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牛部落坐落在西納河畔，西納河是塔松河無數支流中的一條，冬季，大多數草場都已枯黃，只有西納河兩岸依然有著一絲綠意。
西納河東岸，篝火燃起，女人們身著盛裝，圍著篝火載歌載舞，在首領的主持下，祭祀著獸神。旺盛的篝火將人們的臉映的紅彤彤的，臉上洋溢的都是歡樂的笑容。
看到這樣的景象，很難令人將他們和凶殘荒蠻聯系起來。
一群高大的駿馬被驅趕而來，強壯的男人們或執槍搭箭、或手挽套索、或赤手空拳，沖向奔馳的馬群。
「殺！」男人們如同虎入羊群，不時有馬匹悲鳴著倒在地上。
「他們在收割糧食。」李林說道。
「太血腥了……」看著血流成河的景象，高盛有些反胃。聯邦有嚴格的動物保護機制，獵殺野生動物會受到極重的懲罰，這樣血腥的一幕，他還是第一次看到。
「他們不吃牛肉嗎？」蕭心妍問道。
「這樣的話你最好別讓其他人听到，」李林警告道︰「黑牛部落信仰黑牛神，牛對于他們來說，是神賜的追隨者，戰場上的伙伴。馬和羊才是牲畜。」
「那是什麼？」一群女子正往烤肉上撒一種黑色的粉末，濃郁的香氣傳來，令人食指大動。
「烏蘭的草籽，含鹽很高。荒人不會制鹽，烏蘭草是主要的鹽分來源。」李林指著西納河畔的大片綠草︰「那就是烏蘭草，只要有水源，哪怕嚴冬也能生長。」
「真厲害！」蕭心妍贊嘆著，不知道指的是頑強的烏蘭草，還是見多識廣的李林。
「這些都是哲里那慕告訴你的吧。」部落首領納拉汗走了過來，問道︰「哲里那慕還好嗎？」
「很遺憾，他去世好幾年了。」
「不在了……」納拉汗皺紋遍布的臉上露出一絲傷感︰「真是個令人難過的消息，荒原上從此又少了一個真正的強者。」
「等等，」老人突然想到了什麼，問道︰「可以問一下，哲里那慕去世幾年了嗎？」
「六年。」
「不對啊，」老人皺眉道︰「三年前，有人在荒原人見過他……」
「誰？」李林臉色一怔，急切的問道。
「只是傳聞，」老人搖搖頭︰「也許是看錯了。據見過他的人說，哲里那慕受了很重的傷，我听說後就在懷疑，這樣的事怎麼可能發生在他的身上？」
「傳聞啊……」李林神色失落。
「部落里沒人相信這個傳聞，除了我的孫女。」老人嘆了口氣︰「如果讓她知道哲里那慕已經不在了，她一定會很難過。」
「你的孫女？」
「她小時候被哲里那慕救過，一直很惦念他，三年前听說了他出現的傳聞，就離開了部落，我原本以為再也見不到她了，沒想到仁慈的獸神竟然把她送了回來……」
「還要感謝娜娜！」一個小姑娘在一旁聲氣的說道。
「娜娜？」
「娜娜是姐姐的好朋友，姐姐離開以後，她最難過了，就是她把姐姐帶回來的！」小姑娘臉上充滿了驕傲。
……
……
「你們在聊什麼？」蕭心妍好奇的問，她不懂荒語，但是李林看上去神情有異。剛才有一個瞬間，李林的臉上寫滿傷感，相處一段時間以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李林露出這樣的表情。
李林將兩人的對話簡單說給她听，蕭心妍一臉惋惜︰「那個女孩兒知道了真相一定很難過。對了，哲里那慕到底是什麼人？」
「他是我的哥哥。」
「你的哥哥？」蕭心妍不解，「你不是姓李嗎？你的哥哥名字怎麼這麼奇怪？」
「哥哥名字叫李慕，哲里那慕是荒人對他的稱呼。」
荒人沒有姓氏，只有稱號和名字，哲里那，是「荒原最強男人」的意思，和納拉代表著永恆的智者一樣，是最受尊敬的稱號。
