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明穿日子 第五百三十九章 問梅閣

作者 ︰ 寧小釵

外面發生了很多事,馮家的酒局還在繼續,意猶未盡的楊稷說道︰「馮姑再來。」

馮文君說道︰「已做過令官了,自然是老爺們請行。」

「不必自謙。」楊稷一邊揮手吩咐再換一桌席面,一邊說道︰「你先做了令尊,就該繼續做下去,好事成雙嘛,只求容易些的。」

徐灝擦干淨了衣服,他越來越體會到楊稷的性格,就和李太等類似的渾人一樣,天性有好的一面,也有惡的一面。心情好的時候他很謙和,人當面罵他也不以為意,能順手做些好事,對待人也很熱誠。

心情不好的時候或為了得到某一件東西,不把人命當回事,就像呆霸王薛蟠一樣,總之人是最復雜的生物,最十惡不赦的惡人也會有善良的一面。

這時楊稷忽然又提議道︰「咱們今天做這麼風雅的酒令,也別在這里了,去雨花台,听說那里有京城最有名的雨花詩社和寒梅詩社,如何?」

鄔斯文笑道︰「大善!」

雨花台距離馮家並不遠,徐灝想了想也同意了,馮文君本不願意出門,但被她娘郝氏輕輕點撥了一句,身子輕輕一顫,露出驚訝的表情來。

如此一行人轉移到了雨花台,雨花詩社今日不開社,他們都不樂意在大老爺們常聚的寒香軒飲酒作樂,非要去正在開社的問梅閣。

問梅閣不是私人的地方,按理說並不禁止他人前來,可一群高官家的姑娘在這兒吟詩作賦,等閑誰敢闖進來?

楊稷就敢,誰讓彼此的老子們同殿為臣也算是世交呢,興沖沖的走了過去。

徐灝等人在後面慢慢走著,欣賞著雨花台的美景,大冷的天問梅閣周圍聚集了很多文質彬彬的讀書人,三三兩兩的品評詩作時事。大概是希望來一場才子會佳人的艷遇,好少奮斗個二十年。

