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業 第一百五十五章 獻墨和誠心

作者 ︰ 糖拌飯

因著第二天要給公主府送墨,最主要是要送冊的事情,于是貞娘似乎有些失眠了。

貞娘這人,心里有著心事,就睡不好覺,于是的,這一夜便迷迷糊糊,到得下半夜里,還做了個夢,夢見葛秋姐和李正平被斬了,刀斧手一刀下去,便身首異處,嚇的她驚醒了過來。

那心仍  直跳的,不由的拍了拍胸口,安慰著自己︰「人說了,夢都是反的,夢里有事,而現實中必然平靜安好。

外間,小丫听到院里的響動,便掀了簾子進來︰「貞姑娘,醒了嗎?」

「醒了,現在什麼時辰了?」貞娘問。

「剛寅時,離卯時還有一個時辰呢,姑娘在睡一下吧小丫道。

「嗯,你也繼續休息吧貞娘應了應聲,小丫又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繼續躺下,只是貞娘想著送墨的事情,又不知羅文謙是否真如老爹所說的那樣一切都安排妥當,萬一送去,公主不理會怎麼辦?

這心便有些忐忑起來。

隨後便又用勁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事情都已經到這一步了,還瞎想些什麼,終歸是盡力而為。如此想著,貞娘的心倒也就定了。

只是睡不著,又開始跑火車,她在想著黃狼倒底是誰殺死了。

從正平哥那封信里可以看出,黃狼不是他們殺的,再想來都惹出賬冊的事情了,如果黃狼真是葛秋姐殺的,李正平實在沒必要隱瞞。

畢竟葛秋姐殺黃狼雖然于法不合,但于理卻又說的過去的,黃狼畢竟在牢里生生的害死了葛大拿。

可正平哥的信里第一句話就說了,葛秋姐見到黃狼時,黃狼已經死了。

那麼黃狼是誰殺的呢?

本來魏百萬也是有嫌疑的,可是魏百萬雖有殺黃狼之心,但顯然也是遲了一步,要不然,也就沒賬冊什麼事情了。

想到這里,不知怎麼的?貞娘的眼前浮現了昨日見到的葛三兒,那一幅愣樣子,把人推下了水,當然,這小子做出這樣的事情是不稀奇的,葛三兒只有十五歲,本身又有點憨呆,而葛秋姐對這個弟弟平日里卻著實不錯的,那個婦人說葛秋姐,葛三兒為她出氣也是正常的。

可貞娘又想起葛三兒幾乎是斬釘截鐵的說著︰「我姐不是殺人犯,姓黃的不是我姐殺的

他憑什麼這麼認定,當然了,憨子的理由無法用常理論斷。

貞娘想著抓了抓腦袋。

不一會兒,就是卯時了,貞娘便起床,小丫端了熱水進來,貞娘洗漱後搬便由後院的角門進了墨坊。

本來後院的墨坊跟貞娘住的小木樓是通的,只是後來請了許多工人,于是原來後院墨坊的門就封了起來,只留下後面的角門,守這個角門的便是丑婆,又在原來墨坊的後頭開了個正門,這樣便于工人出入。

這樣整個李氏宅院就形成了一個品字形的格局,上面的口就是墨莊的店面,正對著官街,而下面的兩個‘口’,左手的就是住宅區,分前院中院,前院是李氏男丁以及一些墨莊的管事居住,而中院就是貞娘住的小木樓了,右手的‘口’字就是制墨的工廠區。