听完李林的解釋，蕭心妍驚呼道︰「真的啊？你的哥哥那麼厲害？那你和你的哥哥誰更厲害？」
「毫無可比性。就像——」李林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腳下，「天和地的差距。」
「太夸張了。」高盛等人都這樣想，不相信會有那樣的人物存在。
「信不信隨你。《》」李林無所謂的說著，接過荒人手中熱氣騰騰的馬肉串，慢慢吃著，陷入沉思。
哥哥的死，他是親眼目睹的，但又不算親眼目睹。他被哥哥的戰友帶走的時候，哥哥顯然還沒斷氣，但是身受重傷，置身于火海之中，又陷入聯邦人的重重包圍，他幸存下來的可能是不存在的。
但是……如果有一絲可能呢？
這些年來，李林一直堅定的向著心中的目標前進，即使生死邊緣也沒有產生過一絲動搖，他的大心髒早已被錘煉的堅如鐵石，然而此刻，他卻陷入了深深的迷惘、恐慌和自責之中。
「如果，如果當時沒有離開……」李林木然注視著蒼白奠空，仿佛又看見了哥哥溫和的笑臉。
……
……
一陣歡笑聲將李林拉回現實。
「哈哈，我的寶貝孫女，快過來！」納拉汗高興的招呼著。
一個貌美少女排眾而出，出現在眾人面前，看清對方的樣子，雙方都是一愣。
相比之下，李林等人的驚訝更多，蕭心妍看到女孩兒，眼楮彎彎笑了起來，而範升則一臉慘白，手中的肉串直接戳到了臉上，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霍水兒！」蕭心妍高興的叫道。
老人口中的孫女，正是半路失蹤的霍水兒。
「是你們！」霍水兒眼楮從李林身上移開，看到範升，臉色頓時一變，一連串憤怒急促的荒語月兌口而出。
听到霍水兒的話，周圍的荒人臉色都是一沉。
「是你綁架了納拉水兒？」一個男人臉色不善的問範升。
「我，我……」範升欲哭無淚，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哇嗷！」尖利的吼聲中，一個雪白的身影閃電般撲向範升。
「滾！」李林一把推開範升，抬腳踢中白影，借力退了兩步，手指間刀光閃動，目不轉楮的盯著對方。
「都住手……娜娜，回來！」霍水兒攔住躍躍欲試的荒人們，沖白影喊道。
白影聞聲停了下來，退了兩步，眼神中充滿警惕。
「它就是娜娜……」蕭心妍從一連串變故中回過神，看向那個雪白的身影，恍然大悟為什麼霍水兒比他們到的更早。
娜娜是一頭漂亮的雌豹。
雪豹，是北方荒原上最強大的荒獸之一。和喜歡圍獵的狼群不同，雪豹一向獨來獨往，論威脅比不上狼群，但是個體的殘暴，甚至在強大的荒熊之上。
雪豹的強大不僅表現在它的速度和力量，更在于它們謹慎奠性。雪豹從不輕易發起攻擊，它們喜歡潛伏在獵物身後，在對方最松懈的時刻給予其致命一擊。
荒人們喜歡把雪豹稱作冷酷的白衣殺手，然而這頭名叫娜娜的雌豹，卻顯得有些沖動，似乎能听懂納拉水兒的話，對範升表現的十分仇視。
听到霍水兒的話，娜娜有些困惑不甘的退了回去，李林見狀松了口氣，雪豹比叢雲山中的老虎強大的多，即使是他，在這麼近的距離下也沒有必勝的信心，更何況周圍還有許多虎視眈眈的荒人，稍不留神，就會把命交代在這里。
听完孫女的解釋，老酋長哈哈大笑︰「原來是你救了水兒！」他看了眼失魂落魄的範升，問道︰「這個人？」
「我的俘虜。」李林答道。
李林的話讓周圍的荒人收起了仇視的目光，在荒人眼中，俘虜和馬羊沒什麼區別，是私人財產，他們會仇恨一個人，卻不會因為財產仇恨主人，更何況納拉水兒已經解釋清楚，救她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李林。