青霜挑起來的文比無疾而終了,大抵各地名妓雲集京城,好似在爭奪天下第一的花魁。朱高熾不想成為荒唐皇帝,遂命貢院把榜文撤了。

主持詩社的內閣大學士胡廣女兒胡書萱無奈點頭,楊士奇的公子要佔個地方,于情于理都不好拒絕。

當下三樓大廳的中間拉起了一道帳幔,誰也不影響誰,鄔斯文和唐富貴非常開心,終于品嘗到結識楊稷的好處了,要不然再有錢也沒資格和官宦千金們同處一樓。

當然以他倆的年紀又是已婚婦男,對這些名門千金沒什麼想法,見到漂亮丫鬟也不敢直視人家。

女孩們也免不了扶著欄桿好奇打量著一行人。鶴立雞群似的徐灝令她們眼前一亮,但也僅僅是一亮而已。

徐灝拾級而上看了看樓里的環境,青霜沒少提議組團過來踢場子,都被其她人以文無第一給阻止了。

說實話徐灝很佩服三兄弟偏向虎山行的勇氣,三腳貓的才學也敢過來丟人現眼。而他一樣沒有任何底氣,好在老婆都娶了兒子也生了,不在乎被外人笑話。

下人們把帶來的酒菜擺上,除了姚遠和李冬外,其他人都得去外面呆著。

馮文君仰著頭精神奕奕,听代目介紹此地乃名流仕女的詩社,就好似草根少女遇到了白富美。戰意昂然,戰斗力指數瞬間飆升到了一萬八。

耳听隔壁在討論時下才子的詩作,馮文君說道︰「這回要兩句詩,落腳要一東字。」

稍一停頓,朗聲道︰「螻蟻也知春意好,倒拖花瓣過牆東。」

楊稷小聲道︰「怎麼越發難了?咱換一個好不好。」

不想馮文君板著臉道︰「罰一百杯。可換。」

「那算了。」楊稷悻悻的直搖頭,扭頭問鄔斯文道︰「賢弟有了麼?」

「此等詩多乎哉多乎哉,兄試思之。」鄔斯文似乎胸有成竹,聲音很大,「予月復中久記之。我言之而兄听之。看妙乎否也?文昌八座同,鳳台陸起東。」

楊稷很高興,二弟給他臉上添了光彩,笑道︰「妙妙,好文才。」

姚遠不管身處于何時何地,都不忘他的本職工作,馬上贊道︰「鄔老爺毫不假思索,接的這等快速,真天才也。」

徐灝就感覺隔壁瞬間靜了下來,大概才女們都在思索‘鳳台陸起東’,他听都未听過,感覺是個人名,沒有刨根問底的打算。

他不追問不代表馮文君不問,說道︰「請問這詩的來歷。」

當著一群文青妹子,一輩子沽名釣譽的鄔斯文放下臉來,不悅的道︰「馮姑,勿謂我輕薄爾也。你能記幾許之詩?我輩做名公之人,何處不記些詩文于月復中?此二句者,乃一舍親之家堂畫臨了之結句也。我滿月復之詩何止五車,豈肯以無指實者誑爾也?苟不我信乎,我借來你試看之,我非古人之詩不敢呈于人前也。」

鄔斯文坦言了詩句的來歷,認真的表情不似作偽,應該是真的了。也是周圍坐著一些行家,他不敢信口胡說。

但馮文君很認真的說道︰「這鳳台陸起東五個字,大約是落款的地名人名,決計不是詩里的。」

鄔斯文說道︰「嗟乎!馮姑,爾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予嘗聞古之稱詩伯皆曰李杜,汝不聞李白譏杜甫之詩乎?有雲︰

