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張愛嘉一說,第二天早晨,沈沖看到林青霞的時候,就感覺有點怪怪的,似乎林青霞的一舉一動,都別有意味。
「據說這世界上的姻緣,八成都是因為周圍人的攛掇和起哄才成的。」在去沖印公司看《愛在黎明破曉前》樣片的路上,他調侃道︰「以後要是我和林青霞成雙成對了,你就是大媒人。」
「你別無聊好不好。」張愛嘉沒好氣的說道︰「這世界上九成九的姻緣是一夫一妻,其中都沒有你,八成的算什麼？你從來就不會被周圍人影響,你只會去影響別人」
說完之後,她看了看沈沖,嘆了一口氣,說道︰「我感覺自從電影開拍之後,情緒總是不穩定,整天胡思亂想,疑神疑鬼的,好煩躁。」
沈沖笑了笑,說道︰「以前我只听說過演員入戲太深,沉迷角色,因此影響了生活,沒想到做導演的,也會入戲太深出不了。」
「我不是入戲。」張愛嘉用手撐著跑車的門框內部邊緣,扶著額頭,說道︰「我只是越拍越沒有信心,本來看劇本的時候,我有好多想法,覺得一定能拍出來一部精彩的電影,可是拍著拍著,那些想法全不見了,感覺就好像……就好像把一鍋濃湯,弄成了一杯溫開水,淡而無味,連帶著感覺生活也很無趣了。」
「第一次做導演,難免的嘛。」沈沖拿一句前世的名言安慰她,說道︰「我之砒霜,彼之仙草,你覺得是無味的溫開水,別人可能會覺得是可口的果汁也說不定。」
「但願吧。」張愛嘉抿了抿嘴,說道︰「等會你看了樣片,可不能嘲笑我
「我怎麼可能嘲笑你？」沈沖正色說道︰「多歲就敢去嘗試做導演的女演員,全世界也沒幾個,你這勇氣和膽氣,就很了不起了。」
張愛嘉側著頭看他,微笑著說道︰「那是因為有你在,我才敢去做。」
沈沖為之一笑,笑納了她的溫情——其實即使沒有他,張愛嘉在19RU年同樣會做導演。
1979年,電影《歡顏》橫空出世,打破同類電影台灣票房記錄,又在亞太影展和金馬獎上大出風頭,不僅捧紅了胡慧中,也讓導演屠忠訓｜身價倍增,他在19RU年和嘉禾公司簽了四部電影的合約,然而在籌備第一部電影《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的時候,因為車禍去世了,劇組成員之一的張愛嘉聞訊後,去找鄒文懷毛遂自薦,然後就做了導演兼編劇。
侯孝賢在金像獎頒獎典禮上說在台灣至少要做十多年苦工,才能做導演,其實在新浪潮之前,香港同樣如此。李翰祥在做導演之前,演過話劇,當過演員,寫過劇本,做過配音,搞過美工,混過剪輯,P歲時候,永華電影公司破產,香港影壇一片混亂,機緣巧合之下,又得貴人相助,才撞大運當了導演,胡金銓同樣做美工,寫劇本,當演員,歲才成為導演,張徹更是寫影評,寫劇本,43歲才第一次**執導……
電影導演是世界上最重男輕女的行業之一,有才華的男人尚且熬的如此艱辛,何況女人？張愛嘉年紀輕輕,敢去找鄒文懷毛遂自薦,頂替知名大導演的位置,其膽氣和勇氣,可謂不凡,而她能說動鄒文懷,成功做了導演,可見其才氣和運氣,同樣不凡。
只不過如果沒有沈沖,張愛嘉的導演處女作會以票房口碑雙雙慘敗而告終,她也會由此蟄伏六年,直到自編自導自演了《最愛》之後,其導演才華才得到認可——《最愛》光在香港就收了近900萬的票房,還斬獲了金像獎和金馬獎雙料影後的獎杯,此後她執導的《莎莎嘉嘉站起來》,《今天不回家》,《少女小漁》,《心動》等等影片,票房口碑都很可觀,在華語電影圈里獨樹一幟,極具個人特色。
萬紫千紅才是春,不是每個觀眾都喜歡看大片的,也不是只有大片才是好電影,個性導演也很重要,值得扶持,更何況是自己的女人,因此沈沖才屢次鼓動張愛嘉去做導演。
在沖印公司的試映室里看完樣片後,張愛嘉問道︰「你覺得怎麼樣？」
「如果一百分算滿分的話。」沈沖大刺刺的點評道︰「我給你個六十分。
張愛嘉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你別氣餒,六十分已經很高了。」沈沖伸出右手,來回翻了翻,說道︰「現在港台兩地,能讓我評六十分以上的導演,不超過十個。」