貞娘帶著小丫,小丫掌著燈籠,因著是冬季卯時初的天還是很黑的,兩人一路由後院角門就進了墨坊。

此時,一輛大車正停在墨坊的正門口,車頭插著一面小旗子,旗上繡的就是李墨的銘記。

鄭復禮正指揮著幾個工人搬著貨。見一貞娘過來,便迎了上來︰「貨快裝好了,辰時出發

「好貞娘點點頭,隨後道︰「再打上公主府生辰墨的小旗

鄭復禮一拍腦袋︰「瞧我這腦子,還是貞姑娘想的周道,借著送墨還順便揚揚咱李墨的名頭。我這就去拿來」

貞娘淡笑的沒說話,其實,她之所以要掛上公主府生辰墨的小旗除了揚名,也有一點防著意外的心思。雖然如今大家的眼光都盯著李正平和葛秋姐,但也不防礙別人順便盯著她李墨。

所以多做一點防備沒什麼錯,更何況還順便能給李墨打打名氣呢。

到得辰時,雨仍是細細密密的,這邊的春雨就是這樣。

李家這邊放了一竄鞭炮,畢竟是給公主府送生辰墨,討個吉利和喜慶。

「大掌櫃的,這是給公主府送墨啊,恭喜發財啊剛出的街口,迎面便撞上了馬公公,帶著幾個小廝,正沿街著壓著馬路。大多也就是熟悉各家店面的情況,便于按時收稅。

「馬公公新年好,是啊,公主的事情可不敢耽擱貞娘拿下斗笠淡笑道。

如今聚寶門官街這邊連著兩任的巡欄都遭身死橫禍,而這個帶,各種怪力亂神的八卦最得人心,因此,街面上一些好事的人就傳言著,官街這一片的巡欄不能做。

于是這段時間,這官街這邊的稅都是馬公公親自帶人來收的。

不過,這個雨天,又是剛剛辰時,馬公公就已經到這邊了,想來出門早的很,可是有些太勤力了啊,所來為何?貞娘心里雖不敢肯定,但大約也是有些數的。也不枉她多做了點準備

這時,馬公公邊上的一個小廝正要說說,卻被馬公公手一攔。

「既是公主的事情,不要耽擱,快送去吧馬公公沖著貞娘道。

「是,听公公的吩咐貞娘沖著馬公公拱了拱手,然後戴上斗笠繼續出發。

「公公,你不是說要來查查李家的貨嗎?怎麼不讓我叫停查呢等馬車走遠了,先前準備說話的小廝才問馬公公。

「你不長眼哪,公主府的銘記看不到啊馬公公瞪了一眼。

那小廝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腦袋︰「不好意思,我不識字兒一听是公主府的銘記,那小斯縮了縮脖子,哪里敢再多話。

「哼馬公公哼了聲,他之所以這麼早過來,就是有人花重金請他盤查李家進出的貨,說要找一本什麼賬本。

本來嘛,查貨就是他稅司的事情,又有利可圖,說不得到時李家還得塞錢給他,如此何樂而不為,可如今李家打著公主府的生辰墨的小旗,他再明目張膽的去查,那不是找不自在嘛。

而這邊貞娘一路到了公主府。馬車自然沒法子從正門走,正門的階梯馬車上不去的,于是便走了側門。

「我說你這人怎麼回事啊?走走走,你當這是哪家的破落戶啊,這是公主府,哪有什麼不要的舊貨,再不走我讓人打你走了啊到得側門,就看到個戴著氈帽的的男子,正點頭哈腰的,被守門的一陣喝責。

那男子才有些畏畏縮縮的退到一邊。

「這位大哥好象是在廊坊市上擺攤子啊?」貞娘看他有些眼熟,她想起來,她手上的古渝麋瓦墨就是從這位男子手上買的,當時,自己算是撿了一個大漏了。

「啊,是姑娘啊,我記得當時姑娘可是在我手上買了個好東西那男子眯著眼打量了貞娘一會兒便也認出來了,畢竟當時那件事情印象深刻,只是這會兒說起來臉上還有些悻悻,顯然還沒能釋懷的。

「賴全,你怎麼還在這里啊,快回家,你家二丫頭又暈過去,趕緊送藥堂去這時,一個大嫂急急的過來,沖著那男子道。

「大嫂,家里都快揭不開鍋了,哪里還有錢送藥堂啊賴全一听這個,卻是抱著頭蹲了下來,一臉愁苦,他每日里又賺不得多少,家里幾丫頭輪翻的一病,就全跨了。

貞娘在邊上听著,卻是二話不說的,拿出錢袋,拿了一錠銀子遞給那賴全道︰「大哥,這錢你拿去給孩子冶病,另外,你老是做這個生意也是不成的,若是願意的話,可到我李墨進墨賣,我可以給你賒貨

「這這這……姑娘,這怎麼成?」那賴全看著手只那一錠雪花銀,有些傻眼了。

「快去吧,這本是你應得的貞娘道。

「嗯那賴全重重的點頭,然後二話沒說,便轉身跑了。

這……這……邊上幾個同來送貨的伙計都傻眼了,這大掌櫃的,也太好心了,不擔心是這人家做局在騙她呀。只是大掌櫃的事情,他們自也不好打听。

隨後一行人就進了公主府。這次的墨除了生辰墨還有一些平日里用的墨。

那些平日里用的墨自由管家的清點入庫。

而生辰墨卻須由公主親驗過。

廳上。

寧安公主一一驗過,尤其是以萬壽圖組成的集錦墨,還有後世那種海派徽墨的十二月花墨等,再加上一款天香獨步,以唐寅的仕女圖為原形的玄墨。

「嗯,非常不錯饒是公主淡然,見得這些少見的墨也動容。

「多謝公主夸獎,只是這次生辰墨因著家事著實耽誤了公主幾天,公主如此寬宏,貞娘無以為報,正好,去年隨我姑姑去承恩寺時,見佛慧大師以只身之力修建佛骨冢,因而得了靈感,制了一套墨,想請公主雅正,若能入得公主之眼,就當是貞娘的陪罪了貞娘恭敬的道,要交出賬冊,肯定不能在這廳上啊,而那賬冊就讓貞娘放在墨匣的夾層里面。