飯顆山前逢杜甫,頭戴笠子日卓午。

何處行來太瘦生,只為從前作詩苦。

此首句豈非地名人名乎?然此亦系落款而非詩耶?你既不知之,何必強為知乎?」

徐灝不禁對他刮目相看起來,能引經據典為自己辯解,鄔斯文果然真有些底蘊。

姚遠笑道︰「記得詩已奇了,又記得許多的出處故事,更為奇絕。宋朝有一個王荊公天生好記性,想來也未必能在鄔老爺之上。

馮文君也被他一時唬住了,想不出辯駁的語言。其實鄔斯文說的是實話,他曾見過一個親戚家掛著一軸大字,乃江南名士陸起東所書,詩是七言律,末句是都與文昌八座同。

只是人家陸名士原來家住在金陵鳳凰台。是以落款為「鳳台陸起東」。因紙軸較短,落款五個字和詩詞連在了一起,鄔斯文就當成了結句,來了一句「文昌八座同。鳳台陸起東」。

楊稷見二弟贏了,精神一振,也笑道︰「造化,我也想起來了。」

鄔斯文心里很得意,說道︰「何如?弟所謂多者豈謬言耶?」

楊稷一本正經的說道︰「曰南北,曰西東。」

姚遠大贊道︰「真愈出愈奇了。鄔老爺的已是妙極,公子的更妙了。只短短六個字,把四面八方都包藏在內,含蓄了多少文章?」

話音剛落,隔壁撲哧撲哧的笑出聲來。徐灝有些無語,暗道你這家伙溜須拍馬的功力已經到了如呼吸般自然的最高境界。

馮文君笑問道︰「雖不違令,但這兩句如何能當詩?」

楊稷說道︰「這也怪你不得,雖然不是詩,這是我府中收藏傳家的本經上的。我听見人說。孔夫子刪的有一部《詩經》,這兩個字連在一處,可見詩就是經,經就是詩了。

我家老爺當初之所以成為名士,都是這本經。而我自幼一上學就請了一個名公教導,這經我讀了整整七八年才讀熟了,書里包藏天下的事。以至古往今來,無所沒有,也說不了那些。

反正我自讀了此經,就不覺大通,以後再讀別的書,覺得文理就都淺薄了。」

唐富貴叫道︰「好哥哥。有這樣好的書,就不借給兄弟我看看?」

楊稷大方的道︰「這經是留著傳代的寶貝,原是不給人看的。可既然是賢弟要,那改日就借你幾天,萬萬不可再傳給別人。」

唐富貴說道︰「我從小讀過半本百家姓。就不知道還有此等奇書,承哥哥抬舉肯借給我,我難道真是個呆子?會借給別人麼。」

姚遠長嘆道︰「這樣好書,我們小戶人家今生是不能見了。」

他們幾個人說得興起,旁若無人,同坐一席的徐灝也只能苦笑著自斟自飲了,大概明天此事就會瘋傳出去,楊士奇你可別怨我,子不教父之過。

隔壁也傳來嘻嘻哈哈的笑聲,楊稷自曝其短人人都曉得他的底細了,就連馮文君也忍不住含笑問道︰「請問府上這經是什麼名字?」

楊稷低著頭想了一會兒,掰著指頭數道︰「金剛經、觀音經、女兒經、嫖經、賭經、馬經、促織經都不是。這經兩個字名古怪的很,每每熟記著,偏偏今日就想不起來了。」

隔壁胡書萱听到這里感到索然無趣了,沒想到楊士奇的公子竟然是個大草包,說道︰「不要理會他們,一群冒充文人附庸風雅的家伙罷了,咱們繼續說咱們的。」

工部侍郎金純的閨女,金燕燕小聲道︰「大姐,那一直沒說話的郎君是左都督徐灝,莫非他也是徒有其名的人麼?」

「徐灝?」胡書萱嚇了一跳,說道︰「徐家的海棠詩社聞名久矣,他夫人沐郡主和徐家的徐妙錦,徐青蓮徐翠桃等姑娘都是一等一的大才女,身處其中豈能是浪得虛名?再說人的名樹的影,徐都督怎麼可能是不學無術之人。」

有女孩說道︰「也不見得,我們從未拜讀過徐都督的大作,或許就是一介武夫罷了。」

胡書萱很中肯的評論道︰「人家是博學多才之人,高皇帝曾親口贊他是劉伯溫再世,金口玉言豈能是假的?而且其生平天下聞名,文能輔佐帝王,武能統帥大軍,家父就非常敬重于他,乃是何等超卓的文武雙全?可見必然不會專攻詩詞一道了。」

眾女紛紛點頭,都同意胡書萱的評語。而徐灝少年時就已經在京城名聲鵲起了,二十幾歲即輔佐燕王功成名就,誰不曉得?即使是仗著穿越者的先知先覺,靠著優越的家世,但現在的成就也是靠著自己的努力拼搏得來的。

這時候,酒肉三兄弟已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楊稷思索著說道︰「隱約記得頭兩個是‘人之’二字,想是「人之經」吧?」又問鄔斯文道︰「你是才子,可曾見過此經?」

鄔斯文很有默契的道︰「此乃三字之經也。」徐灝笑了,心說三字經是個孩子就讀過,而三字之經肯定是奇書無疑了。

楊稷拍案大叫道︰「是是是,你真的好記性,難道你家也有這樣的好書?」

鄔斯文點頭道︰「有諸!」

徐灝失笑道︰「想來這樣的秘寶,也只有你楊家和鄔才子家才有,別人家是沒有的。」

馮文君也笑道︰「這樣的奇書確實聞所未聞,但奇書到底非詩,該罰一杯。」

「詩經雖然不是詩,卻是經,也就算是詩了。」楊稷開始胡攪蠻纏,嘿笑道︰「看在奇書的份上,免了吧。」

姚遠隱含深意的笑道︰「公子說了這一番奇話,大家都長了許多奇學問,姑準了吧。」

「也罷!」馮文君笑了笑轉而對徐灝說道︰「輪到徐公子了。」

徐灝不知隔壁立刻豎起了十幾對小耳朵,被楊稷這麼一攪合這酒喝得很有滋味,直接說道︰「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好!」馮文君滿意一笑。唐富貴叫道︰「為何我們每次一說,馮姑你就問這問那的,徐公子一說你就贊揚,難道生得好看很佔便宜麼?你明明又看不見他的長相。」

馮文君說不得解釋道︰「此乃出自後主李煜的「相見歡」,是有出處的,豈能混為一談?」

「原來是這樣。」唐富貴點點頭,笑道︰「徐公子您莫怪,別和我老唐計較。」

鄔斯文咂咂嘴道︰「後主之作膾炙人口,三歲小兒亦朗朗于口,比不得我與大哥酒令新奇。」

徐灝笑道︰「沒錯,確實比不得你們倆有才,我甘拜下風。」

楊稷笑嘻嘻的道︰「叔叔真乃虛懷若谷,佷兒敬您一杯酒。」

姚遠不失時機的奉承道︰「我家少爺和鄔老爺乃是大才子,徐公子則是大才子中的大才子,這世上誰能相比?連六部尚書和內閣大學士們都得甘拜下風呢,當今之世也就當今了。」

徐灝一听暗叫糟糕,拍馬屁你也得看在哪啊!這不是替我惹事麼?

如果隔壁的文青妹子們不樂意了,甘拜下風的不是她們的父親就是叔伯,都堪稱文壇上的大儒領袖,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馬上金燕燕揚聲說道︰「小妹也來行一句,見龍垂渭北,辭雁指河東。請指出其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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