「才六十分,要是去掉感情分,我肯定不及格。」張愛嘉自嘲笑了笑,然後問道︰「哪里做的不好？」
沈沖雖然只做過一次半調子的導演,但他看的電影足夠多,穿越後又一直在電影圈廝混,動手能力不行,但是鑒賞能力絕對是世界級的,他斟酌了一下言辭後,說道︰「我一直認為,做導演,分軟硬兩個能力,能學到的,都是硬能力,比如怎麼操作攝影機,怎麼安排場面調度,這些都能從教科書或者老師那里學,還有一種是軟能力,沒法學,只能憑個人模索和體悟,比如鏡頭美感,比如藝術嗅覺,比如氣氛調節,說白了,就是看天生的藝術細胞多不多。」
張愛嘉聞言,若有所思。
「我剛才看樣片,感覺你鏡頭美感很強,取景漂亮,畫面于淨,有陽光燦爛,春光肆意的味道,把男女主角在春天里邂逅的美好氛圍營造的非常出色,能讓人在賞心悅目,心曠神怡之余,產生心有向往的沖動,這個是很難得的本事,因為這部戲的劇情很簡單,只能兩個人在不同的場景里互相對話,如果氣氛營造的不好,觀眾會很快失去繼續看的興趣。」沈沖侃侃而談道︰「你這個軟能力,我給打八十分,不過你第一次做導演,專業知識和經驗都不足,硬能力有缺失,這個我只能給四十分,兩項一加一平均,你就只能拿個六十分了。
張愛嘉听他說的詳細,心情好轉,又追問道︰「我拍了十年戲,跟了很多導演,導演該做的事,我都懂,你說我硬能力不行,主要是哪里不行？」
「教演員的能力,畫面可以靠攝影師,但表演只能靠導演,你就缺這個。」沈沖立刻說道︰「張國榮的表演略顯輕浮,林青霞的表演太過拘謹,都不夠自然,好幾個場景里都有月兌戲的感覺。」
「我也有這種感覺。」張愛嘉苦惱,用手撐著下巴,想了一會後,說道︰「很努力,也非常用心,每天都花很多時間在研究劇本和表演,幾乎能把所有台詞都背下來了,但是他太年輕了,沒經過專業訓練,以前也沒怎麼拍過電影,演這種三十左右的成熟男人,有點力不從心,表演中時常無意中帶出來青澀的味道。」
沈沖微微點頭,《愛在黎明破曉前》是根據自己的思維敷衍而成的,他穿越前,雖然還沒到三十,但也相差不遠了,經歷的事情又多,寫的劇本台詞,自然灑月兌中透露著些許滄桑,張愛嘉敏銳的抓住了這一點,因此讓張國榮蓄須,改變外形,強行把他從二十四歲上調到了三十歲。
可惜年齡可以靠化妝來調整,演技卻無法瞬間提升,張國榮的演技,直到19RR年的つ》之後,才走向成熟,在此之前,不管是《英雄本色》還是《倩女幽魂》,都稍嫌青澀,這兩部都是19RU年的電影,因此在19RU年,只演過一兩部電影的他,就更是比青隻果還青澀了。
不過沈沖絲毫都不擔心提前讓他紅起來會帶來拔苗助長的副作用,因為無論專業精神還是自律能力,張國榮都是世界級的,縮短他默默向上游的時間,讓他從熬八年縮短為熬三年,對華語樂壇和影壇,都是一樁幸事。
「張國榮天賦很高,外形出色,氣質上佳,人又努力,你多和他溝通溝通,我想演好這個角色不成問題。」沈沖說完之後,又笑著接了一句︰「如果能發掘他的演技,等他日後成了世界級的電影明星,你也有了吹噓的本錢。」
「這有什麼好吹噓的,他要是能成世界級明星,那是他的本事,和我有什麼關系？」張愛嘉白了他一眼,說道︰「不過你說的沒錯,我確實不知道怎麼去教演員,很多時候我都很有感覺,但是說不出來,或者說出來後,又感覺不對了。」
她雙手半握,做抓狂狀,說道︰「真恨不得男女主角都由我一個人演」
沈沖被她的舉動逗的大笑,他調侃了幾句後,問道︰「林青霞又是怎麼了？我看她最初幾周的鏡頭,表演的很好,最近幾天的反而出了問題,她都演七八年戲了,不應該出現這樣的問題。」
張愛嘉言簡意賅的說道︰「前幾天,我們在拍戲的時候,遇到了秦祥林。
沈沖挑了挑眉毛,問道︰「這麼巧？」
「我听說秦祥林在金像獎之前就來洛杉磯了,你的別墅有專門的安保,沒有主人同意,訪客一律不得入內。」張愛嘉似笑非笑,說道︰「不在外面巧遇,怎麼能見到佳人？你得抓緊喲,秦祥林可比你帥多了。」
「這種事講究你情我願,我從不插手別人的感情事,更不做棒打鴛鴦的事。」沈沖無所謂的揮了揮手,站起來,說道︰「走吧,回去了,我還要寫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