「哦,佛慧大師如今可是高僧,承恩寺的佛骨冢斑斑血跡如桃花,引得外地僧人如雲而致,如此,倒是引起本公主的興趣,那跟本公主來書房吧,讓本公主見識見識你這墨寧安公主微笑道。

隨後兩邊四名丫頭領路,貞娘抱著墨匣隨行,

進了書房,自有丫頭上了茶水。

貞娘打開墨匣,然後小心的取出墨來,按五個組圖擺在公主的面前。第一副組圖,是一些牛馬圖,第二副組圖便是佛慧大師搬磚的背影,雖然僅僅是一個背影,但卻能讓人感到萬千重擔壓身之苦。

第三副組圖,是個佛慧大師負重前行的一個側影,雖然背上重擔壓身,但佛慧大師的側臉上沒有苦楚,有的依然是慈悲,是一種渡盡天下人走出苦海的慈悲。

第四副組圖,就是血跡如桃花瓣瓣的佛骨冢,沒有別的,但那感覺卻有一種讓人拜倒的沖動。

而第五副組圖,便是一些龍象了。

「好好,欲成諸天龍象,先做世間馬牛,李貞娘,當日競墨時,你若拿出這副墨,便是齊老爺子怕也得認輸寧安公主有些激動道。

本來,以她的性情是不會這麼激動的,可是這些圖正擊中了她心中的苦楚,從母妃去世,她一個零丁幼女,在宮中一步步生存,看著許多姐妹年紀輕輕就先走了,她更是步步艱辛,人人道公主千金尊貴,又怎麼里種步步膽戰心驚的感覺。

「輸贏是小事,只是這世間‘馬牛’著實辛苦,公主若是喜歡,小女子便有一個不情之請,請公主為世間的‘馬牛’說句話吧貞娘說著,便  的一聲跪了下來。

她特意送這副圖,一是為了公主的出生經歷,二則也是能表現萬民之苦,正好引出賬冊。

公主坐在主位上啜著茶水,好一會兒道︰「也難為你這翻心思了,拿出來吧,也讓我看看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駙馬可是很少在我面前為他人說話的

听得這話,貞娘便知羅文謙果然已經事先做過準備了,這老爹跟羅文謙不對付,但對他還是挺了解的。

「是隨後貞娘起身,抽出墨匣的隔層,從里面拿出了那本賬冊。恭敬的遞給公主。

隨後書房里就只有翻賬冊的聲音,只是公主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她知道如今一些衙門不象話,幾乎是一窩一窩的貪的,可沒想到居然這麼惡劣。

不過,等到賬冊翻完,她的神情又恢復的淡然,看了貞娘道︰「到是難為你這一番為民請命之心了

貞娘苦笑︰「公主太抬舉貞娘了,貞娘不過是一個閨閣小女子,或許多一些為商之道,但終究並無大氣魄,于其是為民請命,倒不如說是被逼無奈,貞娘倒是希望沒見過這本賬冊的

「你倒是老實听得貞娘這麼說,寧安公主有些樂了。

又問︰「之前,在公主府側門口,那個叫賴全的明顯不是什麼實誠之輩,他那一說,你就送錢給他,你不怕他是騙人的嗎,南京做局騙人的可不少

「我給他銀子是有情由的……」貞娘說著,又把當日得到渝麋墨的事情說了說,隨後接著道︰「雖說這種事情各憑眼力,在大家來看無可厚非,甚到還是有本事的表現,但實際上我卻是佔了他便宜的,我這次過年回家,跟我爺爺說起過這事,爺爺就說我失了一個‘誠’字。所以,我給他銀子,不在于他騙不騙我,而在于那是他該得的

說實話,在過年的時候,李老爺子為著這事說貞娘缺一個誠字,貞娘還不服氣的,這是撿漏,後世,哪個不為能撿漏而榮。可在剛才,她見到那賴全的樣子,再想著,自己正是憑著渝麋墨成為公主府供奉的,那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兒了。

這才有些明白爺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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