「珍姐,拜托。」陳韻文雙手合十,說道︰「你打听到了沈財神的賺錢秘籍之後,可一定要告訴我。」

「我可不敢問。」曾勵珍換了個坐姿,雙手抱胸,說道︰「以前還敢開開玩笑,最近看到老板就發暈,不敢亂講話,生怕他炒我魷魚。」

「珍姐,你號稱片場鬼見愁,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龍虎武師,都被你管的服服帖帖的,你會不敢問?」陳韻文不信,說道︰「再說了,東方魅力成立至今,出品的幾部電影,全是你監制的,是公司的頂梁柱,沈財神怎麼可能炒你魷魚。」

「片場鬼見愁?」和後排幾個台灣電影人打招呼領的張愛嘉聞言,回頭插嘴,笑著說道︰「珍姐,你這外號可真威風。」

「片場那些老油條。」曾勵珍咬牙切齒的說道︰「管的松了,各種偷懶,管的緊了,背後亂嚼舌根,要是讓我知道是誰取的外號,一定不會放過他!」

「愛嘉,別給你的金龜婿打掩護。」陳韻謂頭,瞪了張愛嘉一眼,說道︰「珍姐,你找個機會去問問唄。」

「要問你自己去問吧。」曾勵珍直搖頭,說道︰「我是真不敢問,你想,老板隨隨便便就賺了上億美元,會在乎電影公司那點小錢?而且現在公司擴招,一下子收了四十多個新人,我要是觸了霉頭,被炒魷魚,哭都來不及,不是誰都有機會給億萬富豪打工的。♀」

「公司一下子收了四十多個人?」陳韻文吃驚,說道︰「什麼時候的事?」

「上個月底收了一批,前幾天又收了一批。」

「都是些什麼人?」

「很雜。」曾勵珍語焉不詳,隨口解釋道︰「有的是以前在電視台做事的,有的是嘉禾的人,有的是從海外剛回來的,還有幾個是內地來的,總之人很多,光我的部門,一下子就進來了七個助理制片,發行部、道具部進的人更多。」

「一下進這麼多人。」陳韻文看了一眼坐在最邊上,和人應酬的許鞍華,然後問道︰「沈財神是要同時開幾部戲?」

「公司目前只有我手上的那兩部戲,都在做後期,本來方育平有一部戲要拍的,籌備都做的差不多了,老板又說不拍了,讓給別的公司去拍。」曾勵珍微微皺眉,說道︰「最近的制片計劃里,一部新戲都沒有。」

「那我和安姐的那部《南海十三郎》呢?」

曾勵珍笑了笑,說道︰「那部戲不歸我管,老板親自負責的,他說你什麼時候把劇本改好了,什麼時候就開拍,預算不封頂,人員隨便挑。」

陳韻文聞言,抓了抓頭發,嘆了口氣,抱怨道︰「你的老板,雖然夠大方,但是更磨人,我這半年,去青山醫院不下十次,資料收集的能建圖書館了,劇本來來回回的都改六遍了,他還不滿意,真沒法活了!」

「哎,對了,你去青山醫院。」青山醫院是香港著名的精神病院,曾勵珍八卦心發作,很好奇的問道︰「看到那個江譽…江譽…」

「江譽。」陳韻文念出名字,又嘆了口氣,說道︰「見是見過,只是他神智已經不清醒了,沒法正常溝通,必須得有專門的醫生照看,說起來真可惜,一代才子,落得如此下場,真讓人同情。」

「誰說不是……」曾勵珍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打斷了。

「哎,請問,你們是《瘋劫》劇組的吧?」

剛才沈沖惹的陣仗,讓《瘋劫》幾人組備受關注,大會堂里各路人馬,紛紛湊過來打听消息,閑聊的閑聊,交際的交際,圍成一個大圈子,沸沸揚揚的,過了大半個小時之後,大會堂的燈光暗了下來,宣告金馬獎頒獎典禮即將開始。

等全場肅靜,司儀報幕,主持人上台,宣布第十六屆金馬獎頒獎典禮正式開始之後,沈沖才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貓著腰,找到了座位。

坐下之後,張愛嘉和他咬耳朵問道︰「沒什麼事吧?」

「沒事,就在後台和人瞎聊了一會。」沈沖心情甚好,嘴角含笑,輕聲說道︰「雖然劇透很無聊,但我還是建議你,趕緊構思等會領獎時候說些什麼吧。」

張愛嘉聞言,又驚又喜,眼神發亮。

沈沖微微點頭,對著陳韻文的方向撇了撇嘴,低聲說道︰「而且那個家伙的賣身契,也是逃不掉的了。」

「你全猜中了?」

沈沖得意的一笑。

在來國父紀念館的途中,張愛嘉說起沈沖用政治眼光預測她是金馬獎最佳女主角的事情,陳韻文對此嗤之以鼻,認為電影和政治是兩碼事,于是和沈沖打賭,賭《瘋劫》最終能拿幾個獎。