荒人恩怨分明，對李林只有感激，沒有仇恨。
「水兒，你還不知道吧，李林可是哲里那慕的弟弟！」老酋長指著李林，高興的說道。
「慕！」納拉水兒一臉激動，拉住李林，急促的問道︰「你真是慕的弟弟？你知道他在哪兒嗎？」
「他死了。」李林嘆了口氣，輕輕答道。
「死了？」納拉水兒愣住了，半晌，淚水如斷線的珍珠一般滾落︰「這不是真的，他說過會回來娶我，他怎麼能死呢……」
「嗚哇……」雪豹娜娜蹭了蹭納拉水兒的腿，抬頭望著她，眼神中充滿了憐愛。
「娜娜，我沒事……」納拉水兒哽咽著，擦了擦眼淚，蹲子，抱住雪豹，「我沒事，沒事的……」
……
……
納拉汗走進氈房，問道︰「水兒好點了嗎？」
「酋長，水兒已經醒了，只是身體還有些虛弱。」
「你們先出去吧，我和水兒說說話。」老人屏退左右，在厚厚的羊毛毯上盤腿坐下，看著裹著毛毯、臉色蒼白的納拉水兒，溫和的說道︰「水兒，不要再難過了，族人們都很擔心你，希望你早點振作起來……」
見納拉水兒依舊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老人嘴巴張了張，猶豫再三，開口道︰「我問過李林了，他也沒有親眼看到哲里那慕的死，也許……」
「真的嗎？」納拉水兒眼楮亮了起來，問道︰「慕沒有死，他是在騙我？」
「但是他落入了別人的圈套，恐怕……」
「你們都不了解他。」納拉水兒打斷老人的話，自信的說道︰「沒有任何陷阱可以殺死他，誰也不行！慕是最強大的，他一定還活著！」
納拉水兒突然爬起身，跪在老人面前︰「爺爺，我決定了，我要跟李林走，他是慕的弟弟，慕總有一天會去找他。」
「不行！」老人斬釘截鐵的說︰「你看看你這幾年，受了多少委屈，外面的世界對你來說太危險了！」
「慕的弟弟會保護我！」納拉水兒堅定的說︰「無論如何我都要走，爺爺，請你答應我！」
老人與納拉水兒四目相瞪，良久。老人在心里嘆了口氣，意識到自己錯了，他不該給水兒希望，如果李林沒有說謊，那麼哲里那慕是不可能活下來的。明知納拉水兒的願望無法實現，但是看到她清澈而堅定的目光，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老人的心突然軟了下來，他無法拒絕她的要求。
過了很久，老人長嘆一聲，咬牙說道︰「好吧，你可以走！」
「爺爺！」納拉水兒抱緊老人，知道他做出這樣的決定會是怎樣的心情，眼角有淚滑落。
老人的雙眼也潤濕了，和藹的笑著，撫模著納拉水兒的頭發︰「遵循你的心，追尋你的幸福，如果攆厭倦了，那就回來，這里永遠是你的家……」
「哇！」納拉水兒終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淚水打濕了老人的衣衫，爺爺答應了她，但是為什麼，她卻感覺不到喜悅，卻只感到傷心難過呢。
氈房外，站著一個年輕男人。男人一直站在那里，沉默諜著老人和納拉水兒的對話，幾次想要闖進去，但最終還是收回了邁出的腳步。
听著納拉水兒的哭聲，男人突然下定了決心，決絕的轉身而去。
如果有人注意，就會發現，男人的雙手攥的很緊，很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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