沈沖贏了,陳韻文和東方魅力簽十部電影劇本的合同,沈沖輸了,陳韻文可以挑一幅他從北京弄來的名人字畫。

打這個賭,沈沖可謂是欺負人。

陳韻文以前一直在TVB寫電視劇本,《瘋劫》是她第一次涉足電影圈,又是個香港人,連金馬獎的來歷都弄不清,冒冒失失的打賭,想不輸都難。

金馬獎雖然和金像獎、金熊獎、金棕櫚獎等等電影獎項一樣,都是屬于「金」字輩的,但是它不是金色的「金」。

金是「金門島」,馬是「馬祖島」,兩地皆是和大陸對峙的最前線,金馬獎命名的初衷,旨在鼓勵台灣電影業界,能效法這兩個地方的官兵堅強奮發的精神,努力開創新局……

連名字都帶有如此濃厚的政治色彩,獎項的歸屬,自然也難逃排排坐分果果的利益分配了,這也是金馬獎貴為當前華語影壇的唯一大獎,公信力和權威性卻一直不高的緣故。

在1978年之前,金馬獎都是在頒獎典禮前公布得獎名單,1978年,宋楚魚上位,代理「新聞局長」之後,立刻拿金馬獎開刀,仿效奧斯卡金像獎,實施兩階段評審制度,第一階段評審閱畢全部參賽影片後,開會討論,表決提出入圍影片及各單項名單並公布,然後再評選得獎名單,在頒獎典禮時公布最後結果。

去年是試行,今年是第一次正式實施,雖然看起來很規範,但評審團成員都是指派的,評審過程又不透明,換湯不換藥,和以前政治利益分果果沒多少區別。

金馬獎一共有15個獎項,要是全猜中,很難,但只要猜《瘋劫》入圍的那七個獎,是小菜一碟——其他年份沈沖不太清楚,但是1979年有伊麗莎白-泰勒,這一年的金馬獎,知名度很高。

比如最佳電影,《瘋劫》絕對沒戲,這是《小城故事》的囊中之物,原因很簡單,《小城故事》是台灣大眾電影公司十年創業紀念作。

大眾電影公司是李行、白景瑞等人創辦的民營電影公司,背景非常深厚,類似于後世華誼兄弟在內地電影圈的地位,《瘋劫》一部香港電影,能搶地頭蛇十年慶典作的風頭嗎?

比如最佳導演,許鞍華也沒戲。

中國人向來有按資排輩的習慣,不論電影質量,單論輩分,許鞍華就吃虧的很,因為入圍名單里有胡金銓,許鞍華曾經給胡金銓做過副導演,算是他的半個徒弟,徒弟哪能和師父爭呢,再說《山中傳奇》的質量,完全不比《瘋劫》差。

而且胡金銓前段時間以探親的名義去了內地,這讓台灣當局很是緊張,作為華語電影圈里唯一一個在歐洲拿過國際電影獎,又在港台電影圈地位很高的大導演,如果他要是投奔內地,為大陸拍戲,對台灣的政治宣傳非常不利。

所以台灣需要用金馬獎來拉攏他。

至于最佳女主角,沈沖這麼篤定張愛嘉能拿,倒和政治沒什麼關系,他只是記得前世的歷史而已——在1979年和1980年,張愛嘉連續兩年都是金馬獎主持人,1980年也入圍了最佳女主角,卻什麼都沒拿到,而在1981年,她如日中天的時候,卻不是主持人了,結果拿到了金馬影後。

這三個獎項關注度最高,政治氣氛最濃,也最容易猜,而《瘋劫》入圍的四個技術獎項,除了最佳配樂,其余三個,沈沖能猜中,純粹是因為當前華語電影整體質量偏低,競爭力嚴重不足,一旦沒了政治干擾,一眼就能確定獎項歸屬。

比如最佳攝影,肯定是《山中傳奇》的,胡金銓的電影,每個鏡頭都精雕細琢,充滿詩情畫意,這個沒人能爭得過,不存在任何爭議。

同樣的,《瘋劫》和之前所有華語電影迥然不同的多線性敘事結構,以及凌厲快速的剪輯手法,在所有參賽影片中一枝獨秀,鶴立雞群,所以最佳原創編劇和最佳剪輯,也沒有什麼懸念。

這些專業性質很強的領域,不太受大眾關注,金馬獎也需要用它們來妝點「專業」「權威」的門面。

至于最佳配樂,雖然也是很專業的領域,但沈沖只能為羅大佑叫聲可惜了……

滾石在分家之後,段氏兄弟很快就發行了羅大佑的新專輯,然後不出所料,極具叛逆性的歌曲,讓政府大為惱火,報紙上一片口誅筆伐,發行才一周,就被下令封殺,禁止上電視,禁止上廣播,禁止打廣告,還好段氏兄弟活動能力夠強,才沒有被禁止銷售和追回銷毀,但只能在政府指定的商店發售。

種種限制之下,唱片銷量慘淡的很,發行至今,才賣了三千多張。

驚悚電影的配樂很容易出彩,羅大佑也確實做的很好,但是他現在是風口浪尖上的人物,能入圍就不錯了,想要拿獎,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作者愚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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